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也曾想一了百了(1)

葉芊芊連一秒鐘都沒有思考，特別自然地說：「想過，比你還要再小一點的時候。因為年齡小、見識少，生活讓我感到痛苦的時候，就覺得日子太難過了，還不如死了好。

正因為不清楚什麼是生，所以也不懼怕死。

但是我現在不會這樣想了，隨著受教育程度的增高，見識也多了，最終認識到，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我放棄寶貴的生命。」

藍芷依表情木然地問道：「老師是怎麼做到的？」

葉芊芊耐心地解釋道：「我們的精神世界是由自己的認知構成的，比如你的精神世界就比我的精神世界小很多，因為我不管是知識儲備、人生閱歷還是走過的地方，都比你多。這一點你承認吧？」

藍芷依點頭，葉芊芊繼續說：「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精神世界也很小，和坐井觀天的青蛙的感覺是一樣的。

正是因為自己的精神世界太過狹小，才會覺得困難就像是無法跨越的高山。

而當你的精神世界遼闊起來的以後，就算你的面前出現了一座大山，你也無所謂，還可以繞道走嘛，不管你是朝著東西南北的哪一個方向走，都是在向前走啊。」

藍芷依的雙眼裡又有了些許光彩，葉芊芊一氣呵成地說：「你見過鏡頭慢慢拉遠吧？就算是地球上最高的珠穆朗瑪峰在距離足夠遠的時候看起來也就是個小土包。所以不如等到你的世界足夠大的時候，再回頭看看你現在覺得過不去的坎，是不是還能將你絆倒。」

道理藍芷依是聽懂了，可她的世界既無趣又痛苦，她對「生」並不留戀，也不想等到以後再回頭看，她就是不想繼續過這麼平凡、枯燥又痛苦的人生了。

藍芷依問：「老師，人死了以後是不是就可以穿越或是重生了？」

葉芊芊覺得會問出這個問題的姑娘，有逃避現實的傾向，就像是想要手握答案再上考場的人一樣，「穿越」和「重生」於她而言就是把困難模式的人生變成為簡單模式的人生來過。

然而，作為一個崇尚科學的無神論者，葉芊芊不得不告訴藍芷依：「親愛的，你有沒有發現那些穿越重生的小說不僅有錯別字，而且有時候還有時間線和邏輯上的錯誤？」

「嗯。」藍芷依承認。

葉芊芊溫柔地跟她說：「因為所有穿越和重生的故事，都是像你我一樣的人想象出來的，那樣的世界只存在於文學作品當中。

你要分清現實和想象，這樣你既能感受到文學作品的美，也能在現實世界中發現美，你得到的歡喜就是雙重的。」

藍芷依明顯無望地說：「我發現不了，活著就已經很累了。」

葉芊芊試圖引導：「我知道，親愛的，但是活著才有期盼，才可能在人生的路上邂逅美好。」

藍芷依絕望地說：「可我沒有遇到任何美好。」

葉芊芊笑了一瞬，張口就說：「宮崎駿、迪士尼、星海城、漫威宇宙、指環王、哈利波特，哪一個不美好？能跟這些偉大的創作者生在同一個時代，或者說能夠見證這些人類智慧的結晶，從無到有地過程，不正是生在這個時代的美好嗎？」

藍芷依也是個喜歡看動畫片的二次元少女，葉芊芊說的這些，她很清楚有多美好。

葉芊芊見她果然認同，笑著說：「我和你都是幸運兒，如果當年我真的自殺了，這些大師的作品我一個都沒機會看到，多麼的遺憾，而你也是一樣，我們都只有活著，才能見證更多的偉大。

我看過一本書，寫有個人在臨死之前，別人問他還有沒有什麼遺憾的事，他說還不知道正在追的動畫番的結局是什麼。

我們對生的眷戀，可能是有理想和抱負沒有實現，可能是想跟我們愛的人，多在一起一點時間，也完全可以是想要追番到大結局啊！」

（註：番在日語里是節目的意思，你們可以簡單地理解為「連續劇」，葉芊芊故意用這個字是想拉近和學生的關係）

藍芷依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昨天被爸爸打得兩臂青紫，她都沒哭，卻因為葉老師說的話準確地擊中了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所以落淚了。

她不是一個學習足夠優秀的姑娘，也不是一個有遠大抱負的人，甚至就連「活著」這件事都讓她覺得越來越累了。她早就在懷疑人為什麼必須要活著，來到這個世界並非她所願，那麼離開這個世界，是不是可以由她來決定？

葉老師卻告訴她，並不是只有優秀的人才可以活著，也不是必須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活著，只要對這個世界還有一絲牽挂，就是活下去的理由。

她太需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了。

葉芊芊的童年很不幸，她也曾想過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那是最簡答卻也是最怯懦的做法，但是在12歲的年齡，她管不了那麼多，只想讓自己得到解脫。

她曾多次爬上6樓的樓頂，想要眼睛一閉，縱身一躍，從此就解脫了。

青春期的孩子，根本不懂什麼是「生」，所以完全不懼怕「死」。完全沒有對生命的敬畏，更不要跟他們談什麼「孝順」。他們連自己都不愛，還會思考父母會不會因此傷心難過嗎？

所以葉芊芊一直致力於給藍芷依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把她鬱結於心的情緒都逼出來，一旦那口氣散掉了，要再次凝聚起自殺的勇氣就很難了。

就像她小時候一樣，那段鑽牛角尖的狀態過去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想過去死了。

活著才有希望，才有機會讓自己幸福。

待到藍芷依哭得差不多的時候，葉芊芊笑著說：「好了，沒事了，以後咱倆就是追番同好，看到好看的番可以給我安利，我們一起來發現更多的快樂吧。」

藍芷依哭著點頭說：「老師，你和別的老師不一樣。」

葉芊芊承認了說：「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覺得學校的老師只關注你的學習成績，逼迫你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對嗎？」

藍芷依點頭，葉芊芊說：「因為那是學校老師的工作，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得那麼做，你也不要覺得他是在逼你，其實他對所有人都一樣啦。

至於我，當然也很希望你能取得良好的學習成績，但是每個人的學習能力都是不一樣的，我更在乎的是你有沒有拼盡全力，是否對得起自己的付出，最終的成績不管高低我都能接受，只要你儘力了。沒拼過就說自己不行的學生，我也很不待見哦。」

藍芷依都被她逗笑了，怎麼有這麼可愛的老師。

葉芊芊見她情緒好轉了許多，十分隨意地問道：「你覺得我這個聽眾還好吧？」

「嗯，謝謝老師，我已經舒服很多了。」

葉芊芊伸出一根手指，搖晃著說：「如果你願意把煩惱都告訴我的話，你會感到更輕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