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傷的塞爾維亞女孩
外面的街道黑咕隆咚的,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一些高樓上傳來陣陣憤怒的咒罵聲。這個倒是可以理解的,在這個時代,電力就如同空氣一樣不可或缺,不管在哪裡,突然停電都絕對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罵人才是怪事。
劉艷看著漆黑的街道,心裡直打鼓。在她眼裡,這伸手不見五指的街道就像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隨時可能將她吞噬。巴爾幹地區戰亂頻繁,作為風暴中心的塞爾維亞,自然太平不到哪裡去,整個國家的治安都急轉直下,殺人、搶劫、盜竊、縱火等犯罪行為頻頻發生,在貝爾格萊德更是如此,幾乎每天都有兇殺案發生。當然,最危險的是,克羅埃西亞、波黑、斯洛維尼亞等敵對國家和北約特工活動更是猖獗,貝爾格萊德快要變成間諜之城了,這無疑加劇了混亂……總之,晚上出去是很危險的,對於生人地不熟的外國遊客更是如此。傾聽著遠處傳來的警笛的呼嘯聲,劉艷那小心肝啊,砰砰直跳,真想轉身上樓蒙上被子大睡一覺算了!
但是想想那還沒有沖的馬桶……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打亮手電筒,走向漆黑的街道。她在心裡暗暗給自己打氣:「不用怕,商店就在酒店對面,幾步路就到了,不用怕……」就這樣念叨著,她加快了腳步。
可惜,現實很快就給了她重重一棒。
酒店對面那家商店的門緊閉著,他一連喊了幾聲裡面都沒有反應。可憐的小劉意識到,自己想買一桶水恐怕沒那麼容易了————這黑咕隆咚的,天知道有幾家商店會開門!
無奈之下,她只能用手電筒照著路,沿著街道繼續走,尋找下一家開門做生意的商店。現在她最好的選擇就是立刻回酒店,睡大覺,靜靜的等待水電恢復供應,這是最保險的,但是對於她這麼一個有潔癖的女孩子而言,上了大號沒沖馬桶鬧真的是無法忍受!所以冒險就冒險吧,水一定要買回來的,馬桶一定要衝的,不然別說睡覺了,她根本就沒法在那房間呆下去!
又走了一段路,一連幾家商店都是關門的,這讓劉艷非常泄氣。不過將心比心也不難理解:現在兵荒馬亂的,南斯拉夫遭受北約的嚴厲制裁,物資緊缺,經常有商店被搶劫,甚至有店主被殺害,這是拿命在做生意啊,聰明一點的小商人都會選擇在傍晚關門,晚上就不做生意了,寧可少賺一點都不要去冒這個險。只是他們安全了,辛辛苦苦想要買一桶水回去沖馬桶的劉艷就要哭了,看著一家又一家關著門的商店,他欲哭無淚。
最讓她欲哭無淚的是,好死不死的,她偏偏在這個時候內急了……
這真的是糟糕透頂,回酒店肯定來不及了,而這附近好像也沒有什麼公共廁所,這是想逼死她的節奏么?沒轍,她只好朝公園走去……公園裡總會有公廁的,而且離這裡也不遠。
好不容易來到公園……
謝天謝地,公園的門沒關。雖說這時期不大可能有人晚上跑到公園來散步了,但公園依然開放著,她壯著膽子,打著手電筒進了公園,又走了好一段才找到公廁。當「C」這兩個英名字母出現在視野內的時候,她差點就流淚了————不容易啊,總算是找到了!.
火速跑進去,關掉手電筒……
就在這時,她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有人一路喘息著進來了。她微微有些緊張,屏住呼吸不敢作聲————萬一進來的是個男的,她的處境就很危險了。好在進來的那位似乎並不知道這裡面有人,自顧自的打開了水龍頭,馬上,劉艷就聽到哇哇的水聲。她真的想掄起手電筒照自己的額頭來一下,早知道這麼快就可以恢復自來水供應,她跑這麼遠圖啥啊?
