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回 圓夢！自古忠孝難兩全
李志豪獃獃地說：「按時間推算，偏差絕對不會超過……超過一年……」
隨著視覺的迅速恢復，李志豪看見自己身處一個高坡上的並不深的戰壕之中，此時似乎是黃昏，自己背後是中國古城牆，自己周圍很多士兵，都穿著灰色的衣服和麻鞋，各個端著武器凝神作戰，沒有人理會這個不知哪裡來的、光著身子禿著頭的傻小子——他的身體已經萎縮到一米八左右，但還是比那些灰衣軍人高很多。
「這是那個年代的衣服，我一定準確的來到了那裡！」
李志豪看自己前方硝煙被風吹散時出現敵人的樣子，只見敵人頭帶鋼盔，身穿糞黃色的軍衣，有的手持帶刺刀的步槍，還有很多很多機關槍在不斷的掃射，機槍附近有拿著戰刀的軍官在咆哮，軍官旁邊插著像狗皮膏藥一樣的旗子……
「他們是鬼子！」李志豪興奮的自言自語：「俺……俺的確在戰場，抗日戰場！俺的夢想實現啦！」
此時時間彷彿靜止，風亦靜止，李志豪聽覺恢復，只聽見戰場上各種聲音交織，李志豪只覺得非常刺耳，這時視力也都恢復了，只見前方十幾萬鬼子，自己這方十幾萬中**隊，在這個顯得很擁擠的戰場里激烈戰鬥，由於他的視力剛恢復，一時還計算不過來具體到底有多少人。
看那戰場，戰鬥程度遠沒有星系戰爭激烈，李志豪自升天出道以來，在宇宙之中大小數萬戰，雖然也有被打的很慘的時候，但是自從跟雲星團、反叛人族、變異人等戰鬥以來，他強悍的作風連對手都格外尊敬，由於作戰勇猛，大小戰役都沖在最前面，所以博得「生物人第一戰將」的名頭，受後輩無數人物稱讚歌頌。
星系戰爭，動輒毀天滅地！
這裡的戰爭場面，對李志豪來說如同過家家一般，但是李志豪不知道為什麼，心中莫名的緊張，手心之中也全是冷汗，現在他的肌體已經完全退化成普通人的狀態，甚至有些器官還存在殘缺。
「為什麼會這麼緊張？還有些惆悵，俺的心跳好厲害……只是因為，只是因為俺的夢想實現了？不，不只是這樣……」李志豪在心中想。
不知為什麼，他的視線模糊了，他不知自己因為什麼而流淚，難道只是實現夢想的喜悅嗎？
李志豪只覺得身邊的人動作都很緩慢，只見自己左首遠處一處戰壕已經被鬼子沖開，那裡的連長拔出腰刀，帶著頭跟鬼子肉搏，口中大叫：「兄弟們，挺住！」還有守軍拿著手榴彈抱著鬼子同歸於盡……
右首處，鬼子的火力被壓制，只見一個戰士站了起來，端著衝鋒槍邊開槍邊喊：「小鬼子，爺爺跟你們拼了！」機槍只開得兩下，就被敵人的子彈打破了頭……
李志豪驚嘆：「怎麼這裡……我們的裝備這麼差，只有那麼屈指可數的……大部分都是土槍炮啊……」
又有那最前方受傷壯士，陣地已經被鬼子佔據，那壯士難免一死，只見他抱著炸藥包，高叫道：「老子二十年後轉世，還干你們！」說完就拉動火線，轟隆一聲，周圍十幾個鬼子全被炸死，壯士變成了烈士……
他不遠處另一個戰壕中的戰友掙扎著端起機槍掃射，口中還罵道：「小雜種們，老子干你十八代祖先！」
李志豪只激動的又想跳、又想叫，恨恨地說：「用不了二十年，八年之後這些雜種就跑了。雜種，他們的確是雜種！」
又見有的戰士跟鬼子肉搏，身中數刀，還依然頑強戰鬥，口噴鮮血，模糊的不知在喊什麼，只見他圓睜雙目，呲牙咧嘴，李志豪可以感覺道，他喊的是：「狗娘養的，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李志豪嘆道：「沒辦法，做鬼后你是肯定不能再揍這些雜種了，你應該說『老子做鬼后，看著鎮獄冥王怎麼收拾你……」
那邊又有連長叫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兄弟們……」話沒說完，就被炸彈炸的支離破碎，旁邊的戰士見了，喊著連長的名字全力跟鬼子戰鬥！
李志豪突然收了淚，卻又流了出來，嘆道：「壯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不就是七千年來，歷代中華熱血男兒的心聲么！『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不正是中華文明屢遭劫難，卻還依然延續的原因么？『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不屈不撓的氣概，正是我中華民族七千年文明歷史世代沿襲的精神啊！國難當頭，是個男人就該站出來，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試問後世子孫，你們敢不敢？能不能？」
