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官逼官反
竇建德騎著快馬帶著手下兵丁來到清河老家的時候,離著遠遠的便覺得有些不妙,整個村落一片死寂。急忙騎馬進村,隱隱發現似有火光,繞過來再一看,卻正是自家老宅在一片火海之中。
竇建德正要組織人手救火,卻聽得不遠處的兵丁一陣喧嘩,抓了個人過來,說道:「大哥,此人在一老宅中的柴火堆里藏匿,被我們發現,沒想到他張嘴就咬了六子一口,我們覺得他可能知道些什麼,便帶來交給大哥。」
竇建德心焦似火,但是聽說可能抓了個知情者,便讓手下人繼續救火,自己來到了被抓的人的面前,還沒等說話,就看那個人見到自己,眼中流出淚來,開口叫道:「爹爹。」
竇建德聽到那個人叫自己爹爹,又聽得聲音有幾分耳熟,便伸手擦去了那人臉上的黑灰污泥,待得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也是一驚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竇線娘還能是誰?連忙問道:「線娘?你娘她們呢?哪裡去了?」
聽到竇建德問自己的娘親,線娘撲到了竇建德懷中放聲大哭:「家中的人都被官軍抓走了,我去給張奶奶送東西才躲過一劫,後來聽說官軍在全村搜我,便抹了黑灰藏在柴火堆中。」
這時火勢漸小,竇建德邁步走進了自家的宅子,一地的殘磚碎瓦,焦木灰燼。
「大哥!」這個時候遠處跑來一人,氣喘吁吁的跪在竇建德面前說:「大哥,後山祠堂前,發現屍坑。」
聽到屍坑兩個字,竇建德腦中嗡嗡作響,穩了穩心神帶人往後山祠堂前去。不多時,便來到了後山祠堂,看到了那個人所說的屍坑。竇建德皺著眉頭站在坑邊向內查看,都是無頭死屍,再細看卻看到了一個婦人打扮的無頭屍體手上戴著一隻精美的玉鐲,樣式像極了自己送給髮妻的那隻,當下身子一晃,就要暈在當場。
心神恍惚間竇建德看到了不遠處門戶緊閉的祠堂,心中暗道一聲不好,走到近前一腳踹開了祠堂的大門,就看到了全村老少的人頭堆砌起的京觀,自己的小兒子,妻子,父母都在其中。
見得此情此景,竇建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氣血翻湧,喉嚨發甜,一口鮮血噴出,當場暈倒不省人事。過了一會,在同行的部下的救護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坐在地上按著胸口高呼:「痛煞我也!高子通!我必殺之!」
這時從村外又來了一匹快馬,竇建德遠遠的就認了出來,是自己留在軍營中處理公文的一人。那人來到近前翻身下馬,對著竇建德一抱拳:「竇百夫長,小人奉郡守命令前來傳話,郡守喚百夫長到郡里議事,商討遼東之行的細節。」
竇建德心裡冷哼一聲,這那裡是要喚我建德去議事啊,分明就是喚我建德去掉腦袋啊。但是表面上點了點頭,說道:「好,你去回報,就說建德領命,這就前往郡里議事。」
送走了傳令的人,竇建德對左右人說:「諸位,高子通殺我全家,若說是沒有郡守的暗允,我是萬萬不信的,此番前去定是凶多吉少,不知道諸位可願意隨建德做一番大事?」
良久的沉寂,正當竇建德心中生出寒意,準備自己孤身赴死的時候,一個翁里翁氣的聲音說道:「殺官造反,聽起來比默默無聞的死在遼東要強上許多,我干。」
竇建德循聲望去,是自己平日里很喜歡的一個軍士,有些蠻力,同鄉人喚之為鐵牛。餘下的人聽到鐵牛這麼說,也是紛紛附議,自己要不是因為竇建德,恐怕都會死在遼東,如此說來,自己這條命都是竇建德給的,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的恩人送死。
