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爭執
我仔仔細細找了落款,但這窯廠領導很謹慎,只寫了這麼一段交待文字,並沒有留下落款一類的,估計是擔心東西落在其他人手裡,將他給牽連出來。
弄明白緣由,我放下心來。
這一晚上,可真夠讓人提心弔膽的。
李堯鬆了口氣,也一屁股坐地上,說道:「給你出活兒那人,難道沒有提醒過你這事兒?」
我道:「沒有,如果有,他應該會告訴我,八成,他自己也還不知道這事兒。」
李堯摸著下巴琢磨:「那說明,這東西,到你僱主手裡的時間不長。」
我道:「不一定。」
之前在城裡待著,房間密閉,屋內很少有自然風進來,大部分時候,我也將這金絲鐵線放在木匣子里鎖閉著。
若非這次將它帶入山裡,山中沒有空調,需要開窗通風,估計這端瓶的古怪之處,我也無從得知。
李堯聞言又道:「哎,那些蜈蚣,會不會也跟這瓶子有關?」
我吃不準,道:「這很難說,聽聞苗族的操蟲術,就能以特定的音頻,與昆蟲做溝通,達到控制毒蟲的目地。這端瓶靠的是『地籟自然』之音,怎麼能做到吸引昆蟲?世間沒有這麼巧合的事。」
李堯道:「那麼……吸引蜈蚣的,可能另有他物?」他一臉懷疑的看著我,顯然,有了端瓶這事兒后,他將一切古怪都聯想到我頭上。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刻從我包里翻出那塊泥料,道:「這泥料沒燒出來前,啥事兒都沒有,燒出來后,蜈蚣就來了。不是端瓶的緣故,會不會是它?這泥料的配方比例是什麼?」
他這麼一問,我心裡頭不由得咯噔一下,這泥料里,我確實還加了些其他東西。
我家有一本祖傳下來的古書,名為《開物集錄》,是一本手寫的線裝高,按照爺爺的書法,是打太爺爺的師父那一脈傳下來的。
這本《開物集錄》分為上中下三個部分,上部記載的是手藝活兒,相當於一本鋦匠的教科書;中部記載的是我太爺爺這一脈,發生過的重大事件;下部記載的則是一些秘法。
這相當於手藝人的壓箱底寶貝,爺爺傳給我時,千叮嚀萬囑咐,其間辛秘,不可示人,只能傳給子女或者親傳弟子。
現在這行當,我自己都快餓死了,誰願意來當我弟子啊?至於子女,先別說我還沒對象,即便真有對象,生了兒女,那也得讓兒女自由發展,做他們自己想做的事兒,哪能逼著他們跟我學這門手藝啊。
因此,這本《開物集錄》,雖然已經被我自己給翻的滾瓜爛熟了,但我卻沒有將它再往下傳的打算,而是當了壓箱底的東西。
這書的上部分保存完好,中部和下部分,估摸著是太爺爺那一輩沒保存好,看起來像是被蛇蟲鼠蟻給啃了,因此內容不全。
在下部中,記載過一個『膨脹法』,可以增加泥料的密度。
我前幾天試驗泥料,沒能成功,便用膨脹法,往裡面多加了兩樣東西,一樣是硼砂、一樣是葛根灰。
但這個膨脹法的配方並不全,所以我只取了裡面的兩種料,莫非是因為我瞎琢磨,導致配方出了問題,引來了這些蜈蚣?
想到此處,我立刻將泥料放在鼻下嗅聞。
李堯問我聞什麼,我道:「昆蟲中,通過信息素和聲音交換信息的手段最為常見,如果不是因為端瓶,那麼原因可能在氣味兒上。」
李堯於是跟著湊過來聞,聞了半晌,也沒聞出什麼不對勁,便道:「沒覺得有問題啊,到是你……你身上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我一驚,猛地想起了前不久遇見的那個姓洛的,他當時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我沒當回事兒,現如今想來,莫非……
我自己再抬手聞了一下,然而,或許是自己的嗅覺已經習慣了自身的氣味兒,我聞了半天也沒聞出什麼不對勁來,便讓李堯描述。
李堯道:「有點像……某種藥物的氣息,就像……」他話說到一半,耳朵突然動了一下,整個人坐直了身體,警惕的看向黑暗處,壓低聲音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有東西過來了!」
我於是將心神從泥料和氣味上收了回來,側耳傾聽,只覺得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種沙沙沙的摩擦聲,像是有什麼蛇一類的爬行動物在往這邊爬一樣。
我心下一驚,立刻從篝火中抄起一支火把,一手拿火把,一手打著手電筒,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並囑咐李堯:「你待著別動,我去看看。」
李堯和他媽一直在幫我,我可不能讓他出什麼事,否則太對不住他們母子二人了。
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尋摸過去,不過走到十來米開外的地方,便見光暗交界的地面,正有一片細細密密的東西爬過來。
定睛一看,我整個人就覺得頭大無比:赫然是一群紅頭蜈蚣!
