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給你一個交代

第二天，蕭劍揚寫了轉業申請書，寄了出去。

當天下午他就接到了林鷹的電話。林鷹直截了當的問他：「為什麼要轉業？」

蕭劍揚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沒必要繼續留在部隊里……」

林鷹打斷：「這不是理由！我很需要像你這樣身經百戰的軍官，你知道的！」

在去年年底，林鷹晉陞為大校，正式接任幽靈部隊總指揮。此時軍隊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大變革，軍隊的裝備、訓練、戰術都開始逐步更新，幽靈部隊也不例外。而這個時候，具有豐富的實戰經驗的軍官和老兵就變得無比珍貴，比如說幽靈部隊，不僅自身變革改制任務極其繁重，還肩負著向全軍特種部隊輸送軍官的重任，壓力極大，這個時候一名有著十一年軍齡的老兵要退役，那是一大損失，林鷹自然很不開心。

蕭劍揚沉默片刻，說：「其實……我的身體已經不適合繼續服役了，這幾年都晨咬牙支撐，堅持得很辛苦。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我對軍隊的生活已經感到厭倦，是時候退伍，去開始新的生活了。」

這次輪到林鷹沉默了。他手頭上有一份名單，跟蕭劍揚一起入伍的那批學員，還在服役的只剩下十一個，這十一個里，有四個已經截肢。名單上的每一名士兵在這幾年裡都經歷了無數次慘烈的戰鬥，每一名士兵都在一個個不為人知的戰場上灑盡了一腔熱血。蕭劍揚的經歷比同期入伍的任何一名士兵都要慘烈，七年時間裡，鐵牙犬中隊遭遇兩次近乎全滅的重創，每一次他都是勉力支撐過來，林鷹自然知道他堅持得有多辛苦。所以沉默了好久，他才問：「你真的決定了？」

蕭劍揚說：「決定了，出院后我就退役。」

林鷹說：「好吧，我同意了……你在醫院裡好好養傷，等你出院了再辦理手續。」

蕭劍揚嗯了一聲，放下了電話。

只是放下電話之後，心裡空蕩蕩的。

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他就該脫下軍裝回家了，這身軍裝穿了十一年，猛然間要脫下，總覺得渾身不得勁。

我真的做好脫下這身軍裝的準備了嗎？他在心裡問自己。

沒有答案。

或許內心深處的不舍就是答案。這一身迷彩服已經是他生命中的一部份了，突然要將這一部分割捨，心裡真不好受，就好像心又空了一大塊。但再不舍也只能脫下了，他了解自己，自己的身體，還有心理狀態都沒有辦法再繼續堅持下去了，所以還是主動退吧，繼續留在部門也只能當個廢人了。

可是，心裡空的這一大塊，該用什麼來填補？

還有，退役之後該干點什麼？

以前沒有想過，現在認真想想，卻是越發的惶恐。因為他發現，退伍之後他什麼都做不了。他沒有大學文憑，沒有專業技能，除了殺人放火搞破壞之外他什麼都不會，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會。所以退役之後他能做什麼呢？只怕什麼都做不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但再矛盾也沒用，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他只能安心呆在醫院裡養病，等待著出院，也等待著退役的日子越來越近。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了，昆明已經進入寒冬。今年的冬天特別冷，氣溫一度下降到零下三度，這是非常少見的。

蕭劍揚辦理了出院的手續，正在收拾東西，就在這時候，金南一走進了他的病房。

兩個人沉默對視。

奈曼山之戰後，金南一就從鐵牙犬中隊的視線之內消失了。有人說他高升了，調到了別的部門，有人說他離開了情報戰線，轉而從事培訓情報人員的工作，什麼說法都有。他沒有再聯繫過蕭劍揚，蕭劍揚也沒有再聯繫過他，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他還欠鐵牙犬中隊一個交待。

那九名隊員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羅雅潔、蕭劍揚、伏兵、曹小強、山貓、狼眼這些倖存者也不能平白承受這麼多年的煎熬，這一切，必須有一個說法。

幾年不見，金南一整個人幾乎變了樣。他面色呈現不正常的蠟黃，消瘦得厲害，揪住脖子一拎就能將他從那一堆松拋拋的衣服里拎出來，顯然，這些年他過得並不好。身為高級軍官，他的物質生活自然是有保障的，瘦成這樣，最主要還是心靈上的煎熬吧。這幾年每一個從奈曼山血戰中倖存下來的鐵牙犬隊員都被仇恨和憤怒煎熬著，而作為始作俑者，他心裡恐怕也不會好受。

