5.第四章
喧囂的城市彷彿隨著昨夜的那場暴風雨和突然爆發的這些未知植物安靜了下來。公路上已經成了植物的海洋,看不到一個活人的蹤影。
莫卿卿能看到路面上到處都是慘死的屍體。
他們的屍體被被植物茂密的根須緊緊包裹住,被雨澆得濕噠噠的屍體沒有被雨水泡脹,反而像是被吸幹了般乾癟了下來。
沿途隨處可見倒在地上還保持著死前掙扎模樣的屍體。這些屍體離打開車門的車輛極近,像是車裡的人在雨夜中遭到什麼突發情況不得不從車裡出來,但他們沒走幾步路便受到襲擊,劇烈的掙扎后,死在了車旁。
綠色的植物、五顏六色的蘑菇覆蓋了城市,一眼望去,爛漫瑰麗。可在這風景之下掩映著的卻是觸目驚心的累累屍骸。
莫卿卿握緊手裡的匕首,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些快長到門口的植物和蘑菇,朝前走去。
她見到許多之前在吳悶悶家見到的那種綠藤,她給它們起了個名字,叫鬼手藤。
鬼手藤穿梭在蘑菇叢中,它的藤蔓爬到了車上、樹上、牆上,為城市增添了鬱鬱蔥蔥的綠色。
突然,她聽到葉子摩擦發出的沙沙聲響,渾身一緊,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連成片的鬼手藤正往一輛堵在路上的公交車爬去。公交車的玻璃全碎了,車裡有許多根須從天花板上垂下去,根須將公交車包裹了起來。
在公交車的車頂上,長著一株張牙舞爪的植物。這植物渾身是刺,有點像荊棘植物,它高約兩尺多,植椏略有拇指粗,呈鐵鏽色,上面掛滿了一簇簇一團團、拳頭大的長滿刺的圓球。
她不知道是圓球在動還是荊棘植物在動。
隨著它們的顫動,周圍的鬼手藤被它們引過來。鬼手藤那展開的葉子覆蓋到圓球上便迅速枯萎,當一片鬼手藤枯萎過後,更多的鬼手藤爬上去。鬼手藤覆蓋在圓球上的動作,與抓住紙巾盒的動作如出一轍。
莫卿卿覺得這是圓球荊棘植物在誘捕鬼手藤。
這些植物居然會主動捕食和誘捕別的植物,這哪像植物,簡直成精了。
莫卿卿感到憋悶,才覺察到由於自己過於緊張,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一個深呼吸,按住砰砰跳動的心臟,繼續朝前走。
她走得很慢。
因為路上有太多她不認識的奇形怪狀的植物,她見識過鬼手藤和那鐵鏽球以後,對這些不知道從哪來的植物連一點邊都不敢沾,她必須小心翼翼地繞過它們,因此拖慢了速度。
蓋有廊檐的地方,有廊檐遮擋,牆根下並沒多少植物,還好走一些。沒有廊檐的地方,牆根處也長有植物,只是相對公路上來說稍微少一些,能夠找到落腳的空地。
沿街的樓上不時傳來慘叫聲、痛苦的□□聲、撕心裂肺的吶喊聲。這些聲音在這死寂般的城市時不時地響起,顯得格外瘮人。
莫卿卿在靠近路口的時候聞到了臭味,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她聽到□□聲和呼救聲,以及撕心裂肺的慘叫,還有「砰砰砰」地撞門聲從前面傳過來。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匕首,放慢步子慢慢地走去過。
她走到與主幹道交匯的路口,拐過彎就看到建築物旁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有些人疊在人身上,有些人還在地上爬。這些人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被侵蝕的破破爛爛,他們中有許多人的皮膚都變成了綠色,背上長出蘑菇,臉上、手上、脖子上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膚看起來都呈腐爛狀,像是覆了層綠色的蛛網。爛掉的肌膚里還有綠汁滲出。
不遠處,有一具屍體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臉上還長著一株五彩斑斕的花蘑菇。他的身上有綠油油的草長出來,那草細細長長的非常柔軟,正迎風飄搖。草呈扁平狀,兩側有齒,如同兩側都有刃的鋸子。
主幹道是雙向的八車道,車道上停滿了車,這些車的車門都打開著。
從車道到建築物旁這一片的地上都趴著許多屍體,這些屍體都是頭向著路邊,有些甚至還保持著爬行的姿勢,估計是沒爬到路邊就死了。