被眾人的氣勢所染,竇建德埋下心中的悲戚,豪氣萬丈轉而對眾人說:「好,關鍵時刻到底要看自家兄弟,有諸位這番態度,我竇建德在此盟誓,他日若有九五之位,諸位兄弟都要封台拜候。」
隨後他和眾人將自己的親眷和冤死的鄉親們都埋在了祠堂前,祭拜了一番。隨後對同行的隊副說道:「你先帶著兄弟們回到軍營中,帶著甲胄兵器在東城門外等我即可,不用帶過多的乾糧,我們前去高雞泊不過數里,轉瞬即到。」安排妥當后,竇建德自己騎著馬慢慢的走向郡守府,心中計較著一會應當怎樣殺人脫身。
高子通殺了竇建德全族以後,引兵回到了郡守府面見郡守說道:「大人,我率兵前去剿匪,卻被匪軍在半路伏擊,兵士們死傷無數。事後末將心中好奇,為何匪軍能在我軍的行軍之路上預先埋伏好。後來仔細思慮後方才想起,那高士達在清河郡各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卻從未襲擾過竇家村。卑職便差人去查看,果然見到有外村人在竇家村來往駐留。於是末將便帶兵保衛了竇家村,準備進村搜查叛逆的時候,遭到了暴民的抵抗,竇家更是放火焚毀了自家老宅毀滅證據,末將不得已之下,在竇家村武力鎮壓了暴民,在暴民身上搜得這些信件。」說罷遞上了師爺偽造的幾封信件。
郡守本身對竇建德有些不滿,畢竟上命所差讓自己募集驍勇支援遼東戰場,可是這竇建德好生不懂人情世故,拒絕帶兵前往,讓自己在同僚面前丟了顏面。於是故作驚訝說道:「這竇家村,為何與軍中有聯繫啊?」
高子通不諳軍事,但是官場的人情世故卻是十分的嫻熟,聽出了郡守的畫外音,便說道:「回大人的話,這竇家村有一人在軍中任職,正是竇建德。」
聽得高子通聽懂了自己的意思,郡守心裡也是十分高興,但是表面還是作怒道:「荒唐,竇百夫長為人寬善仁厚,怎麼可能與亂匪為伍?你們是軍中的同仁,同袍,萬不可中了那些亂匪的離間之計謀,落了個自毀長城的下場啊。」
高子通說:「臣起初也不信,但是一些軍中機密,悉數的都見於這些信件,證據確鑿,末將也不得不接受事實。」
這時有差人通報:「報郡守知,百夫長竇建德在郡府門外求見。」
郡守看向高子通,高子通不露痕迹的點了點頭,拍了拍腰中寶劍。郡守見高子通安排妥當,便對差人說:「讓竇將軍進來。」
竇建德整理了下衣冠,暗藏匕首,在郡守府門前等待差人通稟。過了一會,差人回來對竇建德說:「竇百夫長,郡守請您進來議事。」
竇建德點了點頭說了句頭前帶路,便跟著差人走進郡守府中。不多時便來到了議事廳,郡守一看是竇建德,便沉著臉問道:「竇百夫長,平日里官府待你也不差,可你為何要私通亂匪?」
竇建德聽罷臉色也是一沉:「大人,建德之心,天地可鑒,為何要說建德私通亂匪呢?」
郡守取出信紙說道:「好一句天地可鑒,我且問你,你適才私自帶兵離營,是去了哪裡?」
竇建德沒注意到信紙,聽得郡守問自己擅自離營之事,便心道不妙說:「回大人,我聽得有人來報說竇家村遭遇歹人襲擊,便引兵去盡保境安民之職罷了。」
「保境安民?怕是保得自家的境,安得匪軍暴民吧。」郡守冷嘲熱諷道。
「大人,您說此話可有憑據?無憑無據為何要污建德清白!」
「清白?好好好,你且來看這些。都是從你口中所謂民的人身上搜出來的。」說罷郡守將手中的信紙劈頭蓋臉的扔向竇建德。
竇建德看到信紙上寫的很多自己都不知情的軍機密事,心道這高子通好狠的手段,這番嫁禍再加上自己平日里得罪郡守頗多,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善了了,便說道:「大人,這是何物?上面皆是軍機大事,那些人不過一介草民,又從何而知呢?」
這時高子通在一旁開口說:「竇百夫長,事到如今就不用裝了吧,清河人皆知你竇建德是竇家村人士,他們雖說一介草民,但是你卻可以獲知這些事情,告與他們,他們再通知亂匪,所以官兵每每剿匪不力!」
