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迎接

有人先騎馬回家報信，再加上之前王嬤嬤也寫信說了歸期，所以這幾日陸府都在準備著。

等報信的人一到，陸夫人便在眾人的攙扶下直接迎出了大門。

她的身後跟著一種奴僕外加兩個姨娘還有陸芷筠的姐妹。

陸芷麟已經進學了，中午在書堂里，不曾歸家，所以不在迎接的序列之中。而陸老爺在光祿寺未歸。

饒是如此，也足以見證陸家對陸芷筠歸京的這番盼望了。

曲姨娘拎著手裡的帕子，目光時不時落在陸夫人已經顯懷並且拱的挺大的肚子上。

陸夫人周寧自懷了這一胎之後便深入簡出，飲食皆不假人手，平日里就連姨娘和孩子們的請安都免了，為的就是好好的安順修養，爭取得男。

曲姨娘的心頭泛酸，若是這肚子揣著的真是男丁的話，那她的麟兒怎麼辦？如今這麟兒是記名在陸夫人的名下了，算是陸府的嫡子。陸老爺將孩子取名一個麟字，便是對他寄予了殷切的期盼。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是陸府嫡長子才是，將來繼承陸府的就該是陸芷麟。

可現在偏生出了這麼一個事情，叫她怎麼能不心急如焚。

即便她入門比較晚，這些年下來也知道陸府是個什麼狀況，陸夫人長袖善舞，善於經商，家中財富著實不少，要是真的沒了這份家業的話……平日里見不到陸夫人，還不是特別的焦慮，如今看到陸夫人就挺著個肚子只能在她面前，怎麼叫她不心急。

曲姨娘越想越是不安，不由輕輕的咬起了自己的指甲來。

她的舉動落在了一邊方姨娘的眼底，方姨娘不由在暗中輕輕的一笑。

「妹妹，你的指甲要被啃禿了。」方姨娘假意的提醒著，用帕子一掩唇，「快別啃了，一會咱們陸家真正的嫡長女可就要歸家了！」

曲姨娘這才回神，有點訕訕的將手放下，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垂眸看了看，好在咬的不是太厲害。

「聽說大姑娘生的可好看了。」曲姨娘索性輕笑了起來，朗聲說道，「咱們大姑娘歸京，這下子一家人才算是齊整。」

她這話算是說到了陸夫人的心坎裡面去。

因為當初將陸芷筠送走，她的心底還是十分愧疚的，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的姑娘在臨川被自己的娘家人照顧的不錯，哪裡知道都快要等到姑娘年滿十五歲了，她才得知自己家姑娘在臨川過得連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竟是在市井之中長起來的。

這叫她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還更是擔心。

好在王嬤嬤去了之後派人送信回來，說大姑娘生的可漂亮了，而且書畫雙絕，端端的就是一副大家風範，就連七皇子云燁和錦衣衛的裴重錦還有臨川本地的郡守以及郡守夫人都對陸芷筠贊口不絕，她那懸著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是啊，一家人齊齊整整的最重要。」陸夫人笑著應了一句。

方姨娘暗自再度翻了一個白眼，罵了一聲馬屁精，隨後她也笑著走到陸夫人的身側，福了一福，「給夫人道喜了。」

「這是咱家的喜事。」陸夫人笑著也回道。

等她話音才落，載著陸芷筠一行人的車隊從街角轉了過來。

「來了來了！」前面迎著的丫鬟跑了過來，笑道。

馬車堪堪在府門前停住，有小廝下來放下了墊腳凳，隨後從馬車上跳了一個婆子下來，陸夫人一看，正是王嬤嬤。

「奴婢見過夫人。」王嬤嬤止不住一臉的笑，先給陸夫人屈膝行了一禮。

「快！」陸夫人抬手示意她起身，迫不及待的朝馬車裡面看去，「大姑娘呢！」她真的是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姑娘命苦，從小就被送出去，吃了那麼多苦，不知道這次回來和她還親不親？其實若是不親也是正常的，畢竟這世上有多少父母能做到他們這麼狠心的……

相比較與陸夫人的急切，陸芷筠坐在車裡也是心亂如麻，她有點不安的看了春碧一眼，春碧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陸芷筠這才稍稍的安定了一些。