它們從工棚追到這兒來了?我和李堯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它們?
端瓶?泥料?還是我自身那股氣味兒?如果是我自身的氣味兒,我以前怎麼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我將手電筒往周圍打去,發現不止是正前方,其餘的方向,同樣有密密麻麻的蜈蚣圍過來。一時間我也顧不得多想,連忙往回跑,道:「快、下水,那些東西過來了!蜈蚣,還是之前那些蜈蚣!」
爬蟲的速度極快,我和李堯驚懼之下,慌忙背起包,也顧不得將端瓶收入包里,只單手抱在腰側,便淌水進入了泉溝中。
這泉溝的水不深,最深的地方,只到人的大腿處,幾乎我倆前腳下水,後腳蜈蚣就逼近我們之前生火的地方。
到了地兒,這些東西也不停留,一路爬到水邊,卻並不敢下水。
就著篝火和手電筒的光,只見光照範圍類,幾乎都被它們佔領了,耳里全是爬蟲發出的摩擦聲。
李堯轉身往泉溝後面看,嘴裡頓時罵了句髒話:「靠,後面也有。」
我順著一看,也覺得心驚:原本想淌水到對面,避過這些蜈蚣,卻沒想到,泉溝對面,同樣也有蜈蚣出現。
我一咬牙,問道:「這泉溝下游是個什麼情況?」
李堯道:「是個懸崖,形成了一個小瀑布,淌水往下的話,假如它們窮追不捨,咱們就被困住了。」
我二話不說,道:「那就往上遊走!」
「成!」當下,我兩便趟水而上,而那些蜈蚣,就像被我們吸引似的,也跟在兩岸往上游爬。
我一邊走,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行,必須要找出蜈蚣緊追不捨的原因,否則這麼耗下去,這地方又沒有其他人,我倆豈不得被困死?
由於找不出具體原因,我只能試探著,先將那塊泥料往岸上扔。
蜈蚣無動於衷,不理會泥料,依舊跟著我們。
李堯見此,道:「要不……你把那端瓶扔出去看看?」
我一噎,道:「別鬧,這玩意兒,人家光是工錢就給了我不少,這要是摔壞了,我怎麼賠得起?」
李堯道:「你可不能掉錢眼裡,光想著錢,不想著命,我可不想陪你死。」
我看了他一眼,無奈,便道:「再堅持堅持,看看情況,實在不行,我再扔。」
李堯勉強同意,黑著臉跟著我往上游淌水。
地勢凹凸不平,泉溝里時深時淺,淺處剛到小腿,深處能到胸口的位置,一番折騰下來,我倆渾身都濕了。
夜風往身上一吹,冷的人直打哆嗦。
越往上,路越艱難,我問李堯這泉溝的盡頭在哪兒,李堯道:「不知道,沒找過,你說這些蜈蚣長這麼小,怎麼體力這麼好,都兩個多小時了,還跟著我們!」
我見李堯凍的嘴唇發青,也有些不忍了,剛琢磨著,乾脆將端瓶連帶著木匣子扔出去試試,便見上游盡頭處,出現了兩塊巨石。
這兩塊巨石,鑲嵌在山體中,巨石中間,有個三角形的洞口,泉溝的水,正是從這洞口中流淌出來的。
此刻,手電筒能照到的地面,幾乎都被蜈蚣爬滿了,手電筒光打進洞口中,沒能探到底,這出水的洞口,看起來挺深的。
我心下一動,冒出個主意:「不如進裡面看看,沒準兒會有其他出口。」
李堯一噎,怒了:「你沒發現嗎?你看那些蜈蚣。」他示意我看,道:「前面兩塊石頭,它們完全可以爬在洞口堵我們,但是它們去了嗎?沒去!」
他這麼一提醒,我發現還真是如此。
李堯在山裡鑽的多,有經驗,於是說道:「這說明,裡面肯定有它們的天敵,最常見的就是蛇,我給你打包票,這裡面十有八九,有蛇窩,進去不是找死嗎?」
說話間,他打了個哆嗦,徹底和我翻臉了,伸手來搶我的背包:「你把那玩意兒給我扔出去!小爺不想凍死在這水裡!」
我心下叫苦不迭:這可是修補費就二十多萬的東西,要是砸了,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啊!
私心之下,我根本不想扔,便在水中和李堯爭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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