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2.非他不嫁
鬼域門眾人離開前腳剛離開,榮顯便帶著他的暗衛和一群王府護衛火急火燎的來到憑欄聽雨的內院。
在榮顯的身邊,是憑欄聽雨的一個丫頭。
想來是之前他們打鬥的時候,趁機從林子里逃了出去,搬了救兵前來。
火把下,殘肢斷臂,屍骸滿地,一片狼藉,血腥的氣息濃烈得讓一眾不曾見過這般慘烈之態的護衛作嘔,榮顯的胸腔內亦是忍不住翻湧,但好歹是忍了下來。
在一堆屍體中央,秦如歌抱著雙目緊閉的榮陵,傻傻的笑著。
明月桑橘跟清風渾身染血,搖搖欲墜,不過卻堅挺著不願意倒下,拄著武器,垂首站在離他們不遠處。
榮顯看著秦如歌懷中一動不動的榮陵頓時紅了眼眶,模糊著眼,嘴唇蠕動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怎……怎麼會這樣?」
「是鬼域門!」
清風抬頭看了他一眼,便再次垂下頭去,語氣中難掩幽怨,「老王爺您看見這一幕,可曾後悔當初慕容公府慘案之後的息事寧人?」
「……」榮顯被清風懟得說不出話來。
他生性膽小怕事不假,可他覺得他當初沒有查下去,也是為了整個榮王府著想。
當初慕容公府被滅門,他潛意識裡便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
畢竟,霍都乃是南靖國的都城,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在霍都行兇縱火,背後那人的實力定然不簡單!
至少也是和榮王府不相上下的存在。
因為老爺子年少時心有所屬,當初被逼無奈娶了他娘,老爺子心中怨氣極甚,在生下他之後,老爺子便不曾在他娘的院子留宿過。
非但如此,老爺子身邊更是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更別說姨娘什麼的,以至於在他這一代人丁凋零。
這令他對老爺子是又佩服,又為自己的娘感到不值。
但作為兒子,又怎好去論爹的不是?
慕容公府慘案的時候,老爺子以及年近六十,幾個兒子最大的乃是榮陵,不過也就十三歲。
他不敢查下去,是為了免將榮王府也置於萬劫不復之地。
阻止榮陵繼續查下去,也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
可哪知他不聽他的勸,非要去參軍,非要揪著那鬼域門不放……
若然當初聽他的安安生生的呆在京中,等到及冠之後,娶幾房媳婦綿延子嗣不好嗎?哪至於會如今日這般,白白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榮顯回不上來輕歌的話,連忙轉移了話題,抱著一絲希望的問秦如歌,「如歌,你可是公認的神醫,不能想想辦法嗎?」
秦如歌驀然停止傻笑,一雙血紅的眼鏡凌厲的射向榮顯。
榮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險些撞到身後護衛手中的火把上。
「神醫便是萬能的嗎?」秦如歌語氣冷冽的開口,「如若神醫什麼都能治,這世上哪裡會有那麼多的冤魂?」
說著,她神色哀戚的看回榮陵,一隻手輕撫著他的臉,為他拭著臉上屬於別人的血跡,「夫君他被一柄長劍貫穿心臟,便是神仙下凡,也無力回天!」
稍頓,她語氣再次變得凌厲,「鬼域門的人剛剛退出林子,父王你現下追上去,定然能多殺幾個,為夫君報仇!」
秦如歌的態度,榮顯雖然不怎麼舒服,但榮陵的死,卻是讓他對鬼域門恨之入骨,當下也顧不得對鬼域門身後的人的畏懼,指揮著人追了上去。
他的人雖然不及榮陵的人厲害,但也是經過重重選拔才得以留在他的身邊,此去不求能將鬼域門的人全數斬殺,但能殺一個算一個!
榮顯帶著人剛走,又有一撥人試探著闖了進來。
秦如歌瞧過去,乃是蔡氏和她的兩個兒子以及榮易的妻子錢若雪。
見了裡面的慘狀以及胸前插著一把劍的榮陵,幾人面上一臉悲憤,眼中卻是壓不住的歡喜。
榮陵死了,那麼榮王府便順理成章的由榮易繼承了!
