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倒霉的狙擊手

迫擊炮的安然歸來讓整支游擊隊士氣大振，腳步也加快了不少。現在他們已經遠離了文明世界，哪怕是離這裡最近的村莊，也得走上十幾個小時了，而他們的腳步仍然沒有停下來！

下午的時候下起了大雨，這是好事，大雨意味著政府軍的偵察機無法出動，他們也可以擺脫頭頂那雙討厭的眼睛了。下午兩點，他們穿越一片沼澤，再往上爬了兩百多米，一片簡陋的營地終於出現在大家的面前，游擊隊的根據地，到了。

說是根據地其實很勉強，這裡撐死也只能算一個難民營。數以千計的赫蒙人用竹子、樹皮、樹枝在高處搭起低矮的竹樓，還是上層住人，下層養雞養豬的那種，那氣味就只能自己想象了。有不少人連竹樓都住不上，只好把家安到離地面二十多米高處，在參天大樹上建起了樹屋，還有的找兩棵樹拉起吊床，再在上面拉起一塊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防水塑料布就算是小窩了。這種吊床數量還不少，應該是那些游擊隊員的，他們隨時準備轉移，把吊床捲起來往背包一塞就能出發了，方便得很。叢林中還放養著不少雞，叢林里的野果、草籽、蟲子都是這些雞的美食，個子長得慢歸慢，但勝在不用餵食，需要的時候就想辦法逮回來就是了。在幾棵擁軍樹下搭著兩個大型帳篷，還拉了偽裝網，這是整個營地唯一還有點現代的味道的營房了。這裡的生活條件非常艱苦，從一些孩子都**歲了還光著屁股就能看得出來，他們缺糧食，缺藥物，缺布料，缺油缺鹽，什麼都缺，唯獨就是不缺槍，打老遠蕭劍揚便看到好幾個才十二三歲的小屁孩趴在地上用56式半自動步槍在練習瞄準。婦女在照看孩子和用樹皮纖維織布的時候，衝鋒槍總是擺在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全民皆兵也不過如此！

蕭劍揚皺起眉頭，對王媛說：「這地方太潮濕了，長期住在這裡，你們很快就會染上風濕病的！」

王媛苦笑：「能有個地方安身就算不錯了，誰還在乎什麼風濕病？」拉過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用苗語問：「隊長回來了沒有？」

那位老人說：「還沒有，他們帶著那麼多老弱婦孺，根本就走不快，可能得到晚上才能回到。已經有一個排過去接應他們了。」

王媛問：「他們沒事吧？」

老人說：「沒事！隊長派人回來說政府軍都過去追你們了，他們很輕鬆就擺脫了民兵的追擊，民兵根本就追不上他們。他讓我們多準備一點食物，大家一回來就要吃了，不能耽擱。」

王媛說：「那趕緊準備吧，把壓縮餅乾搬出來多煮幾鍋，他們走那麼遠的路回來，肯定餓壞了，不吃點東西墊肚子，會出人命的！」

老人說：「這不搬過來了嘛。」

————兩個小屁孩從一頂大型帳篷里抬出一桶壓縮餅乾，撬開桶蓋，從裡面拿出一塊塊壓縮餅乾往一鍋鍋沸水裡放。伏兵銳利的目光從桶的商標掃過，神色怪異：「1965年出產的？」

王媛說：「是呀，都是戰爭時期美國空軍空投過來的物資，我們小心的保存著，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不敢動用。」

曹小強咋舌：「我的乖乖，這批物資的年紀比我還大了！」

伏兵和蕭劍揚也只能聳肩了。他們去西藏訓練的時候，看到過邊防軍在吃七十年代的罐頭，八十年代的大米，曾為之瞠目結舌，現在看到游擊隊在吃六十年代出產的壓縮餅乾，還當成珍寶，他們也只能驚嘆「果然一山還比一山高」了。

那個老人倒對他們三個挺感興趣的，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們。王媛將這三位出手相助，救下大量谷地居民，招來寮國政府軍的瘋狂圍攻的事情跟老人說了，老人不無感激的握著他們的手，連聲說：「謝謝，謝謝你們！你們可救下了我們很多族人啊！」

