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新娘不是我

如果不是因為和譚璇多年的交情，Lisa真不願意伺候李琳達這尊大佛，時尚圈的這些女魔頭都有些奇怪的脾氣，大約是不曾深交，所以看不到他們的裡子，只能戰戰兢兢地伺候，就怕一個不小心惹了他們生氣。

江寧廣場頂層旋轉餐廳里，李琳達與Lisa都已經就座，各自點了咖啡和甜點，Lisa頻頻給譚璇使眼色。

作為時尚雜誌悅己中國刊的主編，李琳達的人脈和話語權足夠為譚璇打開一扇通往時尚圈的大門，Lisa費勁了心思為譚璇張羅，的確是看在過往的交情上。

「琳達姐，七年呢，從業很多年了，只是一直是業餘攝影師……」Lisa先介紹道。

李琳達還戴著墨鏡，藏在墨鏡下面的那雙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譚璇，對她今天的著裝有點不太滿意：「小清新文藝范的業餘攝影師？知道今天來見我，特意穿得這麼樸素？」

她把「樸素」兩個字咬得極重。

「琳達姐……」Lisa急了。

「她自己不會說話嗎？」李琳達喝了一口咖啡，聲音里不容置疑。

時尚大刊的主編肯抽空來這裡和她見上一面，已經是抬舉，她肯聊的時間也只有一杯咖啡的功夫。

譚璇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服，她沒有說明為了領證特意穿成這樣，時尚圈無論是設計師或是攝影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穿衣風格，她來不及換掉衣服，也許就會因為第一印象的不妥而失去面試機會。

譚璇笑道：「就像Lisa說的，琳達姐，我是個業餘攝影師，但是我的能力不業餘，我從九歲擁有第一台膠捲相機，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放棄過攝影這門功課。」

李琳達抬起眼看她，大紅唇微微彎起弧度，似是譏誚：「我看過你的個人簡歷，因為熱愛攝影，所以你去學醫？」

「……」譚璇的笑容微微僵住，學醫的五年是她抹不去的人生履歷，在學醫的過程中付出得精力越多，便越不能理直氣壯地告訴他人，她如此認真想做一名攝影師。誰會相信？

「七年……」Lisa的腳在下面碰了碰譚璇的，提醒她不要走神。

譚璇僵住的手繼續攪動著杯中的咖啡，點頭道：「那時候太年輕太幼稚了，因為找到了人生中的另一個摯愛，珍貴無比，我以為放棄攝影可以得到他。」

李琳達哈哈笑起來，有點失態：「所以你什麼都沒得到嗎？」

她的笑引來了周圍人的目光。

譚璇並不在乎他們的眼光和注視，腦海里想起的只有陸翊的臉。為了和陸翊在一起，為了讓他成為她的男朋友，高三那年，她放棄藝考，放棄出國，不顧所有家人的反對，奔著國內第一的醫學院去報考。

最終，當她捧著錄取通知書去了海城醫學院，出現在陸翊面前的那一刻，她緊緊地抱住了他……

五年時光，換來別人的一句問，你什麼都沒得到嗎？

譚璇笑起來：「就算我什麼都沒得到，我還是覺得他很珍貴。」

「越是念念不忘的那個，一定是被甩的那個。」李琳達一針見血，「你這種對待攝影的態度，比我所見過的所有攝影師都要差，因為你心有旁騖，不敢面對現實。一個連自己真正的愛好都放棄的人，一個為了得到心中所愛而去做不喜歡的事情的人，並不適合做專業攝影師，無論是國家地理雜誌，還是時尚大刊。」

「今天的下午茶喝得不太開心。」李琳達看了看腕錶，將包包提了起來，準備離開座位。

「琳達姐……」Lisa還想挽回，卻不知道怎麼補救。

李琳達站起來，側身時停住腳步，忽然問譚璇：「攝影師的眼睛和手很重要，你的手上有傷，說明你並不愛惜自己。一個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的人……如果重來一次，你會選擇堅持自我嗎？」

這個問題到了譚璇那兒，自動翻譯成這樣，如果重來一次，你會選擇陸翊還是出國讀書？只要選擇後者，她現在的所有痛苦都不會存在。

譚璇微笑，直視著李琳達，道：「選擇另一個摯愛，也是堅持自我，我沒有覺得自己錯了。雖然你看起來佔據上風，但你的判斷影響不了我的選擇。」

Lisa心裡暗道完了，和出了名壞脾氣的主編杠上了，這下是徹底黃了！

李琳達被頂了下，愣了幾秒鐘，忽然摘了墨鏡，化了魅惑眼妝，看人更是盛氣凌人，她在譚璇的臉上盯了一會兒，挑起半邊眉毛道：「你很狂妄，也很自我，相比於你的嘴皮子，我更想看看你的作品。一個星期後，來悅己編輯部找我。」

李琳達說完，也不等譚璇回應，頭也不回地跺著高跟鞋走了，姿態優雅傲慢，她走過的地方沒有人不回頭，一身翡翠綠的套裝連衣裙，像在欣賞畫報里傲慢的開屏孔雀。雖然傲慢，但是好看。

等李琳達走遠，Lisa像是沒聽清似的，瞪大眼睛問譚璇：「她說什麼？我是不是耳朵壞了？魔鬼琳達居然給你機會了？！」

譚璇也很意外，一臉不可思議：「好像是。時尚圈的怪人真多。我這是得到工作機會了？」

Lisa推了她一把：「小樣兒，別裝！快請姐吃飯！姐成功為你打開了進軍時尚攝影師的機會！就這兒吧，我要點最貴的菜啦！服務生……」

「點吧，隨便點，待會兒你自己買單，我現在只有打車回家的錢了……」譚璇氣定神閑地靠坐在椅背上。

「小氣鬼！未來的大攝影師這麼摳門，我趕緊給你多積存一點猛料，等你火了來爆料你，也許還能收個什麼獨家買斷費！」

兩人嘻嘻哈哈說了一堆話，因為雜誌的緣故二人從大學起相識，年紀相差不多，雖然不常在線下見面，但線上已經深交多年，稱得上好基友。

Lisa對譚璇的感情生活也很了解，小心翼翼地問：「怎麼樣？那個你說要和他一起去看大山大水大世界的男人，真的就這麼走散了？」

「……拜託，你別用這種文藝腔。」譚璇愣了愣。考進海城醫學院，並不是她得到陸翊的紀念日，每天學校、食堂、實驗室再加上後來醫院的幾點一線，她在陸翊耳邊說的最多的，就是想和他一起去看看大好河山。

大山大水大世界，她想把他拍進山山水水的畫面中。

分手后一年，她拍過無數的景色，也拍過很多風土人情，大山大水地走過，世界始終不完整——藏區淳樸的藏民，虔誠的轉山人，都只是山水的陪襯。

若有陸翊，才算完整。

譚璇摸著手心的傷痕，笑道：「他明天結婚了，新娘……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