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零 風雨彩虹

三架直升機從天而降，不停著陸架沾到地面，剽悍的特種兵便一躍而下，建立防線。他們的動作一如既往的迅捷，然而帶隊的斯特蘭少校卻面色陰沉，看著還在燃燒的房屋和布滿基地的屍體，拳頭捏得啪啪響。

來晚了！

託了美軍那極為先進的通信系統的福，沼澤基地遇襲的第一時間，鄰近的「眼鏡熊」基地便收到了求援信號，斯特蘭少校以最快的速度率領整個中隊趕了過來，他的動作已經夠快了，然而還是慢了一拍，等到他趕到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整個基地被徹底摧毀了，放眼望過去，到處都是血與火，幾乎找不到一個活人了。

精心布置的陷阱居然變成了屠宰場，布置陷阱的人在獵物的攻擊之下幾乎無一倖免，真是見鬼！

「A區搜索過了，沒有發現倖存者！」

「B區搜索過了，沒有發現倖存者！」

「C區搜索過了，沒有發現倖存者！」

「發現直升機殘骸，無人倖存！」

「實驗中心被徹底摧毀！」

一個個壞消息不斷傳來，挑戰著斯特蘭的耐性。據部下搜索報告，這個基地已經變成死亡之地，幾乎一個倖存者都找不著了。

上百名美國的精英，就這樣完了！

「有沒有發現那名特工？」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滔天怒火，讓人不寒而慄。

幾個小隊長都說沒有，余振聲已經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斯特蘭少校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飛起一腳，身邊一棵被彈片削斷了一半的小樹發出咔嚓一聲大響，轟然倒下，激起一大團黑壓壓的煙塵。

余振聲現在在哪裡？

正躺在橡皮艇上。他腿部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呼吸平穩，只是雙手都被反綁著，昏迷不醒。蕭劍揚就坐在他的身邊，冷冷地盯著他，神情複雜，有憎恨，也有落寞。

波琳娜問：「為什麼不幹脆殺了他？」

蕭劍揚說：「殺了他？原本我很想一槍斃了他，但是看到他嚎哭拼盡全力爬過來，只為了咬我一口，我改變主意了，我要他活下去。」

波琳娜說：「讓他活下去？」

蕭劍揚說：「是的，我要他活下去！我會廢掉他的勞動能力，我會把他弄啞，然後將他扔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的地方，我要他天天活在失去所有親人的痛苦之中卻無法向人傾訴，明明充滿了仇恨卻無法復仇，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這就是我對他的報復！我要他生不如死！」

波琳娜微微打了個冷戰，沉默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說：「你的報復，真夠徹底的啊。」

蕭劍揚咬牙說：「他活該！」

曹小強也說：「對，這種人就該讓他生不如死！」

林鷗皺著眉頭看著蕭劍揚，臉上掠過一絲憂慮。她看得出，蕭劍揚心裡充滿了仇恨，心靈都有點扭曲了，如果他以這樣的精神狀態回國，面對政審，恐怕很成問題！她把目光投向林鷹，卻看到林鷹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仍然在下著細雨的天空怔怔出神，靠近他才聽清，他在喃喃自語：

「那些犧牲在剛果叢林中的戰士們，可以瞑目了吧？」

林鷗這才意識到，和林鷹一起參加越戰，然後一起加入幽靈軍團的那些同生死共甘苦的老兵，已經沒有幾個了。岩石的死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所以在這次戰鬥中他才會不惜代價，才會表現得異常瘋狂，除了把昂貴的特種浮筏變成兩枚特大號詭雷一舉廢掉了綠扁帽三分一的戰鬥力之外，還圍三缺一虛留生路讓敵人上直升機，然後兩枚防空導彈過去，雞犬不留。他本人更是用MGV-176衝鋒槍掃蕩了基地的醫藥實驗中心，所到之處寸草不留，不為別的，只為了幫岩石報仇！

三天之後，整個行動組回到了古巴。蕭劍揚在第一時間把余振聲送進手術室，在他的要求下，醫生先是為他做了截肢手術，截掉那條被伏兵一槍打爛了的腿，接著挑斷了他的手筋，切斷了他的聲帶。

又過了一段時間，中美洲某個小國某座小城的街頭多了一個殘疾人，他斷了一條腿，不會說話，雙手軟弱無力，完全喪失了勞動能力、交流能力，只能依靠鎮上一些善良的居民一點點接濟苦度時光。每到夜晚，這個手不能提口不能言的廢人就會定定的看著天空，眼神中充滿了仇恨和絕望，喉嚨里發出嘶啞微弱的悲鳴……

在古巴逗留了幾天，蕭劍揚的心情慢慢恢復了平靜，仇恨漸漸消彌。逝者已矣，仇也報了，他也該放下這段不堪回首的回憶，準備開始新的生活了，畢竟，人是不能靠回億回著的，總得往前看。他開始發瘋似的想念父親，想念陳靜，想念部隊，恨不得長出雙翅飛回他們的身邊！