「好久不見。」他說。

蕭劍揚說：「好久不見了，金先生。」

金南一嘴角扯動一下就算笑了：「是啊，一晃就是三年了。」他在床邊坐下，看著蕭劍揚打好的包裹問：「要出院了？」

蕭劍揚說：「是啊，要出院了。」

金南一又問：「身體都恢復了？」

蕭劍揚說：「恢復得差不多了。」

金南一說：「那就好……聽說你要退役了？」

蕭劍揚說：「是的，這次回伍就分轉業手續。」

金南一站了起來，說：「跟我走一趟。」

蕭劍揚問：「去幹嘛？」

金南一說：「在奈曼山的時候我說過，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現在是時候給你了。」

蕭劍揚心頭一震：「你……你還記得？」

金南一說：「從來就沒有忘記過。」

蕭劍揚手腳麻利的將最後幾件行李收拾好，然後背上，跟著他出了醫院。他一直在等，等金南一給他一個交代，現在他終於等到了。

直升機飛越崇山峻岭，最後在一個大型基地停了下來。經過嚴格的身份驗證之後，蕭劍揚和金南一得以進入基地。蕭劍揚第一看看到的，就是那長達數千米的跑道，還有遠處那巨大的廠房……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個試飛基地，那些新研製出來的戰機，都要在這裡進行反覆試飛，找出存在的問題加以改進，最後才能列裝，這一過程可能會持續數年。

金南一沒有透露任何關於這個基地的信息，蕭劍揚也沒問。這個屬於國家高級機密，不是他應該知道的，所以堅決不去打聽。

基地司令迎了上來，打量著蕭劍揚，露出一絲不滿之色，問金南一：「怎麼帶了個陌生人進來？」

金南一說：「他是那支部隊的中隊長，我還欠他一個交代。」

司令默然，走開了。

金南一帶著蕭劍揚走到觀眾席，在視野最好的位置坐下。觀眾席上，很多人正在緊張地等待著，有白髮蒼蒼的老專家，有正年富力強的中年人，有年輕的基地地勤人員，大家都翹首望著遠處，焦急地等待著，有幾位老專家甚至一個勁的跺著腳，急不可耐。受他們的感染，蕭劍揚也好奇起來，順著他們的視線往遠處張望。

當然，他什麼也沒看見。

金南一解釋：「再等等，再等半個小時就可以了。」

蕭劍揚問：「這是在幹什麼？有什麼飛機要試飛嗎？」

金南一說：「對，我們國家自己研製的第三代戰機，今年三月份首飛成功，下半年轉到這個基地進行更密集的試飛實驗，不出意外的話明年它就會被轉到閻良試飛院去，接受最嚴酷的檢驗。」

蕭劍揚失聲叫：「我們國家自己研製的第三代戰機！？我們國家研製出第三代戰鬥機了？」

他的吃驚是有道理的。一直以來，中國空軍的發展都遠遠落後於西方軍事強國，只能依靠引進蘇聯的技術縫縫補補湊合著過：轟五、轟六是從蘇聯引進的，殲五、殲、六、殲七是從蘇聯引進的，殲八是在殲七的基礎上搞的，弱點一大堆，幾乎淪為笑柄；從建國到現在，半個世紀過去了，中國就是依靠這些老掉牙的傢伙保衛著自己的天空。隨著時間推移，這些老邁的機型已經遠遠落後於時代，任憑中國的航空專家們窮盡所有智慧深入挖掘潛力，也掩不住疲態。目前中國最先進的戰機是蘇-27，這是世界頂尖的重型制空戰鬥機，但依然是進口貨————從俄羅斯進口的，每架裸機進口價就高達三千多萬美元，對於軍費開支極低的中國而言，這樣的價格無疑是異常高昂的。

中國沒有自己的第三代戰機。

九六年台海危機，中國最終選擇了屈服，很大一部份原因，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勝算，哪怕美日不插手也沒有勝算：占空軍戰機絕大部份的殲五、殲六、強五等等老掉牙的機型根本就無法將台灣納入自己的作戰半徑之內，殲七和殲八倒是可以，但根本就不是台灣空軍手中的F-16和幻影-2000的對手，光靠有限的幾十架蘇-27，對上擁有上百架F-16和幻影-2000，並且有完整的防空體系支撐的台灣空軍，真的能拿下制空權嗎？如果連制空權都拿不下來，再強大的地面部隊又有什麼意義？除了在渡海的時候給台灣空軍當靶子一船一船地送進大海，還能幹什麼？航空領域長期缺少投入的窘迫在九六年結出了最苦澀的果實，而這顆果實只能由解放軍來吞咽。

因為我們沒有第三代戰鬥機，別說跟西方軍事強國比，哪怕僅僅是跟周邊那一堆鄰國相比，我們的空軍都落後了整整一代！

現在，金南一突然說中國自己的第三代戰機已經研究成功了……蕭劍揚的第一反應就是，金南一在哄他開心！

【作者題外話】：PS：有讀者糾結蕭凱華受傷後退役回家務農，在這裡我解釋幾句。

第一：兩山輪戰的序幕戰是第11軍和第14軍一起打的，第14軍負責老山，第11軍負責者陰山，直到1985年昆明軍區併入成都軍區，第11軍撤銷番號，主力第31師劃歸第14集團軍。

第二：他退役的背景是邊境自衛反擊戰結束后不久，那時中國軍隊正處於低谷期，從75年一直到86年，歷經六次小規模裁軍，兩次百萬大裁軍，解放軍兵力削減了一半。他趕上的正是第一次大裁軍，當時中國的經濟大家是知道的，根本就沒有辦法消化上百萬同時退役的軍人，很多人都得不到安置，或者不接受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