罷了！回都回來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亦是一刀，也沒什麼退路了。

陸芷筠深吸了一口氣，凝了凝心神，在聽到陸夫人的問話之後，她便和春碧點了點頭。

春碧朝陸芷筠一笑，隨後也跳出了馬車。

春碧一出去，真的將陸夫人給嚇了一大跳。

這姑娘眼眉是生的不錯，怎的臉上那麼大一塊紅斑啊！

她的姑娘生下來可沒這個東西！

一時之間，陸夫人被驚呆了，愣是腦子半晌不轉。

「夫人好。奴婢春碧。」春碧朝著陸夫人行了一禮，「奴婢是姑娘的貼身丫鬟。」

「哦。」陸夫人這才反應過來，真真的是被嚇出病來了！她輕舒了一口氣。「趕緊扶你們姑娘下車！」

「是。」王嬤嬤和春碧同時應了一下，隨後王嬤嬤打開了車簾，春碧將手伸了過去。

一隻素白的手從車簾里探了出來，手上什麼裝飾都沒有，手指纖長，如同春筍一般，膚色瑩潤，在陽光下泛出了一種白玉一樣的柔光。隨後便是一段淺紫色的衣袖，衣袖是窄袖的設計，恰到好處的露出一段雪一樣的皓腕。

陸夫人只看到這裡，便就定了心了，這姑娘的手生的如此之美，人也該如王嬤嬤說的那般無二！

陸芷筠在出車廂的時候心倒穩了下來。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裴重錦那邊被訓練出來的儀態，其中有一條便是上下車該用什麼樣的身段和姿勢才會更從容，更美。

所以……裴渣渣那時候找人那麼樣練她，為的就是讓她回京之後在儀態上不至於被人詬病吧。

之前她沒想到這茬，但是在她用嫻熟的姿勢，優雅的下車，腳落在實地上之後，她忽然就意識到了。

盈盈的抬眸，她將自己之前學的禮儀做到了極致。

夏風吹過，輕揚起她紫色的衣袂，今日這裙子是紫色的漸變，從上而下，由淡而濃，衣袂翻飛，輕盈如煙。

她的目光在碰觸到陸夫人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一怔，相識而立。

漂亮！陸夫人在心底便真真的劃過了這兩個字！

都說家裡三姑娘，那個庶出的陸芷怡是京城之中有名的美女，她的這個大女兒竟是絲毫不輸陸芷晴了。陸芷怡的眼眉如她母親一樣，略帶著點艷麗，而自己所出的這個大女兒卻是如秋水一般的輕盈若仙。尤其她身上還帶著一股濃郁的書卷氣息，那是陸芷筠浸潤在畫作之中多年才磨出來的一段獨特的氣質，叫人感覺到雅而親切，這種氣質是陸芷怡拍馬都比不上的。