突然又想到：「可是後世『匹夫』雖多，『有責』的卻很少……」心中不禁又絲絲拉拉的痛了起來。
又聽有戰士喊道：「娘，孩兒不孝，不能照顧您終老了！」拿起大刀，與鬼子奮力搏殺……
李志豪淚水不斷，看了可令無數熱血男兒心潮澎湃、甘願犧牲的壯烈場面，又聽見了戰士們最後的吶喊：「娘，孩兒不孝，不能照顧您終老……」這令無數母親老淚縱橫的真心話，李志豪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情緒，泣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舍小家而為大家，是為民族大義，你的老媽媽一定會為你驕傲！我也為你驕傲！」心中說不出的難受，只感覺自己全身悶脹。
李志豪看到這壯志未籌的場面，不斷地提醒自己：「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
李志豪圓睜雙眼，耀眼的火焰頭髮早就熄滅了，只覺得自己遍身是汗，幾乎沒有呼吸，他才發現他受到的力量反噬比預計的要大的多，他幾乎油盡燈枯！
李志豪艱難的提醒自己：「俺現在是個普通人……不是神，俺的夢想，夢想實現了，就要更冷靜，冷靜……」
他在調整他那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心中計算著：「這……這是哪一役？松滬會戰看來已經結束，鬼子登陸杭州灣，用幾年前同樣的戰術擊敗了中**隊……」
「……這裡不是南京城，南京城早已被攻破多時了，那場人類的悲哀，難道上帝見了會什麼也不管？上帝一定會懲罰的……」
「……南京大屠殺之後呢……徐州會戰！」
「……不，在這之前，我計算出來了，台兒庄，對了、對了、對了！這裡是台兒庄那場血戰，是抗日戰爭中最慘烈的一戰，卻被我趕上！要不是我太激動，看到那麼多殘缺屍體俺就應該知道了……」
「……保衛徐州，台兒庄之前！這些人的口音是四川的，他們是川軍，他們的領導是誰？」稍微回頭，只見城牆之上立著一位頂天立地的將軍，李志豪見了他堅定的眼神，心生敬佩，這位將軍就是王銘章！
當時中**隊七十萬部隊倉皇撤離，正是台兒庄一戰才使戰局稍微緩解——只是稍微緩解而已……
此時李宗仁的雜牌軍還沒部署完畢，這裡是第四十軍第一二二師師長王銘章指揮著第一二二師和一二四師在滕縣禦敵，李志豪在戰鬥最猛烈的時候掉落在滕縣城門之外……
此時，敵我雙方一邊在猛攻城市，一邊在拚死防禦，此時正是最關鍵、千鈞一髮的時刻，鬼子通過強大的火力基本快攻下滕縣了，眾人依然頑強抵抗，李志豪落下后，馬上目睹那一刻並親身體會著……
李志豪非常熟悉這段歷史，知道此城不久就會被攻破……
師長王銘章臨危受命，他先前激勵將士說：「以川軍薄弱的兵力和窳劣的武器，擔當津浦線上保衛徐州第一線的重大任務，力量不夠是不言而喻的。我們身為軍人，犧牲原為天職，現在只有犧牲一切以完成任務。」每個戰士都銘記了這犧牲的決心！
李志豪只嘆道：「可憐國民黨有這麼好的愛國將領，那麼多頑強的士兵，卻被他們的糊塗委員長弄得一敗塗地，蔣介石那不抵抗政策，是他一生幾百個錯誤之中最突出的一個……」
後來滕縣基本告破的時候，王銘章師長留下：「你們去吧，繼續與敵拚命，不要管我，我死在這裡很痛快！中華民族萬歲！」這句大義凜然的話語之後，身中數槍，壯烈殉國！而這裡的部隊幾乎全部戰死……
滕縣縣長周同聽到王銘章師長殉國的消息后，慷慨激昂的說道：「抗戰以來，只有殉土的將領，沒有殉職的地方官，我要做第一個為國犧牲的地方官。」說罷登上城牆墜城自盡……其後的戰爭更加慘烈，滕縣一戰，正好是這一系列戰役的一個開始……
想到這些，李志豪覺得自己流下的眼淚都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
「……這是什麼感覺，俺登天以來……大小無數戰役，為什麼都沒有這種感覺？」
「……暖暖地，又帶著無限的留戀和悲傷。」
李志豪此時無法形容自己的這種感受。
