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慎言往事.
第十七章.慎言往事.(本章免費)
這一日,蕭慎行、蕭慎言、劉氏三人,竟是少有的在蕭家的正堂中聚在了一起,而蕭漠則陪在一旁。
「四弟,你的意思是說,漠兒已經可以去參加明年的縣試了?」
蕭慎行向蕭慎言問道,言語間滿是不可思議,畢竟蕭漠僅十一歲,而蕭慎言也是到了二十歲之後,才考取了秀才功名。
另一邊,劉氏卻即驕傲又擔心的看著旁邊的蕭漠,一方面為自家孫子的成就而自豪,另一方面卻是知道科考艱難,怕蕭漠難以承受。
而蕭慎言點頭道:「漠兒雖然年紀尚小,但這些年來卻刻苦用功,記性、悟性都算上乘,現在已經粗通四書五經,如若只是參加縣試,問題應該不大。更何況現在漠兒年紀還小,即使這一次無法通過,三年之後仍有機會,這次只當去感受一下科考氣氛就是。」
聽到蕭慎言這麼說,蕭慎行與劉氏皆是點頭微笑,滿是欣慰,而劉氏更是轉頭向著蕭漠問道:「漠兒,你覺得如何?」
蕭漠笑道:「我聽祖父祖母的。」
就這樣,蕭漠在這一年參加縣試的事情,被定下來了。
接著,蕭慎行、蕭慎言、劉氏三人商量著蕭漠明年參加縣試的事情,而蕭漠覺得自己插不上話,索性趁機離開了大堂,向著自己的居所走去。蕭毅早在正堂外等待多時,見到蕭漠出來,連忙跟上,只是神色有些恍惚。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回到了蕭漠的房間,而蕭漠則一如既往的走到了書桌后,執筆鋪紙,準備練習書法。
然而,在下筆之前,蕭漠卻突然抬頭向著蕭毅看去,卻見蕭毅依舊在神遊太虛,雖然在為蕭漠磨墨,但心卻明顯不在這裡。
「剛才四爺爺他們所說的話,你在堂外都聽到了吧?」
似乎想到了什麼,蕭漠突然問道。
聽到蕭漠的話,蕭毅心中一驚,手一顫,墨汁濺了出來,沾黑了衣袖。然而,蕭毅卻沒發現這些,只是猶豫了片刻之後,然後默默的點了點頭。
看著蕭毅的沉默,蕭漠突然想起蕭毅當年在向自己介紹他的本名時神色間的神采飛揚,不由微微一笑,又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少爺去參加縣試,自然是好的。」
蕭毅輕聲說道。
蕭漠卻搖了搖頭,重新問道:「我是說,你怎麼想?你也想參加縣試嗎?」
這些年來,蕭慎言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蕭漠身上,對蕭毅可以說是毫無關注,但蕭毅身為伴讀,卻絲毫不浪費任何機會,在讀書習字上所下的功夫遠要比蕭漠多得多,雖然並無蕭漠那傳自於後世的思想見識,但現在卻也粗通了四書五經,雖然沒有如蕭漠那般自創「蕭體」,但筆下「顏體」卻也中規中矩,初見神韻。
可以說,蕭毅也完全有資格參加縣試。最後成績會比蕭漠更好也說不定。
然而,聽到蕭漠的話后,蕭毅卻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在蕭家的地位,以他的身份,蕭家是不可能讓他參加縣試的。
然而,雖不說話,但有時候沉默,卻也是一種態度。
看到沉默的蕭毅,蕭漠臉上的笑容卻似乎更濃了。
只見蕭漠盯著蕭毅,說道:「只要你說你想參加縣試,那我就能幫你辦到。」
聲音雖輕,卻無比認真。
蕭毅豁然抬頭,向著蕭漠看去。蕭漠的眼神告訴他,這並不是開玩笑,而且跟了蕭漠這麼多年,他也知道,蕭漠絕不是那種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的人。
「我想。」
蕭毅終於說道,如蕭漠一般,聲音雖輕,卻無比認真。
蕭漠終於笑出聲來,卻不再多說什麼,低下頭去,繼續練習書法,而蕭毅的眼神,卻褪去的恍惚,變得明亮起來。
與此同時,蕭慎言也回到了自己房中,開始興緻勃勃的為蕭漠準備起來,雖然蕭漠參加縣試還是明年的事情。想到了蕭漠即將要參加縣試,卻是心中興奮莫名,竟是要比當初他自己應試時還要激動。
要知道,蕭漠不僅是他的晚輩,更是他唯一的弟子。隱約間,蕭慎言還將自己畢生的理想託付給他。
然而,就在蕭慎言準備之時,一名下人來報,說劉府的劉清壽求見。
劉清壽是一名清瘦老者,年約五十,曾中過舉子,是蕭慎言在長治城中少有的幾個能談得來的文人之一,平日里多有聚會。此時聽到劉清壽拜見,蕭慎言自然親自到蕭府門外相迎。
「劉兄,昨日一別,怎的今日就又來我這裡了?」
遠遠地,蕭慎言對劉清壽拱手笑道,兩人關係不錯,卻也少了許多客套。
劉清壽此刻卻是興奮莫名,見到蕭慎言到來,連忙迎上,說道「蕭兄你難道不知道嗎?昨日司空巡察使來我寰州了!!我想我們是不是聯合長治城內的讀書人一同前去拜會這位前輩,蕭兄不是經常誇獎你的族孫蕭漠天賦異稟嗎?也可以把他帶著,能得到司空巡察使的一句誇獎,那你那族孫可就當真是前途無量了。」
蕭慎言疑惑的問道:「司空巡察使?不知是哪位司空大人?」
這些年來蕭慎言一心教導著蕭漠讀書,對外間的事情不如當年那般了解了。
