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幸運

凌晨五點。

一輛洒水車在城鄉之間的柏油公路上緩緩行駛，將水灑向路面，弄得水霧飛揚的。這是環衛工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他每天四點三十分就要開著洒水車從城裡出發，沿著這條二十來公里的柏油公路開一個來回，用水將路面噴洒得濕漉漉的，這樣可以防止過往的車輛揚起塵埃。

不出意外的話，七點半的時候他就可以結束他的工作，回去補一個覺，然後等到下午再裝一車水過來噴洒一通……他的工作就是這樣的單調。不過他幹了一輩子，也早就習慣了，要是哪天下雨，不用他出車，他反而會不習慣。

不過今天情況發生了變化，當他噴洒了一半路段，即將通過一條大橋的時候，被警察攔了下來。警察先是牽著警犬，車裡車外搜了一通，搜得很仔細，就像是在找外國間諜。

洒水工看得心裡發毛：「警官，這是怎麼了？你們在搜什麼？」

警察說：「在搜捕一名外國間諜。」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洒水工：「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洒水工接過來一看，照片上是一名留著黑色長發、笑容明艷的女孩子，他不免愣了一下。

警察立刻就捕捉到了他表情上的細微變化：「你見過？」

洒水工趕緊說：「沒有，我昨天整整一晚都待在家裡睡大覺，怎麼可能見到她呢？」

警察說：「但是你看到她的照片的時候愣了一下！」

洒水工說：「我是覺得他像是亞洲人，所以有些意外。」

警察目光銳利的盯著他，似乎能在他身上盯著個洞：「真沒見過？」

洒水工說：「真沒見過，如果見過，我肯定會向你們報告的，畢竟我是塞爾維亞的公民，我有這個責任和義務。」

警察已經把洒水車搜了好幾遍，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想來一名老實巴交的洒水工人也不大可能跟外國間諜扯得上關係，所以他們也沒有為難他，揮揮手放行。但臨走前還是提醒他：「這是一名非常危險的外國間諜，她手裡掌握著關係的南斯拉夫生死存亡的機密，如果你看到她，一定要儘快向警察報告，否則將會以通敵罪論處！」

洒水工點頭哈腰：「會的，會的！就是不知道如果我提供有效的信息，能不能得到獎勵？」

警察說：「如果你提供的信息被證實是有效的，那我們至少會獎勵你50000美元。」

洒水工的眼睛當一下比燈泡還亮了，抿了抿嘴唇說：「我一定會留意的！50000美元了，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

警察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那你得多留意一下，沒準這筆獎金就是你的了呢。」

帶著對50000美元的憧憬，洒水工站一次發動了他的車輛，繼續一邊噴水一邊慢慢開。也不知道50000美元這筆巨款對他的心理造成了多大的衝擊，畢竟現在整個阿甘半島兵荒馬亂，物價飛漲，而他那微薄的工資一點都沒漲，如果能得到50000美元，他的生活會大有改善的。那怕僅僅出於改善生活的嚮往，他肯定也會幫警察四處留意……也正因為是出於這樣的考慮，警察才沒有對他進行更加嚴格的盤問。

一個小時之後，洒水車遠離了城區，水已經灑完了。洒水工把車開出了省道，進入來往人員和車輛都很少的鄉道。他把車停了下來，見左右無人，趕緊下車打開了洒水車的水箱。

馬上，劉艷從水箱里爬了出來。她現在可真是太狼狽了，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頭髮濕漉漉的粘在臉上，活脫脫就是一個水鬼。不過現在她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了，一爬出來便哆嗦著向洒水工道謝：「老大爺，真的太謝謝你了！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洒水工擺擺手，一口地道的普通話：「小姑娘不要客氣，我年輕的時候去過中國，跟中國有過很密切的交流，我把每一個來到南斯拉夫的中國人都當成了自己的好朋友，你遇到了困難，我當然要幫你。」

劉艷還是一個勁的道謝：「謝謝，謝謝！」

洒水工說：「不要再跟我客氣了，趕緊走吧，我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不然那幫警察會起疑心的……接下來我就沒有辦法再向你提供任何幫助了，得靠你自己，祝你好運吧。」說到這裡，他顯得很難過：「現在那幫警察差不多成了外國間諜的爪牙，整天胡作非為，把好人當成了壞人，而壞人卻可以在首都大街上大搖大擺……如果鐵托還在世的話，他們通通都會被絞死！」

他握住劉艷的手，眼裡有著淚花：「小姑娘，希望你不要因此恨上南斯拉夫，我們並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子的！」