只聽深厚城上有人喊道：「保家衛國！男兒本色！」
李志豪突然一顫：「家……對呀，這裡是我的家呀！這感覺就是家鄉的感覺！」
「在其他星系……都無法擁有這種感覺，在特爾巴星系時候也沒有……當年乘龍族跟氧邊盟比拼，為什麼乘龍族用那麼大的代價保衛地球？為什麼現在俺們的戰士義不容辭的拋頭顱灑熱血？那是因為……那是因為，這裡是我們的家啊！沒有家……就什麼都沒有了……」
「……敵人在殘酷的蹂躪我們的家園，屠殺我們的百姓，姦淫我們的姐妹，那都是我們的親人呀……身為一個男人，不能保衛自己的家，還算個什麼？……是個雜種！汪精衛就是個雜種，**也是……」
李志豪的思維開始紊亂，把兩個相隔幾十年的雜種，混淆在了一個年代里……
看著鬼子猙獰的面孔，此時李志豪只覺得更加的難受……
亡國滅種之殤、
屠族烹子之痛，
殺父剮兄之仇、
奸母淫妻之恨！
這四種情緒此刻都彙集在李志豪身上，作為一個男人，這四種傷痛哪怕只經歷一個，也是一生永遠無法忘記的恥辱！
當年李志豪夢中想想，都恨得咬牙切齒，何況現在真的夢回百年，親身經歷？
脾氣暴躁的李志豪已經不只是憤怒了！
「此殤、此痛、此仇、此恨！小鬼子，老子跟你們萬世不共戴天！」
李志豪想叫，卻叫不出來……
他的思維開始混亂……意識開始模糊，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現在是個普通人……
「……要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親手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以普通人的身份……」強烈的責任感，讓李志豪逐漸壓制因憤怒而覺醒的陌生的力量……
「戰！衝進鬼子群中，他們離我已經很近了，進到我能看到他們的表情……」
李志豪想著想著，只覺得渾身無力，幾乎無法移動，只能聽見自己微弱的心臟在緩慢的跳動了一下，為什麼只感覺到一下？
恍惚間，只見鬼子的表情不盡相同，其實也很複雜，有那四十歲的，臉上驚慌，撕聲竭力的叫喊著衝殺，這種叫喊不是振奮精神，而是反映著他們內心的一種恐懼，他們害怕死亡，只是想在這該死的戰爭中活下去……
也有那十七、八歲的青年，他們是茫然的，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要拼殺，他們有的人擁有相戀的戀人，不得不忍痛分離？
難道就是為了那個所謂的大東亞共容圈的荒唐信念？
當然，更多的日本人都是遵從他們「天皇」的意志，改造鄰邦，征服中國……
顯然，很多的日本人都這麼想，在這裡，他們可以干任何事，殺過人的人才知道，殺人是最好的放鬆方式……
在這裡，他們可以隨意的玩弄女人，然後在把她殺掉，他們可以漫無目的的破壞，他們可以隨意拿取東西，他們可以做他們想做的任何事，他們可以不加約束的隨意放縱……
他們的一切因此墮落，其實他們從來都沒有乾淨過。
「他們不幹凈！」
「衝過去，站在這裡的男人，就該衝過去！」
「……不行……不能，不能就這樣衝過去。」
心中願望的實現，讓李志豪忘記了他那破日長劍早已遺失……
當年乘龍少年賜給他那把玄長劍器，他就刻上「破日」二字，為得是永遠銘記這段歷史，堅強的活下去而實現自己的夢想。
夢回百年，親手將鬼子趕出中國去！
可是自己現在手無寸鐵……
「武空南的銀刀被蘇恆帶到地球上……這時候當然不能用……」
「……要找個武器，一個普通人的武器！近身武器是不行的，因為俺現在的力氣不多……」
強烈的自身反噬，讓李志豪彷彿烈火焚身，自己對面的鬼子只有三、四十米的距離，從他降落以來，鬼子已經突破了十餘米，但是這段距離卻讓李志豪覺得無比的遙遠。
千億光年的距離雖然顯得很近，但是自己心中這幾十米的距離，卻顯得那麼遠……
「槍！」
對，李志豪提醒自己，槍是這時候最好的武器，他該有支槍，他該用槍去跟鬼子戰鬥，去吼叫著開槍，去為了自己的民族拋頭顱、灑熱血。
作為可以自由製造原子核的強大先進生物體，造出一把槍非常容易，可是這念頭馬上抵消，因為李志豪想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戰鬥，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根本沒有那能量……儘管身體里異樣的能量不斷膨脹，但是以自己的意願造出把槍，卻非常的困難……