曹小強大咧咧的說：「沒什麼啦，只要良知未泯，遇到這種事情都不可能不管的。」

老人問：「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曹小強說：「這個你就別問了，不能說，不能說！」

老人問：「聽你的口音，應該是湖南那邊過來的吧？能跟我說說國內的情況嗎？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得到過外界的消息了，這裡連台收音機都沒有！」

曹小強苦著臉說：「老人家，你就別為難我了，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說！」

老人說：「那你陪我說說話，就陪我說說話好了，我好多年沒有聽過鄉音了。」

於是曹小強一到根據地就被抓了壯丁，任務是陪幾個從六十年代就離開了中國，來到寮國的老人說話……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苦差事！

蕭劍揚隨便轉了轉，發現這一帶的人還真不少，都是那些被迫害的寮國少數民族，他們上百人甚至幾百人一群，生活在密林之中，依靠採集和狩獵為生，又在叢林里放養一些雞鴨，在陽光比較充足的地方種上一點玉米或者土豆，過著近乎原始的生活，在密林中苦苦掙扎。不過，苗族是一個非常堅強，而且極其擅長耕作的民族，只要給他們十幾年時間，相信這片叢林就會出現大片村寨和坡田，他們會把這裡變成世外桃源，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可惜，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存在世外桃源，從來就不存在。在寮國政府軍的圍剿之下，別說建設一個世外桃源，就連這片簡陋的聚居地，也隨時可能變成一片火海，至於下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到底在哪裡，誰也不知道。遷徒是這個民族的宿命，也是他們永恆的詛咒，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走了一天一夜，王媛也累得夠嗆了，但還是硬撐著安排隊員們休息，同時派出一支小部隊過去接應隊長他們。忙完這些，她也快累殘了，坐在一塊石頭上直喘氣。伏兵看著都有點不忍心了，拿出一支體能補充液遞過去：「喝了它會好受一點。」

王媛接過來晃了晃，好奇的問：「這是什麼？」

伏兵說：「問那麼多幹什麼，讓你喝就喝！」

王媛咕噥一聲，打開，幾口喝了個一乾二淨，感覺嘛，有點中藥味，苦中帶甜，味道還不錯，喝下去之後不久，整個人就來精神了。她嘖嘖嘴，興奮地問：「你給我喝的是什麼東西呀？真管用！」

伏兵一把將包裝搶回來扔進火堆里，不耐煩的說：「都讓你不要多問了，女人就是麻煩！」

王媛瞪大眼睛叫：「女人怎麼了？女人得罪你了？你不是女人生的啊？」

好吧，看樣子體能補充液這種由數味珍貴中藥材和合成營養劑製成的藥品藥效好過頭了，這丫頭剛剛還累得直喘，現在都有力氣跟自己吵架了。伏兵很明智的選擇閉嘴，跟女生吵嘴可不是什麼聰明的選擇，在這方面女生有著天然的優勢，吵不過的。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跟她吵，那就是一發不可收拾了，不吵上幾個小時不算完，而且吵到最後連為什麼吵的都不記得了……所以還是省點力氣吧。他走到一邊拿出M21狙擊步槍，擦掉上面的污跡，調校瞄具。昨天跟寮國軍犬惡鬥的時候他把狙擊步槍扔到了地上，然後被寮國人和赫蒙族游擊隊踩了好幾腳，雖說瞄具沒有被踩壞，但也把他給心疼壞了，尤其是對踩在他的槍上面朝寮國政府軍射擊的王媛，更是沒什麼好臉色。

他不說話了，王媛反倒收起了身上的刺，湊過去看著槍托上那個「王媛小姐到此一游」的腳印，臉有點紅，說：「這是你的槍啊？真不好意思，當時情況太亂了，我踩到了都不知道……」

伏兵哼了一聲，不理她。

王媛瞅著那精緻的瞄具直流口水：「這是狙擊步槍呀？真好，我做夢都想有一支呢。」

伏兵說：「好幾萬一支呢，你買得起？」

王媛跑向大帳篷，不一會兒又跑了出來，手裡多了一支M14自動步槍，撇著嘴說：「有什麼了不起的？這種槍我們多的是！」

伏兵翻了個白眼：「小姐，你那是自動步槍，不是狙擊步槍！連個瞄具都沒有，扯淡！」

王媛說：「瞄具我也有啊！」又變戲法似的從身後變出一個密封得很好的盒子打開，一具可愛的斯普林菲爾德瞄準鏡出現在伏兵面前，別說，保養得真不錯，跟新的一樣。.

