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金釵恨（五）鸞鳥步搖

「外公。」俞青蓮推開門，「我進來了。」

「外公，你還好吧？」俞青蓮語氣生疏地問候俞省，笑容也是乾巴巴的。自小她就和外祖父不親，長大后更是沒有什麼來往。外祖父年紀大了，喜歡在老家住，說是老鄰鄉的，也有伴。俞青蓮平日很少回來，大都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應付的來一趟，過了節就走了，所以這回臨時回家，和外祖父還是聊不到一塊去。

「嗯，外公，我有件事想問你。」俞青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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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祖父病倒了？」陳林洪皺眉，「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我去看他的第二天。」俞青蓮憂心忡忡回答道，「突然就昏倒了，送到醫院，現在還沒醒過來。」

難道是俞青蓮看他的時候，說了什麼特別的刺激到他嗎？陳林洪思索著：「俞小姐，這張照片是在哪裡拍的？」俞青蓮看了看，陳林洪拿出的是一張全家福樣式的舊照片，背景是二十年代的老房子，尖尖的屋頂，照片中間六人站著，坐在最中間的應該是他們的父母。左邊第三個抱著孩子的女子正是蘇卿憐，周圍樹木投下的陰影落在她臉上，半張臉彷彿消失在照片上，只露出了一雙冷冷的眼睛。照片最右下角，一個人露了半個身子，可能是工作的園丁吧，不知怎麼也被照了上來。

「這是原來舊上海的老房子，現在已經拆了。」俞青蓮道。

「那，當時附近住的人家，現在還有來往嗎？」陳林洪問道。

「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俞青蓮道，「畢竟過了這麼多年，那些老人大多都不在了。」

「你仔細想想，你外祖父家裡應該有傭人之類的，或是廚娘，現在應該還在。」陳林洪眼睛看著最右下角的那張臉，「尤其是這個女孩，你看看，你在家的時候家裡人說起往事，有沒有說到她？」

「她？」俞青蓮仔細端詳著那個半身的少女，努力回想著，「我記得外祖母好像說過，當時在上海的時候，有個女僕做事特別認真，年紀小小，但是手腳麻利，很討人喜歡。」

「她和外婆的關係好嗎？」

「好，怎麼能不好啊？」老人家大嗓門道，「當時卿憐可喜歡那個女娃子了，把她當妹妹一樣，那個女娃子也是古怪，越對她好越不領情，古古怪怪的。」

「三外公，那後來呢？」俞青蓮追問道。

「後來？」俞封道，「什麼後來？後來亂得很吶，大哥大嫂都過世了，沒多久，家裡也出事了。那場火過後，一下子家裡走了兩個，癱了一個，家裡亂啊！」看了俞青蓮一眼，「看到你，想起卿憐，原來一大家子，現在老的老，走的走，都不在了啊！」

「那照片上這個是誰啊？」俞青蓮指著蘇卿憐身邊的少年。

「他？」俞封嘆了口氣，「他是你四外公，俞慶。」

「四外公？」俞青蓮驚訝道，「可是外公從來沒有提起過我還有個四外公？」

「這個老四啊，最是倔。」俞封撫摸著照片，神色有些懷念，「當年他最是調皮搗蛋，家裡闖禍最多的也是他。可惜，他想法太雜了，和家裡格格不入，跟家裡人也鬧得挺僵的。當時家裡給他定了親，是個高官家裡的小姐，長得也不錯，可是他硬是不要。眼看要成親了，趁著家裡失火，他就這麼逃了出去。請帖都發了，人卻逃了，你讓俞家的面子往哪擱啊？然後你太外公一氣之下宣布把他逐出家門，再也沒有這個兒子。」

「那後來呢？」俞青蓮問道，「後面你們就再也沒有聯繫了？」

「後來，哪有那麼多後來？」俞封笑著摸摸俞青蓮的頭，「你四外公文革的時候就不在了，你四外婆，呶，就是那個脾氣古怪的小女娃，死活不肯進俞家門，我有什麼辦法？」

「那，四外婆現在人呢？」

「她啊，住在望家坡十里亭，山窩子里，遠著呢！」俞封道，「怎麼，你想看看她？」

「嗯。」俞青蓮點點頭，突然問了句，「三外公，我外婆和外公的事，你知道多少？」

「什麼？」

「外公和外婆啊，你知不知道他們的事情？」俞青蓮拉著俞封的胳膊，「我想知道，你告訴我吧！」

「二哥和卿憐哪……」俞封遲疑著，嘆了一口氣，「哎——，人老啦，記性不好了，過去的事情，我差不多都忘了。再說，二哥他未必……」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我說小蓮怎麼這麼好來看我，原來是來打聽消息來了。」

「三外公，你就說說吧！」俞青蓮撒嬌道。也許是陽光太過溫和，也許是清風太過溫柔，俞封看著面前相似的面龐，聽見相似的嬌嗔，一時竟然痴了：「卿憐……」

「三外公？」不滿的聲音把他從遙遠的過去拉醒，看著眼前的少女，俞封一下子沒了說話的心情：「小蓮啊，三外公累了，想休息了。有什麼話啊，明天再說，行不？」

「那好，我問最後一個問題，」俞青蓮語氣鄭重，從袖中拿出一個流光溢彩的發簪，「三外公，你認得這根發簪嗎？」

俞封的眼一下直了，直愣愣地看著俞青蓮手上的發簪，顫巍巍地接過：「鸞鳥步搖，鸞鳥步搖……真的是鸞鳥步搖。」手一松，「哐當」一聲，發簪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