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解鈴還須繫鈴人

第一百零五章 解鈴還須繫鈴人

夜晚,一艘小木船緩緩往河中央漂去。

木船上站著劉鑫和劉花兩口子,他們穿著粗布素衣,神情複雜。

兩人手裡各自提著一個白紙糊的燈籠,每間隔一會兒,就大聲叫喊劉小曉的名字。

我和王保長站在河灘上,我們的背後提前挖好了一個深坑,裡面放著劉小勇的屍體。

這個坑是等會兒用來焚屍的,雖然有些殘忍,但我們不得不這樣做。

我看著木船漸漸漂向黑暗中,有些擔憂地問:「他們不會有事吧?」

王保長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劉小曉是他們的女兒,要想消除劉小曉的怨念,也只有做父母的親自出面!」

說到這裡,王保長頓了一下,沉聲道:「你看,劉小曉現身了!」

只聽咕嚕咕嚕聲響,木船四周的水面就像沸騰了一樣,冒出一串串泡泡。

劉鑫緊繃著臉,大聲問:「小曉,是你嗎?小曉,我是爸爸!」

一顆腦袋緩緩浮出水面,正是扎著羊角辮的劉小曉。

劉小曉面色烏青,雙眼泛著可怕的死灰色,那副陰眼河童的模樣,著實駭人。

劉花嚇得尖叫一聲,一屁股坐進船里,手中的白紙燈籠都差點掉進河裡。

劉小曉陰冷的聲音響起:「媽,我有這麼可怕嗎?」

劉花搖了搖頭,一時間沒有忍住,掩面痛哭。

作為一個母親,看見自己的女兒變成這副鬼樣子,心裡不知道有多麼難過。

劉鑫也紅了眼眶,卻強忍著沒有掉下眼淚,澀聲問道:「小曉,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劉小曉冷漠地說:「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都是拜你們所賜嗎?」

我和王保長對視一眼,從劉小曉的口吻里不難聽出,她對她的父母充滿了深深的怨念。

劉鑫沒有料到劉小曉會這麼說,愣了一下,隨即這個苦命的漢子,還是忍不住擦起了眼淚,他哽咽著說:「是,小曉,爸爸媽媽對不起你,都是我們的錯,都怪我們沒有陪在你們身邊,才讓你們……你們變成這樣……」

劉小曉口吻冷酷:「爸,現在說對不起,你不覺得太晚了嗎?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什麼都沒用了!」

劉鑫很難受,緊緊咬著嘴唇。

劉小曉又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應該三年沒回過家了吧?」

劉花插嘴說:「第一年,買不到火車票,如果從黃牛手裡買票,很貴,我們捨不得;第二年,工地需要人過年值班,加班費是平時的好幾倍,為了多掙一點錢,我們選擇留下;第三年,也就是今年,我們是準備回來的……」

「不要解釋!我不想聽你們的解釋!」劉小曉失聲尖叫起來,聲音刺耳。

劉鑫嘆了口氣:「小曉,你媽說的都是實話!」

「錢!你們的心裡只有錢!除了錢,你們的心裡還有什麼?只怕我和小勇的模樣,你們都已經記不起來了吧!」劉小曉嘶吼道。

劉鑫和劉花對視一眼,心情複雜,三年沒回家,他們可能真的記不清自己的孩子長什麼模樣了。

可是,他們的心裡難道只裝著錢嗎?

不是!他們之所以拚命掙錢,也是為了供養這對兒女,為了撐起這個家呀!

但站在劉小曉的角度上,在她這個年紀,她並不能理解父母的所作所為,她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一家人每天都能夠在一起,快快樂樂的,這就是幸福。

劉鑫語重心長的說:「小曉,爸爸知道,這些年爸媽一直忙著掙錢,確實沒有好好照顧和陪伴你們,我們是兩個很差勁的父母,沒有對你們盡到做父母的責任。可是,咱們家實在是太窮了,你也知道爺爺卧病在床,奶奶年紀也大了,如果我們不出去務工,拿什麼供你們讀書?」

劉小曉沉默了一會兒,那對可怕的陰眼裡面,竟然流下兩行殷紅的血淚。

劉小曉哭泣著說:「爸媽,我知道你們很苦,可是你知道我和小勇又有多苦嗎?我們每天放學的時候,都會在村口等了一會兒,雖然知道你們不會回來,但我們也期盼著能夠出現奇迹,期盼著你們的身影會突然出現在村口,期盼著你們會提著禮物高興的和我們擁抱,然後一起回家。

有一次小勇發高燒,燒得迷迷糊糊,一直在喊媽媽媽媽,在他那麼無助的時候,媽媽在哪裡呢?

當我和小勇失足掉進河裡,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時候,多麼希望這個時候爸爸能夠出現,拉我們一把,可是爸爸又在哪裡呢?

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當我們看見別人家的孩子,有爸媽接送上下學的時候,是怎樣一種心情?

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當逢年過節,我們看見別人家的孩子,和爸爸媽媽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是怎樣一種心情?

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當看見別人的爸爸媽媽,提著大包小包禮物回來看望他們的時候,我和小勇又是怎樣一種心情?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這兩年春節,你知道我和小勇是怎麼過來的嗎?

大年夜,每家每戶都是一大家子圍坐在一起,有吃有喝,有說有笑。

而我們家呢?

爺爺卧病不起,只有,我,小勇,奶奶三個人坐在桌子上吃飯。

奶奶燉了一隻雞,小勇吃著吃著就哭了,說他想爸爸媽媽,說他多麼希望一年365天,哪怕只有一天,咱們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頓飯,那該有多好!

奶奶也哭了,用圍裙一個勁地擦眼淚。

整個春節我和小勇都不敢出去玩,因為我們害怕,我們害怕看見其他小夥伴,拉著爸爸媽媽的手串門走親戚,我們害怕看見其他小夥伴,拿著手裡的火炮對我們說,看,這是我爸爸給我買的!

這幾年,我和小勇過得有多麼辛苦,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劉小曉絮絮叨叨的說著,劉鑫和劉花早已泣不成聲,抱頭痛哭。

我和王保長站在河灘上,聽見劉小曉的肺腑之言,也禁不住眼淚盈眶。

留守兒童的孤獨和痛苦,除了老天爺,又有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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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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