伏兵有些吃驚的問：「這麼專問的裝備，你從哪裡弄來的？」

王媛說：「去年我們遇到一名越軍狙擊手，用一種無聲的狙擊步槍狙殺我們，我們都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班便倒下了一半！但他的運氣也沒好到哪裡去，當他瞄準我開槍的時候，他的狙擊步槍突然炸膛了……」

伏兵目瞪口呆：「炸……炸膛了！？」

王媛說：「對啊，整個槍管都炸成喇叭形，飛濺的槍械零件把他眼珠子都給打爛了。我們俘虜了他，據他交代，這支狙擊步槍是他在解放南方的時候從偽軍手裡繳獲的，偽軍很壞，隨身帶著一些做過手腳的彈藥，眼看要輸了就把這些彈藥滲進可以正常使用的彈藥中間卻，一打就炸膛，他就遇上了這種子彈……」

伏兵真不知道是該誇王媛運氣太好，還是那名越軍狙擊手太過倒霉了。往彈藥里做手腳，故意讓敵人繳獲這種事情，很多國家都干過，比如說二戰時期英軍就研製出一種一拉火就馬上爆炸的手榴彈，用這玩意坑死了不少德軍士兵。蘇軍乾脆就弄出一種一開炮就在炮膛里爆炸的炮彈，德軍不是喜歡利用繳獲的蘇軍火炮么？好呀，你利用好了，沒碰上還好，一旦碰上這種做過手腳的炮彈，一開炮整門炮都炸成零件，整個炮兵陣地一個都活不成！而越戰時期美軍也製造了大量類似的彈藥，通過各種途徑滲到越軍的軍火庫里，這玩意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殺傷多少人，而是製造一種心理恐慌和不信任感————試想一下，如果你知道你所攜帶的彈藥里有那麼一兩發很有可能是有問題的，一旦攤上了，不死也得殘廢的子彈，你心裡發不發毛？你慌不慌？在這種心態下，十成戰鬥力能發揮出四成就謝天謝地了！這位狙擊手也真是倒霉透頂，好死不死在狙擊行動中攤上了這麼一發子彈，結果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

「那支狙擊步槍幾乎被炸成了兩截，沒法用了，但瞄具還是好的，我就把它拆了下來，試著看能不能裝到M14上面去。」王媛繼續說。

伏兵問：「你怎麼安裝的？」

王媛不大好意思的說：「我試著用繩子將它綁上去，但是沒用……」

伏兵險些沒吐血。瞄準鏡是一支狙擊步槍的靈魂，不管是生產還是安裝，技術含量都極高，知道85式狙擊步槍為什麼這麼招人嫌不？最大的原因是它的瞄具並不牢固，很容易就歪了，在戰場上，這是會要人命的！這位大小姐倒好，想用一根繩子將瞄準鏡給綁到M14自動步槍上面，自己做一支狙擊步槍！我的老天爺，狙擊步槍有這麼好做，那還不得漫山遍野都是狙擊手啊？他搶過瞄具來查看，好傢夥，上面還真有不少亂七八糟的痕迹，也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到底都嘗試過哪些亂七八糟的法子，想將它裝到M14上面去！他打開防塵蓋調試了一下，還好，瞄準鏡還能正常使用，居然沒被弄壞，真是一大奇迹。他說：「我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你還真的不怕將它弄壞呀！」

王媛說：「我不是不知道怎麼弄嘛！」一臉希冀的看著伏兵，可憐巴巴的問：「你能不能幫我把它裝上去呀？拜託啦，我真的很想要一支狙擊步槍！」

真是敗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