然後她就聽到了「啊」的一聲,似乎進來的人正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但是卻死死的壓抑住,不讓自己發出更大的聲音,隔著門劉艷都能聽到壓抑的喘息,從聲音可以判斷,是個女人。她越發的緊張,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個受傷的女人跑進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她透過門縫小心的往外面張望,只看到洗手台前有微弱的光線,那位不速之客在用一盞小小的螢光燈照明,對著鏡子脫掉上衣。從體型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身材高挑秀碩,只是身體卻在微微顫抖,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她似乎傷在後背,現象正用顫抖的手往後背夠,卻怎麼也夠不著。劉艷分明感覺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點點的流失……沒有理由,就是這種感覺。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慢慢的站了起來,捏住那支女式手槍,輕輕咳嗽一聲。
那女子瞬間就閃到了角落,運作快得讓人難以置信,劉艷只是眼前一花,她就從她的視線內消失了。接著是一聲凌厲的喝問,劉艷雖然不懂塞爾維亞語,卻也能猜出她的意思:
「誰在裡面!?」
她鼓起勇氣,用英語說:「很抱歉,我是來上廁所的,無意窺探你的秘密……請相信我,我對你沒有敵意!」
門被慢慢拉開,一支微型衝鋒槍槍口探進來:「把手舉起來,慢慢走出來,別做出讓我誤會的動作!」
也是流利的英語。南斯拉夫的官方語言是塞爾維亞語,但是英語也是頗為流行的,如果你懂英語,跟大多數南斯拉夫人交流的時候都不會有障礙,這就是掌握世界性通用語言的好處。
劉艷乖乖的舉起雙手,走了出去。借著螢光燈那黯淡的光線,她看清了這名女子:身高接近一米八,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一頭黑色短髮英姿颯爽,幹練而漂亮。那位塞爾維亞美女也看清了她的相貌,微微一怔:「中國人?」
劉艷有點驚訝:「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塞爾維亞美女說:「你是典型的東亞相貌特徵,而東亞那幾個國家,日本人、朝鮮人和韓國人都很少來南斯拉夫,倒是中國人來得勤一些,在貝爾格萊德看到黃種人,十個有九個是中國人……你叫什麼名字?」
劉艷老實回答:「劉艷。」
「什麼職業?」
「新聞記者。」
「哪個單位的記者?」
「中央電視台的。」
「記者證的編號是多少?」
「……」
她問得飛快,完全不給劉艷思考的時間,衝鋒槍的槍口一直頂著劉艷的額頭,只要劉艷稍稍猶豫,她很可能就要直接開槍了。好在劉艷答得很流利,她一連重複問了幾次,劉艷都不加思索便答上了。最後,這個塞爾維亞女孩放下了衝鋒槍,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來貝爾格萊德做什麼?」
劉艷說:「我是戰地記者,當然是來挖掘新聞素材啊。」
塞爾維亞女孩微微搖頭:「你們這些戰地記者就是不長記性……過去幾年裡,光是在波黑就有六十多名戰地記者身首異處了,你們還敢往這裡跑?」
劉艷兩手一攤:「戰地記者嘛,跟危險打交道是家常便飯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塞爾維亞女孩說:「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領教到戰爭的殘酷,當你親眼目睹戰爭的殘酷后,你就不會這樣說了……呃……」話還沒說完,她喉嚨里發又出一聲痛苦的低吼,似乎失去了所有力量,用手撐著洗手台,身體微微痙攣,冷汗涔涔而下。
劉艷這才注意到她後背血肉模糊的一片,嚇了一跳:「你受傷啦!」
塞爾維亞女孩說:「沒事!」
劉艷說:「都流了這麼多血還說沒事!?」
塞爾維亞女孩喘息著,叫:「劉艷。」
劉艷正手忙腳亂的往口袋裡掏東西……跑到戰火紛飛的巴爾幹地區來,她當然不可能沒有一點準備,隨身攜帶著一些藥物是很有必要的。聽到塞爾維亞女孩叫自己,她應:「幹嘛?」
塞爾維亞女孩說:「趕緊出去,離開這裡,跑得越遠越好,這裡很危險!」
劉艷從口袋裡掏出一瓶強效止血藥:「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辦?你傷得這麼重,我很懷疑你還有沒有力氣憑藉自己的力量走出公園向警察求救!」
塞爾維亞女孩嗬嗬兩聲,苦笑:「我就是因為向警察求助才會受這麼重的傷……相信我,趕緊離開這裡,否則你會沒命的!」
劉艷有點被嚇住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塞爾維亞女孩欲言又止。
不遠處傳來汪汪兩聲,是警犬在狂吠。
塞爾維亞女孩面色微變,對劉艷說:「我後背刺進了一根鋼釘,幫我拔出來!」
劉艷打開手電筒一照,果然看到她的後背釘著一根粗大的鋼釘,幾乎整根釘進去了。她嚇了一跳:「我的天,這麼粗一根鋼釘是怎麼刺進去的!?」
塞爾維亞女孩說:「別廢物,快幫我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