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季柏的幸福是什麼？

季柏看完報表忽然想起，他還沒看過那段視頻呢，於是去網上搜出來，看到葉芊芊說「我在為買婚房借錢，你卻在帶女人開房」的時候，季柏嚇得直接來了一個「病死床上驚坐起」。

原來她那時候都快結婚了？

以前季柏的爺爺總說「你這個年齡的人，孩子都該滿地跑了」，他一直是不信的，現在看來，竟是真的？

這是季柏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對時間流逝的認知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他的人生里有很多根進度條，光是繁雜的「工作完成度進度條」幾乎遮擋了他的全部視線，「家人的健康狀況」和「弟弟妹妹的幸福進度條」見縫插針地出現在工作進度條的縫隙里。

他這才發現，那裡面竟然沒有他的「人生進度條」，更沒有他的「幸福進度條」。

他看得到身邊所有，獨獨看不到自己。

若不是爺爺強迫他休息，他就連這件事都沒時間發現，他到底是有多忽略自己的感受？

………

葉芊芊早上的上班時間是九點，但是第二天早上八點的時候，校區就有家長來了，那天負責輪值開門的老師打了電話給她，問她能不能趕到。

她剛好也起床了，十五分鐘內梳洗完畢，隨便穿了條裙子就趕過去了。

本來以為是個早起的家長，單獨來了解一下，沒想到是帶著孩子一起來的。

這個時間初二的學生都在學校里上課，她沒去學校，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看來是個不好談的對象。

葉芊芊望著面前的母女倆，媽媽望著她說：「不好意思，我們來太早了，您還沒上班呢。」

「沒事，我就住在旁邊，很近的。」

兩個大人在寒暄，女孩子只是低著頭，不看任何人。

這是很明顯的抗拒姿態。

葉芊芊看了眼登記表上的基本信息，語音輕快地說：「早上好，很高興見到你，藍芷依同學。」

孩子依舊不作聲，媽媽想緩和氣氛，忙說：「不好意思，孩子心情不好。」

葉芊芊隨和地說：「沒關係，就是心情不好才會來找我的吧。」

她還真的說中了。

藍芷依媽媽的朋友介紹說這裡有位葉老師，特別會做孩子的思想工作，所以她才會這麼早帶孩子趕來。

葉芊芊試著問了一些學習方面的問題，藍芷依還是一個字都不說，全程對抗，孩子媽媽倒是都回答了，但是聽起來並不全是實話。

這樣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正好這時候有別的同事來上班了，葉芊芊請同事把孩子帶去自習室早讀，想單獨和孩子媽媽溝通一下。

孩子一走，媽媽終於放鬆了下來，瞬時就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她說：「葉老師，我既然來找你了，也不怕你見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希望你能幫幫我。」

葉芊芊趕忙去拿了一包紙巾進來給她用，家長邊哭邊說：「這麼熱的天，孩子還穿著長袖衣服，你肯定會覺得奇怪吧？」

葉芊芊點點頭，知道家長是有很多話要說的，於是安靜地傾聽著。

藍芷依媽媽說：「昨天晚上她爸爸狠狠打了她一頓，兩個胳膊都打青了。」

藍芷依就是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爸爸下手這麼重啊？

孩子媽媽說：「她偷拿家裡的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我們發現了一次，告誡了她，沒想到才不到1個月的時間，她又從我包里拿了300塊錢走了。

我們不是缺這點錢，只是她才13歲就敢拿家裡的錢了，我們怕她將來在外面也偷竊，那就是犯罪了！」

葉芊芊聽得眉頭緊鎖，她能理解家長的心情，也很擔憂孩子的未來。

結果，偷竊事件還並不是媽媽帶孩子來找她的根本原因，接下來的事情更嚴重。

她說：「昨天爸爸打了她以後自己也很心疼，讓我給她做些好吃的，多陪陪她，要讓她知道偷東西很嚴重，必須不能再犯了，不過也希望她能儘快想開。

孩子晚上沒吃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也不知道怎麼勸慰，就讓她一個人先冷靜冷靜。但是我擔心得睡不著，半夜聽見有響動，跑去她的房間一看，她就站在卧室的飄窗上，一腳都跨出去了。

我被嚇得魂飛魄散，把她抱下來以後和他爸爸一夜沒睡守了她一晚上，不管我們說什麼，她就是一言不發。

她這樣的狀態，我根本不敢讓她去學校，不守在她身邊，我不放心。」

有偷竊行為又有自殺傾向的初中生，屬於非常典型的叛逆期癥狀。

已經40來歲的家長確實很不擅長和這樣的孩子溝通，但是葉芊芊很清楚藍芷依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行為模式，解決辦法不是沒有。

於是她寬慰家長道：「孩子有心結，解開就好了。

您不要太難過，我來跟她談一談，看她願不願意告訴我。

她願意說出來也就好了，情緒鬱積在心裡的時候最容易做出衝動的事。」

孩子媽媽忙道謝：「謝謝葉老師，請你一定要幫幫我。我就這麼一個姑娘，怎麼可能不愛她？爸爸打她也是希望她成才，她怎麼就這麼傻呢？」

孩子的情緒需要釋放，家長也一樣。

剛才葉芊芊把孩子支走，就是讓家長先宣洩出她的痛苦，從昨天開始，她肯定既不好過又擔驚受怕，她也很需要傾訴，需要有人安慰。

葉芊芊讓孩子媽媽看本書打發時間，她來做孩子工作。

藍芷依再次坐到葉芊芊面前的時候，依舊是非暴力不合作的狀態，低著頭，一言不發。

葉芊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孩子的煩惱她很了解，如何讓她放下煩惱或是戰勝煩惱才是難點。

她說：「芷依，你知道嗎，煩惱就像一塊大石，你不推開，它就一直壓在你的心上，時間越長越覺得沉重，等到你再也舉不動它的時候，它就把你壓垮了。」

這個比方打得太形象了，藍芷依此刻就是覺得心情特別的沉重，有種快要舉不動了的感覺，她有些驚訝地看了對面的老師一眼。

葉芊芊發現了她的舉動，知道有效，繼續說：「當你把它說出口的時候，它會變得越來越輕，因為我會幫你消化掉一部分，時間會幫你消化一部分，最後你會遺忘掉它，它就不復存在了。」

藍芷依搖了搖頭，本來已經升騰起希望的眼神，忽然之間就黯淡了下去，她的煩惱是不會消失的。

葉芊芊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她說：「芷依，你不說的話我肯定不知道該怎麼幫你，不如你告訴我，你在為什麼事情難過，看我有沒有辦法解決，或是給你建議。

我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而且，我保證我們之間的談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藍芷依的嘴唇動了動，葉芊芊覺得這是她的「防禦」快要被撕開的徵兆，靜待她說話。

她忽然直直地盯著葉芊芊說：「老師，你想過自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