屍體堆積在路兩側,且已經開始腐爛溶解,有嫩芽從它們的身上長出來。
有些人還活著,正在艱難地蠕動,發出痛苦的□□和呼喊聲。
莫卿卿握著匕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手和身子都在戰慄,不受控制地戰慄。
如果她有家,如果她有落腳的地方,她一定不會在這時候出門往體育館走,她一定會躲在家裡關好門窗清理乾淨還處在萌芽狀態的植物,守在家裡等部隊將公路上的這些植物清理掉再出來。
她知道蘑菇是通過孢子傳播的,這些孢子可以通過風和經行的動物傳到很遠的地方。她還知道自然界中有一些寄生真菌會寄生在螞蟻和蜜蜂體內。冬蟲夏草就是一種叫做蟲草菌的真菌孢子感染了蝠蛾幼蟲長成的。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路走來,是不是已經感染了那些飄在空氣中的真菌孢子,她不敢去深想。她只知道她待在那家小旅館是不會有活路的,這時候只能往體育館和市政府的方向去求生。
有一個皮膚變成綠色、身上裹覆著層白膜的人朝著莫卿卿爬過來,口裡嘶啞地喊道:「救我,送我去醫院……」
莫卿卿往後退了退,她見那人還朝她爬來,轉身快步往回跑。
她的雙腿發軟,差點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上。
莫卿卿怕極了。她想到萬一自己被感染了,最後也成那模樣就太可怕了。事實上,這可能性太大。那麼多人都沒能倖免,她全無防備的在露天地里走了這麼久,想要倖免,幾乎是不可能的。
莫卿卿邊走邊哭邊抹淚。她沒敢走主幹道,而是繞到靠近主幹道的一條只有雙車道夾在高樓之間的路走。
路上依然是塞車塞得嚴嚴實實的,好在這條街的路面上沒什麼死人。
她拐到這條街道上走了沒多遠,突然看見一家便利超市的捲簾門半開,貨架倒了下去,只有一個門面大的超市裡全是死人。有一個人就死在門口,腦袋都被砸扁了,旁邊還掉了個帶血的換輪胎用的千斤頂。超市裡的這些人身體上幾乎都有傷,像是進行過激烈的爭鬥。他們死後,身上也長出了蘑菇,只是沒有她之前見到的那些死在外面的人身上多。她抬眼朝被拉起的捲簾門看去,見到捲簾門邊檐有撬過的痕迹。
她懷疑是昨天下雨後,有人發現情況不對,棄車逃到路旁,撬開了超市的捲簾門進來躲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相殘殺,都死在了這裡。
小超市裡的情況太可怕,莫卿卿不敢久留,又繼續朝前走。
不少沿街店鋪的捲簾門被撬了,有些沒拉嚴實的捲簾門後面還有□□聲和痛呼聲。
莫卿卿走著走著,忽然「嘭」地一聲,一團綠汁伴隨著蠕動的鬼手藤殘枝爛葉從樓上掉落在距離她不到三米遠的右前方地面上。
莫卿卿被嚇了一大跳,愣在原地。
這時,又有鬼手藤掉下來,一團一團地往下掉。
莫卿卿往後退了三四米,又再探頭朝樓上看去,只見有一把鏟子正鏟著鬼手藤探出陽台往樓下拋。那把鏟子上滿是綠汁,被腐蝕出不少洞。
莫卿卿被嚇出一身冷汗。她要是再走快幾步,讓這鬼手藤砸個正著,自己的腦袋估計就被融沒了一半。樓上的人清理自己家的鬼手藤,光顧著他們自家安全乾凈,就不管樓下行人的死活。她氣得直跳腳,大叫一聲:「沒公德心的人死戶口本!」
樓上拋下來的鬼手藤斷枝殘葉一團團地灑得到處都是,就連牆上和別人的門上都濺了不少。她要是想要再過去,就得踩著這些能把門都腐蝕融了的鬼手藤過去。
莫卿卿氣得直咬牙。
樓上傳來一聲粗獷的大罵聲,還叫嚷著:「你本事你出來,老子弄死你!」
緊跟著樓上又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罵聲,罵莫卿卿沒口德,以及各種難聽的髒話不絕於耳。
那滔滔大罵聲中,樓上傳出許多推窗戶的聲音,就連對面的窗戶前都出現了不少人影。
另一戶人家發出一聲尖叫:「老公,樓上的人把這鬼東西倒我們家陽台了——你快來看——」
緊接著,另一戶人家開始破口大罵,樓上樓下就罵開了。
罵了幾句之後,莫卿卿一探頭就見到三樓有人探出頭朝四樓罵去。
四樓往樓下拋鬼手藤的那戶人家大聲回罵著,且鏟起鬼手藤拋向三樓的人。
一鏟子混著綠汁的鬼手藤澆了三樓那人滿頭滿臉,那人捂住臉發出凄厲至極的慘叫聲。
莫卿卿見到四樓一個粗壯的男人手上拿著鏟子,探頭朝樓下看來。他目光兇狠地瞪她一眼,又飛快地縮了回去。她打個激靈,扭頭就跑!