「哎呀,天可憐見的,這實在是……」
不等蔡氏假心假意的說出一番勸慰的話,秦如歌語氣森然的道:「清風,趕他們出去,從現在開始,任何人膽敢踏入憑欄聽雨一步,給我殺了!出了事情我負責!」
「是!」
「秦如歌,你……」
榮旻氣咻咻的想要說什麼,被蔡氏給制止住了。
也不等清風去趕人,她帶著兒子兒媳乖順的離開憑欄聽雨。
蔡氏的想法很簡單,現在榮陵都死了,他們完全沒必要和秦如歌正面衝突。
等榮王府到了他們手中,再慢慢的和她算賬也不遲。
……
夏日亮的早,還不到卯時,天色便有些亮了。
一大早,榮王府的大門口的大紅燈籠換成了白色的燈籠。
過了沒多久,整個京城便沸騰了,莫不是震驚於鬼域門的人夜闖榮王府跟榮陵不幸遇難這兩件事。
震驚過後,人人自危,莫不是沉浸在榮陵死亡帶來的恐慌中。
且不說事發地乃是京城,達官顯貴聚居之地,榮王府乃是百年名門,一代代沿襲下來,手下的暗衛實力不是一般的暗衛可有比擬的,可鬼域門居然出入榮王府猶如無人之境,這怎能不讓人恐慌?
再者,榮陵是什麼人?
他可是十三歲從軍,慢慢從小兵做起,一步一步登上將軍的寶座,自他領兵之日起,所參加的戰役,從無敗績!
這樣的一個人都命喪鬼域門的手中,其他人的性命,又如何能得到保障?
是以,雖說榮王府這次遭襲遠不如當年慕容公府慘案來得慘烈,然而其帶來的震撼與後續反應,絕對更甚。
一時間,百官從來不曾有過的意見一致,紛紛上書廟堂,對鬼域門展開口誅筆伐,祈求即墨景德捉拿鬼域門這群亡命之徒,還百姓一個安寧。
即墨景德在當天的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的百官的面進行了一番慷慨陳詞,揚言勢必將鬼域門一網打盡,使其消失於歷史的洪流中。
……
右相府。
納蘭嫣是被丫頭喚醒的,睜開眼,一臉的肅冷,顯然因為瞌睡被打擾,有些起床氣。
貼身丫鬟顧不得她凌厲的眼神,急急的道:「小姐,大事不好,榮王殿下他……」
納蘭嫣聽到事關榮陵,猛地坐了起來,「榮陵他怎麼了?」
「陵王殿下他……歿了。」
歿了……
納蘭嫣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整個人如傻了一般,好半天沒能從這個消息中反應過來。
須臾,眼淚沒有徵兆的順著她姣好的臉頰,汩汩的往下流。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想要去勸她,卻又感到無從勸起。
好半天,納蘭嫣才抑制住流淚,抹了淚眼,一雙眼睛如被水洗過一般澄澈。但細細看去,你會發現她的眼如深井一般看不到底。
看向自己的貼身丫鬟,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說什麼,只覺得口中發澀,喉嚨發癢。
丫頭很有眼力價的遞了一杯溫水上前。
納蘭嫣抿了一口水,滋潤了一下喉嚨才得以艱難的開口,「我昨日去榮王府,秦如歌不是說他並無大礙,只要休養一段時日便可痊癒嗎?為何才隔了一夜,他便……」
「死去」兩個字,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抑或是有些不相信,那樣龍章鳳姿如天神臨凡的一個人,居然會年紀輕輕便殞了命。
秦如歌不是公認的神醫嗎?為什麼喝個酒引起的病症也會死人?
分明就是她命格太硬,剋死了榮陵!
早知會是只要一個結果,她納蘭嫣就算是拼了命,也該阻止他們在一起!
她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語氣格外的平靜,神色也很是淡然,但是薄被下面的手指卻是緊緊的攥進手心,手心的皮都被指甲戳破了,也不覺得疼。
「少主,榮王殿下並非是病死,而是昨夜鬼域門的人昨夜闖入憑欄聽雨,榮王殿下才……罹難。」
納蘭嫣眯縫著眼睛看向說話的丫頭,「你說……鬼域門的人昨夜闖入憑欄聽雨?」
「屬下一早醒來便聽到府中在議論這事,屬下不敢耽擱,當下親自出去打聽了一番,見榮王府前已經掛上了白燈籠,從榮王府傳出的消息便是昨夜子夜時分,憑欄聽雨遭到大批鬼域門門眾闖入。」
秦如歌是愛榮陵的,定然不會拿榮陵的性命來開玩笑,那麼這事便是真的!