突然之間，李志豪看見自己不遠處有一支槍！
一支步槍，這步槍的樣式很老，也很陳舊了，但是卻被擦的非常乾淨，每個戰士都格外的愛惜自己的武器，因為武器是一個戰士的生命，李志豪也愛惜他的武器！
只見，那槍上有幾點血跡，那一定是新留下的，也許是槍的主人留下的。
果然，槍的主人就在槍的旁邊，那個人的衣服已經洗的發白了，上面也滿是泥土和血跡，槍的主人死了，在李志豪沒來的時候死了……他帶著草帽，穿著草鞋，李志豪可以感知他那靈魂之外的記憶，這個人是四川的普通莊稼漢，被抓壯丁不情願的來到這裡……
「是呀，不是每個戰鬥中死去的人都是情願的……但是他們至少戰鬥了，他們的不情願是這個大時代所被迫的，是百年之恥造成的，俺當年被當成炮灰送入變異星區，雖然心中豪氣萬千，但是也有那麼一點不情願……」
周圍的環境到位了，情緒上漲了，就沒什麼情願不情願了，這種情緒可以成為一個英雄，也可以犯下一場大錯！
環境決定情緒，衝動是好也是壞，其中限度就是人類考驗自己意志的獨特方法……
看到那支槍，李志豪一下子精神了許多，他要衝過去，彎下腰，拿起槍，上好膛，對鬼子扣動扳機，還可以憤怒的沖著鬼子大叫：「雜種，我日你先人！」——這句全宇宙最流行的髒話！
他可以一槍一槍的打死幾個鬼子，然後大叫著：「中華民族萬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他甚至可以因此犧牲，成為抗戰三百萬烈士之一，他的憤怒可以完全釋放，他的恨可以凌駕一切！
可是那樣，他的思想就會變異！
不知什麼時候，變異人早就在李志豪的身體里種下了變異，其實每個人意識中都有這種變異的情緒，那就是特定情景下作出自己不該做的事，主觀意識戰勝理智，最後釀成大錯……
陸無冬等九位好友加上妻子申依，甘願放棄生命、放棄一切名譽幫助李志豪回到地球，不是因為要圓李志豪的夢，而是要讓李志豪有這種戰勝變異的機會！因為他們早就戰勝了自己的變異。
人的最大敵人就是自己，有的人一生都無法戰勝自己，就是因為這變異的主觀思想衝動所操縱，這就是上帝擔心的人形本身的缺陷……
李志豪現在已經接近這危險的狀態了！
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走過去，拿起槍！」
周圍的戰火掩蓋了他心臟跳動的聲音！
「啪！」一聲沉悶的、子彈穿過什麼物體的聲音。
「啊……」
心靈上的痛遠比**上的痛要強烈的多……
現在李志豪心靈和身體都很痛，體內那股強烈的異樣能量從自己胸膛里快速被釋放、消散，李志豪一下子從變異邊緣回到戰場……
「怎麼了？」
自己的心跳聲再次覆蓋了周圍所有的響聲，可是自己的心臟真的跳了嗎？
李志豪看見自己前方不遠處有個二十歲左右的日本鬼子拿槍對著自己，槍是緩慢顫抖的……槍口的煙非常緩慢的隨那幾乎無法察覺的微風飄動……
那個日本兵非常驚慌，這件事情一定是他第一次做，並親眼看見……
他做了什麼？
李志豪低下頭，看見自己左胸口有個小血洞，緩慢地流著鮮血，他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有血。
李志豪看得傻了眼，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很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他的力量完全消失了，他的意識完全模糊了，他慢慢地軟倒在地下，最後的抽搐讓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清醒，不禁吃吃地說：「……應該先趴下……」
然後一點幽魂離開軀殼升天去了……
九個好友加上自己妻子的性命，一世的英明，千億光年極限速度的飛行，只換來了李志豪在慘烈的滕縣戰場上，不到三秒的感嘆和一絲覺悟……
經過這麼久的奔波歷練，他早該覺悟了……
後來，台兒庄大捷后，李宗仁曾來到這裡，發現有一具**禿頭男屍奇怪的倒在戰場上，不禁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