竇建德聽得高子通的話,便知今天只是算是說不明白了,便說道:「我竇建德為大丈夫,生而頂天立地,不行苟且之事,不似有些人,不諳軍事,推諉責任,竟做出以良民頭領軍功之事!」
高子通聽得竇建德在暗諷自己,卻也不以為意,繼續說:「竇百夫長總是強調他們是良民,可是一介良民怎麼會襲擊前來搜查匪患的官軍呢?」
竇建德見這兩人都是鐵了心的要嫁禍自己來頂替這剿匪不力的責任,便說:「建德做事從不遮掩,此事,不是我做的,竇家村一干人等,沒有襲擊過官軍。高子通你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可是你可知道手下辦事不力,捆綁的過緊,手腕腳腕的印記說明一切。既然郡守大人如此的信任高子通,那建德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這就回到軍營做了交接工作,便等著處罰就是了。」說罷便要往外走。
「慢著!」高子通拔劍堵在門前,說道:「竇建德,不要刷花花心思,你那裡是要會軍營交接工作,分明就是東窗事發,你要藉機逃命!」
竇建德伸手要推高子通,卻腳下不穩,向著高子通摔了下去。高子通看竇建德向自己伸手,心中也是警惕異常,但是隨後看到竇建德向自己倒了下來,本能的伸手要扶。這時候竇建德突然發難,從袖中抽出短刃,狠狠的向著高子通的腰肋處扎了進去,隨後一把推開高子通,向府門外飛奔而去。
高子通出於本能伸手接了竇建德一把,隨後被竇建德一推,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卻覺得自己的腰肋間突然一涼,隨後一陣溫熱,再后只覺得疼痛難忍,伸手一摸儘是鮮血。痛極怒罵竇建德盡會耍些小人手段,同時招呼在兩旁埋伏的兵士去追竇建德。
竇建德傷了高子通,奔出府門翻身騎上自己的戰馬,抽出馬刀砍斷了拴在拴馬樁上的韁繩,縱馬奔向東城門,口中高呼有緊急公務在身,讓眾人躲開。
高子通強忍疼痛追出府門,看見竇建德絕塵而去,連忙叫手下人去找城防軍趕快關城門,絕對不能放竇建德出城。但是為時已晚,竇建德出了東城門,站在官道上喊了聲:「兒郎們,隨我去高雞泊快活去也!」便帶著一眾人等和線娘前往高雞泊,投奔孫安祖。
到了高雞泊,張金稱排兵迎接竇建德,竇建德看到張金稱心中十分不舒服,他也曾對孫安祖說過:此人生得一臉奸相,不能委以重任。孫安祖卻不以為意,仍以誠相待。
竇建德心中不爽但是面子上卻仍要過得去,當下雙手抱拳笑著說道:「感謝張大哥排兵相迎,懾的身後的官軍不敢再追,救了建德一命啊。不過大哥,孫大當家的呢?」
張金稱聞聽竇建德提到孫安祖,便悲戚的說道:「大當家在對陣官軍中受傷,後來山上醫治不利,傷口惡化流膿,隨後體熱不退,小弟我請了無數名醫,皆是無葯可醫,前不久仙逝了。」
竇建德聽到好友孫安祖也不在人世了,心中空蕩蕩的,便問道:「張大哥,大當家的屍首呢?可是已經安葬了?」
張金稱說道:「大當家最後的彌留之日傷口化膿不止,臭不可聞,大當家唯恐死後化瘟,嚴命我等定要焚毀了屍首,入甕安葬。」說罷便引著竇建德來到了孫安祖的墓前。
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小墳包,前面立著石碑,上書:天寶大將軍孫安祖之墓。竇建德看的悲從中來,以手扶碑,淚如雨下,訴說著自己的遭遇和兩人的交情,聞者無不心酸落淚。
張金稱見竇建德哭的如同淚人,怕他傷了身體,便拉著他站起來,帶他去事先安排好的休息的地方。當天晚間竇建德正在屋中思慮接下來的走向,卻聽見破空之聲傳來,一枚鐵箭破窗而入釘在房中樑柱之上,鐵箭上綁著一張紙條。竇建德打開紙條,上面寫著孫安祖非善終。心中凜然,再拿起鐵箭仔細觀察,發現尾部有字,湊到燈下細細一看,赫然是三個大字:李文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