劉艷笑了笑：「我知道。好人總是比壞人多的，要是沒有你們的幫助，我現在恐怕已經死了。」

洒水工嘆息著：「這世道越來越壞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變一下……小姑娘，現在全國的警察都在抓你，你有什麼打算？」

劉艷說：「我只能找個地方躲起來，然後想辦法跟大使館取得聯繫，向他們尋求幫助……這個地方我是真待不下去了。」

洒水工說：「那你最好辦一張新的電話卡，千萬不要用以前的號碼跟大使館聯繫，否則你立刻就會被盯上的……也不要用固定電話，用固定電話的話，你會更快暴露自己的位置。」朝遠處一個小鎮子指了一下，「哪裡有賣電話卡的，你可以到那裡去碰碰運氣。」

劉艷感激的點了一下頭：「我會的。」

洒水工把身上所有的零錢都掏出來塞到她手裡，然後上車走了。

目送這位老人離開，劉艷又跑到樹叢里躲了一陣子，發現沒有警察跟過來之後才走出來，沿著小路朝遠處的小鎮子走去。現在她心裡充滿了迷茫和恐懼，昨天晚上的遭遇對她而言就是一場噩夢，整個貝爾格萊德的警察都在追捕她，她使出渾身解數，在貝爾格萊德的大街小巷上四處逃竄，眼看就要被抓住了，卻很幸運的遇上了一名女環衛工人，那名女環衛工人見她可憐，讓她躲進垃圾車裡，把她帶回了家裡。得知她的身份和遭遇之後，女環衛工人和她的丈夫都挺同情她的，老兩口一合計，讓她躲在洒水車裡，把他帶出來貝爾格萊德……

現在想想她都心有餘悸，要不是碰到這對善良的老夫妻，只怕她現在早就被關到某個暗無天意的審訊室接受殘酷的審訊了吧？在波黑戰爭里就有好多記者被當成外國間諜，遭到到慘無人道的審訊，最後被殺害，哪怕國家出面營救也沒用！真要落到警察手裡，她恐怕也不會有更好的運氣。

現在她暫時安全了，在鄉下，警察的控制沒有這麼嚴，只要她小心一點，短時間之內不會被發現的。但她必須跟大使館取得聯繫，至少要讓大使館知道她的遭遇，否則光憑她自己的力量是沒有辦法應對如此複雜的情況。

她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槍，心稍稍定了一點。在大學軍訓的時候她學過手槍射擊，來南斯拉夫之前又突擊培訓了一個月，不敢說槍法有多好，但20米內一槍打個七八環還是可以的，有這支手槍在，她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另外，她口袋裡還有一把折刀，是小陳在中彈倒下之前扔給她的，正宗瑞士軍刀，極其鋒利。她不怎麼會用刀，但是遇到危險的時候掏出來嚇唬嚇唬別人還是可以的，有這兩件武器在，她好歹有一點底氣。

她小心翼翼的進入那個鎮子，發現鎮子里的秩序還算正常，大街上並沒有張貼著印有她的照片的通緝令……不幸中的萬幸。她再怎麼說也是中國派過來的記者，那幫混蛋警察雖然恨不得下一秒就抓住她，但是卻不敢做得太過，暗地裡搜捕可以，但通過電視台發布通緝令就有點打草驚蛇了，所以在這個鎮子里，她暫時還算安全。

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小小的手機店。南斯拉夫曾經是人均收入排名世界前十的國家，非常富裕，歐美流行的東西這裡一樣會有，現在手機已經進入千家萬戶，成為人們主要的通信工具了，南斯拉夫自然也不會例外……反倒是國內，手機還比較少，在鄉鎮里想找到一個手機店不容易。

有手機店自然會有手機卡，不過就她目前的情況，只有一張手機卡肯定是不夠的，得多買幾張，但一個外國人在孤身一人在這裡一口氣辦好幾張電話卡，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這……

正猶豫著，有個不到二十歲、看上去有點流里流氣的小夥子提著個小籃子走過來，神秘兮兮的用英語問她：「嗨，美女，需要電話卡嗎？」

劉艷問：「你有？」

那貨打開蓋在籃子上的東西，劉艷看到，那裡面是滿滿一籃沒拆封的電話卡……

劉艷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問：「那你有充值卡嗎？」

那貨掏出一大撂：「有！這是我托關係搞到的，你要不要多買幾張？我可以只收一半錢……」

劉艷頓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真是剛開始瞌睡就有人遞枕頭啊，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