兩母女相視而立，其他陸府眾人的目光亦是緊緊的落在陸芷筠的身上，一時之間這陸府門前的空地上竟是寂靜如入夜一般。

「姑娘，這便是夫人了！」王嬤嬤見大家都這麼傻站著，白白的給人看了笑話，於是趕緊暗中扯了一下陸芷筠的衣袖，小聲提醒道。

「不孝女陸芷筠如今歸京，見過母親！」陸芷筠頓時反應過來，朝著陸夫人行禮道。

不孝女……

這三個字頓時戳入陸夫人的心尖尖上，哪裡是姑娘不孝啊，是他們這些當父母的沒好好的照顧自己的閨女！

「快起來！快起來！」陸夫人哪裡捨得讓陸芷筠當街跪下，趕緊一把拽住了陸芷筠的衣袖，「好孩子，歸來便好！」

「夫人，咱們都進去吧。」陸夫人一邊伺候著的李嬤嬤趕緊提醒她，「如今您身子重，適才為了等姑娘來，已經站了不少時間了！有話咱們也不能站在門口說啊。」

「是是是。」陸夫人趕緊擦了擦眼角不自覺流下來的眼淚，招呼著大家都進了陸府。

等進了正堂，大家分別坐下，陸夫人拉著自己姑娘的手不肯放，愣是要讓陸芷筠挨著她坐。

「來，見見大傢伙兒！」陸夫人自陸芷筠進門，目光就好象長在自己女兒身上了一樣，撕都撕不開！她招呼大家過來見禮。

如今的陸家，除了陸老爺和她之外，就數陸芷筠最大了。自然她是不需要起身的，只需要坐在陸夫人身邊一一見過便是了。

等見禮結束之後，大家再度落座，陸夫人就拉著陸芷筠的手不肯放了。

陸芷筠的手是生的好看，但是並非完美無缺的，她以前在臨川要做夥計，手背是光滑如玉，但是手心卻是有薄薄的繭子的，陸夫人一摸之下，先是怔了一下，隨後眼圈便又紅了。

看來之前陸芷筠給她寫信，所言不虛，這繭子非是一天能形成的。堂堂一千金小姐，若是真的好生的養在府里，只是研讀書畫，又怎麼會在掌心生出這麼一層又一層的繭子來！

摸著糙手，更讓陸夫人傷心。她看了一眼默不吭聲站在一邊的蘭姨，道了一聲，「阿蘭，這些年辛苦你了！」

蘭姨一直憋著呢！

聽到夫人這麼一說，她就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跪在了陸夫人的面前，「奴婢有罪！奴婢沒照顧好姑娘，讓姑娘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她這麼一哭，一屋子的人都驚呆了。

曲姨娘忍不住看了方姨娘一眼，方姨娘亦是一頭的霧水。

不是說了大姑娘是被送去了臨川夫人的娘家養大嗎？那周家雖然不是什麼官宦之家，卻也是一方的富戶，怎麼能讓姑娘吃苦？

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王嬤嬤一見急了。

這蘭姨是不長腦子了嗎？

不是在路上說好了，姑娘在臨川的日子不與外人說，若是旁人問起，只說姑娘在臨川就是在周家，因緣際會參加了書畫大賽一舉奪魁。

總之是報喜不報憂。

一個姑娘家長在市井之中，難不成是什麼好事嗎？

王嬤嬤趕緊也跪下，「蘭嬤嬤這是想夫人想的緊了。那臨川苦寒之地，一年僅有兩個季節，不是夏季便是冬季，這日子哪裡比的上京城這般繁華舒適！」

她給蘭姨打了一個圓場，蘭姨驟然想起了她們商定的事情，心底猛的一沉。

自己這腦子一熱說的都是什麼啊！

蘭姨驚恐的抬眸看向了自家夫人。

果然陸夫人的眼底流過了一絲極淡的厭惡與憤怒，只是她掩飾的極好，這些東西在她的眼睛里只是轉瞬即逝的，若是坐的遠了，倒是無從察覺。

蘭姨嚇的再度低頭，不敢再說話了。

「母親，臨川冬季寒冷無比，蘭姨的身子在臨川一直不好。」陸芷筠也趕緊說道，「其實日子過得還可以，能吃飽穿暖，臨川乾燥了些，容易叫人得氣喘病。蘭姨便是到了臨川不久就乃受不了那裡的氣候，一直病著呢。這些年承蒙蘭姨細心照料，女兒是十分感激蘭姨的。雖然她是奴僕，但是女兒斗膽認了她做姨。還請母親諒解女兒的心意。」

「諒解，諒解！母親怎麼會不諒解芷筠的好意。」陸夫人的面容頓時就緩和了下來。她輕嘆了一聲說道，「阿蘭你起身吧，別哭了，都回來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什麼苦不苦的，都不會再來了。你也莫要多想，這些年多虧了你照料芷筠，便是極大的功勞了。我許芷筠叫你一聲蘭姨，你當的起。你且放心，京城的氣候四季分明，自是那臨川所不能比的。你的身子回頭我會叫人給你好生調養，以後你便只管享福就是了！」

「是是是！」蘭姨自己知道自己失言了，再也不敢多說，只管擦了眼淚，被王嬤嬤扶著站了起來，「求夫人還讓奴婢繼續伺候姑娘。」

「那是自然的。」陸夫人點了點頭。

陸芷筠才剛回家，用蘭姨用習慣了，陸夫人不能在這個時候換掉她。其實就在蘭姨剛剛說出那番話的時候，陸夫人已經起了丟棄她的念頭了！

她相信王嬤嬤不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路上一定叮囑了蘭姨，叫她到了京城之後不要亂說。

如今陸芷筠歸來，便是與之前的事情做了了斷了。

這姑娘得了七皇子和裴重錦的青眼，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怎麼能被過去的事情拖了後腿。

況且旁人或許不知道裴重錦是個什麼身份，但是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