「還能有哪位司空大人?」劉清壽愈加興奮了,說道:「當然是我朝顏體第一的書法大家,司空敏大人!!」
然而,劉清壽說完之後,卻沒有得到蕭慎言預期的驚嘆與回應,抬頭看去,卻見蕭慎言神情獃滯,似乎極為震驚。
良久之後,在劉清壽的呼喚下,蕭慎言才終於清醒,卻見蕭慎言顫聲問道:「那司空敏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罷官了嗎?」
劉清壽說道:「兩個月前陛下將他起複了,任命為巡察使,他第一次出京,巡查的就是我寰州……」
下面的話,蕭慎言卻都聽不到了,因為他此刻腦中一片空白。
恍惚間,蕭慎言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是他還是三十多歲,年輕力壯,雖然科舉之路偶有波折,卻也順利的考取了舉子,趕赴京城,參加殿試。
所謂殿試,並非就是指舉子在皇宮大殿內,皇帝面前,所參加的科舉考試。在此之前,舉子還要參加一次預選考試,通過者成為進士,其中成績極優者,才能參加真正的殿試。
在預試中,蕭慎言發揮出色,雖然成績並未公布,但蕭慎言幾乎已經肯定自己一定已經通過,而且有很大可能會參加真正的殿試,心中興奮,就找了一家酒館飲酒自慶。
然而,在飲酒期間,他卻聽到了酒館間所流傳的一個故事。
大意就是當時管理戶部的正議大夫司空敏(注1)與吏部尚書張謙,因為爭奪禮部的權利,相互爭執,最後竟是鬧到了朝堂之上,在楚朝皇帝的主持下,定於在三天之後斗詩,以詩論成敗對錯。
司空敏雖說是楚朝首屈一指的書法大家,但在詩詞上卻不是以詩詞而聞名的張謙的對手,然而兩人本為政敵,即然斗詩,賭的是名望衰漲,自然不肯輕易認輸,所以整日在書房內細心研究準備。
然而正好在那一日,河間府旱情突現,公文發到了司空敏那裡,本來這個急件應快速傳給皇帝,好讓朝廷快速抉擇,然司空敏當時為了與張謙斗詩,卻是對此絲毫不顧,甚至對下人說:「旱情乃區區小事,而我所寫,卻是可流傳三百年的詩詞。」
當然,這些話是真是假早已不知,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卻是一夜之間傳遍京城。
楚朝對文人詩詞無比看重,類似的事情並不少見,本是官場常事,然而聽到這件事之後,當時蕭慎言得意之餘,卻是書生意氣,竟然當場寫了一首詩詞對其進行譏諷。
「名揚天下所為何?冷眼旁觀餓死骨?詩傳天下數百年!只為惡名留人間!」
文人談政,本也是當時的社會風氣,即使司空敏知道了,估計也不會說什麼。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又是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之下,這首詩隨著司空敏的那些話,一夜之間傳遍京城。
依然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楚朝皇帝在這一天微服私訪,卻聽到滿京城的人都在罵著司空敏只為自己斗詩爭名,卻不顧百姓安危,蕭慎言的這首詩詞更是被編成歌謠路人皆知,心中不由大怒,雖然這場斗詩會是他主持的,雖然楚朝最重文名,但也不能讓老百姓個個皆罵呀?頓時司空敏在皇帝心中聖眷大跌,
待第二天上朝,因為張謙忙於公事而準備不足,司空敏斗詩獲勝,然而在無數御史參奏彈劾下,其大部分職務卻被皇帝剝奪,從此淡出了楚朝的政治中心,在一年之後更是因為一點小錯被已經升任為參知政事的張謙罷免。
至於蕭慎言,卻是為此大大的得罪了司空敏。雖然再無官職的司空敏已經無力報復蕭慎言,而且即使有什麼想法,但在劉謙的監視下也根本不敢下手。但他的門人子弟卻依然不少,那一年蕭慎言並沒有如期望般中舉,原因不說即知。三年之後的殿試也一樣。
後來蕭慎言索性不再應試,走上官途,但無論蕭慎言如何努力,在某些勢力的暗中阻攔之下,卻依然只能一縣主簿上浪費著光陰。
時至今日,當時的年少輕狂已經消失,蕭慎言在多年的壓制下,反而明白了許多事理和人情世故,知道那時的自己肯定是被人利用了,然而無論是被罷官的司空敏,還是現在已經成為丞相兼太傅得張謙,都不是蕭慎言能招惹的,索性辭官回家,一心教導著蕭漠。
本來這些年來蕭慎言對於司空敏,還是有些擔心的,但隨著多年來司空敏毫無動靜,再想到司空敏已然被罷官,其門人子弟也在這些年中被張謙陸續排擠出朝廷,也就放下心來,漸漸忘卻。
然而,此刻突然聽到司空敏竟已起複,蕭慎言如何不驚?
而且,司空敏擔任巡察使之後第一站就來到了寰州,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
注1:本文所描寫的楚朝設定為五代十國之後,官場制度、社會風氣多有借鑒唐宋。而唐宋時期,官場一大特色就是官在其位而不謀其政,這點在上一章中已有解釋,一個官員負責什麼事情,憑藉的不是本身官職,而是皇帝的命令和寵幸。事實上,這一點在中國官場上一直有所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