納蘭嫣強抑住心口傳來的劇痛,又問,「憑欄聽雨不是機關重重嗎?為何鬼域門的人如此輕易便闖了進去?」
「屬下也有此疑問,便花了些小錢從榮王府門房那打聽到,原來在小姐昨日離開榮王府沒多久,即墨景德便派了趙德海前去探病。趙德海揚言非要見到榮王殿下,否則即墨景德那裡不好交代。
榮王妃無奈之下,便帶了趙德海去了憑欄聽雨。
可趙德海在進入小徑的似乎,不小心觸動了機關,導致機關耗盡停了下來。榮王殿下大約是不曾想到鬼域門的人昨日會夜襲榮王府,便沒有補給,才給了鬼域門的人可乘之機!」
也是,榮王府乃是百年名門,平日里小賊連榮王府的大門都不敢路過,又哪裡會想到有人夜襲?
納蘭嫣想到什麼,語氣幽然的道:「白日里趙德海前去探病,以至機關被觸動,夜裡鬼域門的人便夜襲憑欄聽雨……這鬼域門,該不會是即墨景德暗中培植的勢力吧?」
兩個丫頭相覷一眼,深以為然的道:「少主,聽你這樣一說,屬下覺得有這種可能。」
納蘭嫣指骨捏得咔嚓作響,「如此說來,當年慕容公府一案,也就是即墨景德的手筆了!」
兩個丫頭見納蘭嫣眼中殺意森森,生怕她做傻事,連忙道:「少主,這只是咱們的猜測,並沒有證據證明鬼域門就是即墨景德的人。」
納蘭嫣收起眼中的怨毒,凜然道:「我納蘭嫣做事,從來都是憑著一顆心,我管他有沒有證據?!再說我早便從父親那裡得知,自打榮陵去年打了勝仗之後,便上交了兵符。
只怕他早便想到即墨景德忌憚他在軍中的威望,恨不能殺他而後快!這次即墨景德終於逮到榮陵突然犯了惡疾,他又怎可能放過?我敢打包票,這事定是他所為!」
即墨景德……
你殺我所愛,毀我一生幸福,我納蘭嫣發誓,便是將百花谷送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也必將親手送你下地獄!
「不過……」
「不過什麼?」
納蘭嫣似乎已經慢慢開始接受榮陵死去的事實,面上看起來平靜了些,「除了榮陵……憑欄聽雨的其他人如何了?」
「這個屬下也打聽過了,昨晚憑欄聽雨只有榮王妃和清風明月以及榮王妃那個桑橘,再有就是五六個專門侍弄憑欄聽雨的丫頭,除此之外再無別人。
屬下聽聞,除了榮王妃稍微好些,清風明月幾個傷得極重。若然不是粗使丫頭機靈,偷偷跑出去找了老榮王,榮王妃幾個昨晚也一起被屠了。只是老榮王去的時候已經晚了……」
納蘭嫣心中憤然,榮顯為何不動作快些,只要快那麼一盞茶的功夫,榮陵大約便不會死了!
「鬼域門的人傷亡如何?」
「鬼域門的人傷亡更是慘重,去了大約一百二十餘人,先是被榮王殿下幾個殺了只剩四十餘人,后又被老榮王帶人追出府,夥同京中的巡邏斬殺了一批,最終逃了大約十來個人。」
憑五人之力斬殺了鬼域門七八十人,不得不說,榮陵和他身邊的人,是真的厲害!
該了解的都了解了,納蘭嫣吩咐道:「你們下去吧,我一個人呆一會。」
「是。」
兩個丫頭離開后,納蘭嫣抱著雙膝坐著,將下巴埋在膝間,眼睛望著某個點,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腦中,是六年前她第一次來霍都時的場景——
那年,榮陵十八歲,她九歲。
那是她來到霍都的第二天,聽聞少年將軍凱旋歸來,便求著父親帶她前去一覽少年將軍的風姿。
這一望,那白衣銀甲的少年便再也無法從心裡摘除,那時她便發誓這輩子非他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