她跑出去沒多遠就聽到身後有東西砸落在地上的聲音,回頭一看,就見到一大團鬼手藤落在自己剛才站的地方,還有綠汁已經濺到自己的褲腳。
她的牛仔褲立刻被腐蝕出一個個細小的洞,破洞處的皮膚火燒火燎地痛。
她跑遠了些,才捲起褲腳查看。她的腿上沾了幾滴綠汁,綠汁附近的皮膚都變成了綠色,還有脈絡狀的綠網朝著周圍擴散。
有毒啊!
莫卿卿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些渾身綠色死狀極慘的人,牙齒都在打顫。她恨不得衝到樓上找那人拚命。
三樓被鬼手藤潑到臉上的人叫得凄厲至極。有女人急切慌亂地大喊著「老公」,有小女孩驚恐地大喊著「爸爸」,還有周圍鄰居在喊「這是殺人啊」,慘叫聲與叫呼喊聲混作一團。
莫卿卿含著淚,擰開礦泉水沖了沖傷口。她的腿上大大小小的沾了有四處,其中三處只有綠豆大小,大的那處有硬幣大小,皮已經沒有了,露出裡面的肉,肉往外滲出綠汁,看起來格外恐怖。她用力地擠了擠傷口,那火辣辣的刺痛感痛得她直哆嗦,傷口處擠出來的血都是綠的。
她拚命地沖洗著傷口、擠著血,很快,一瓶礦泉水就沒有了,好在傷口周圍那像蜘蛛網似的脈絡已有消退的趨勢,傷口處擠出來的血也有了些血色,不再呈綠色。
樓上,男人的慘叫聲漸漸消失。
有女人痛哭聲傳來,「啊啊——老公啊——」
莫卿卿握緊匕首,很想把這腿上被綠汁沾到的肉削下來,可當匕首落到傷口上傳來的鑽心痛意,讓她再下不去手。
可……萬一會死呢?
莫卿卿不再猶豫,咬著牙用匕首,一直割到見到新鮮的血肉。
她痛得嘩啦啦地流淚。
用刀子割肉的地方,也向外流著血。
莫卿卿沒有紗布,她只能用匕首把T恤割下來一截纏在傷口上,將傷口包紮起來。
她處理好傷口,站起來,看了看樓上,很是氣憤難平,但她心裡明白,現在更重要的是逃命,自己現在的情況,不能陷進更多的危險中。
莫卿卿又朝地上那些從樓上拋下來的鬼手藤看去。斷成一截截的鬼手藤還在動,有些觸鬚正往水泥地中鑽去。
她莫名地想到了綠蘿。綠蘿掐下一截插進土裡或放在水裡,很容易再長出新的根莖活下去。綠蘿的藤上還長有根須,如果截下的那截有根須,只要保持水份充足,基本上都能活下來。
這鬼手藤在水泥地和瓷磚上都能生根發芽,斷成一截截還會往地里紮根,生命力極強。害了人的四樓那戶人家的陽台上很可能還有鬼手藤種子和殘莖留下,他們仍舊處在危險中。
莫卿卿看看自己受傷的腳,並不想提醒他們。她抿緊嘴,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