而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給你。」

林鷗把一個文件袋遞了過來。

蕭劍揚打開來一看，是中國護照，還有身份證什麼的，雖然上面用的並不是他本人的真名，但是這本身就意味著，他可以回家了。

他的手微微發抖，問：「我……我可以回國了？」

林鷗說：「你在軍隊里的服役紀錄已經恢復了，明天就和我們一起回國。」

蕭劍揚露出開懷的笑容：「那太好了，我終於可以回家了！」

看著他那孩子般歡快的笑容，林鷗心裡莫名的一疼。如果他知道回國之後即將要面對的一切，不知道他是否還笑得出來呢？她勉強一笑，說：「毒刺，回國之後你可能還要承受很多打擊，我希望你能挺住，無論如何也不能趴下。」

蕭劍揚並沒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連連點頭：「教官你放心，我挺得住的，不就是政審嗎？我接著就是了！」

（回去之後，你要面對的並不僅僅是政審呵……）

林鷗心裡嘆息，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想把那些壞消息都告訴他，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經歷的苦難太多了，好不容易臉上才有了開懷的笑容，就不要再去打擊他了，先讓他高興幾天吧……

蕭劍揚拿著這些證件去找波琳娜，高興地告訴她：「我要回國了！」

波琳娜神情黯淡，哦了一聲，然後就不說話了。

蕭劍揚知道她捨不得自己，他又何嘗捨得她呢？但是他也身不由己，只能握住她的手，誠懇地說：「帕娃，雖然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一次次把我從鬼門關拉出來，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恐怕早就變成一堆白骨了！謝謝你，你是上帝派下來拯救我的天使！」

波琳娜眼裡帶淚，惡狠狠的吼：「你以為你說幾句好話我就會原諒你扔下我跑回中國了？做夢！我會恨你一輩子的，現在，你給我滾蛋！」

蕭劍揚揉著鼻子，聳拉著腦袋回自己的房間睡大覺。

曹小強過來找他，兩個人躺在床上興奮地聊著過去兩年裡發生的事情。曹小強問他回國之後第一個想去的地方是哪裡，蕭劍揚不加思索便回答：「上海！我要去上海找我爸爸，還有陳靜！」

曹小強勉強一笑，說：「也好，去上海，你也該去看看陳靜了。」

沉浸在興奮中的蕭劍揚並沒有注意到曹小強的異樣，他雙手枕著腦袋，皺著眉頭說：「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快兩年沒見了，她都出來工作了吧？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說到這裡他就說不下去了，沉沉的嘆了一口氣。他心裡充滿了忐忑和牽挂，說真的，他現在既想見陳靜，又害怕見到她，內心糾結無比。

「你跟蘇紅怎麼樣了？」他問。

曹小強苦笑：「還能怎麼樣，見一次面吵一次。」

蕭劍揚樂了：「你們有哪次見面不吵的？」

曹小強沒有爭辯，只是搖了搖頭，嘆氣，露出愁苦的神色。

後來蕭劍揚才知道，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

第二天，哈瓦那下起了雨，航班延誤了兩個小時。不過兩個小時之後，風雨過後漫天烏雲散盡，一道絢麗的彩虹橫貫天際，在暴雨洗過後的蔚藍天空中顯得格外的美麗、迷人。林鷹、林鷗、蕭劍揚、曹小強、伏兵一行五人收拾行李，直奔機場，那些前蘇聯特種兵前來相送，當然，主要是送蕭劍揚，近兩年同生死共患難結下的交情，讓他們很捨不得蕭劍揚，一個勁的往他的背包里塞著東西，叮囑他要珍重。波琳娜眼眶紅紅的，強作笑顏，指著天邊的彩虹大聲對蕭劍揚說：「看到了嗎？暴風雨過後漫天的烏雲也就散了，現在你人生中的狂風暴雨已經過去，彩虹已經掛在天邊！回國之後不管遇到什麼，都要笑著去面對，哪怕遭到再沉重的打擊也要笑著爬起來！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明白嗎？」

蕭劍揚用力點頭：「我明白了！帕娃，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這種生活，歡迎你到我的家鄉來作客！」

波琳娜咬著嘴唇說：「我一定會去的！」突然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重重一吻，然後帶著哭腔說：「再見，祝你一路平安！」轉過身飛奔而去。

蕭劍揚有點呆愣的目送她走遠，久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伏兵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吧，該登機了。」

蕭劍揚這才反應過來：「哦，登機，登機！」背起行李朝檢票口大步流星的走去。

美洲的土地只剩下最後十幾米，那些熟悉的面孔又在眼前浮現：蕭凱華、趙晨菲、那個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妹妹，還有陳靜，正在遠方向他招手，展露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