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剪不斷·理還亂
手術室里,方博的手術正在緊張地進行。手術室外,羅陽、朱峰還有幾位局領導在焦慮地等待著。
郭冬的腸子都要悔青了,他一會兒走到手術室門前,一會兒悶坐到椅子上,前不久那激戰的場面又浮現在眼前。方博完全是為他而受的傷,假如他沒有喝那幾杯悶酒,假如他當時不輕敵注意防範,那他就不能只顧前不顧後,方博也不可能為他挨那一槍。如果方博的手術不成功,如果他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他會為此悔恨一輩子,他真的沒臉再穿這身警服了。想起傍晚自己還捧了方博幾拳,他真的想自己打自己幾個嘴巴子。想想方博在挨揍后說的那幾句話,他問自己,難道真的是自己誤解方博了?可照片的事又怎麼解釋?難道是康萍一廂情願?他又悄悄從兜里掏出照片。是呀,在他們擁抱的那張照片上,是康萍緊緊地抱住了方博,而方博的表情是慌亂和無奈,他並沒有張開雙臂去擁抱對方。還有一張,方博在用紙巾替康萍擦眼淚。如果他們兩情相悅,那康萍為什麼會哭呢?顯然是方博拒絕了她,她因為傷心才會哭的。想到這裡,郭冬的右拳狠狠地砸在座椅上。
羅陽走了過來,他看見郭冬的樣子勸慰道:「別太自責了,干我們這行的難免會有流血犧牲。我相信方博,好人有好報,他一定會挺過這一關的。」
「可方博完全是為了救我……」
羅陽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我們都知道了,方博真的是好樣的。」
「他不但救了我,那個女中學生也是他救的,『瘦猴』也是他抓的。」郭冬激動地站了起來,十分懇切地對羅陽說:「隊長,我要求隊里為他請功,同時也要求處分我。」
「處分你?為什麼?」
手術室的門開了,手術醫生走了出來,大家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怎麼樣,醫生?」徐昊天搶先問道。
醫生點點頭,臉上露出笑容,「真是萬幸,如果子彈再稍偏這麼一點,人就沒個救了。不過,他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期。能否闖過這一關,還要看他自身的抵抗能力。」
佟嘯上前握住醫生的手,連聲說著謝謝。
方博被推出了手術室,郭冬一下子沖了過去,「方博,方博。」
護士制止了他,「請安靜,別驚動他,他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
大家圍著方博,一直將他護送到重症室。郭冬一把拉過羅陽,「隊長,今天夜裡就讓我來陪護他。」
羅陽看看錶,已經夜裡十一點多了,「你剛剛經歷過一場激戰,回去吧,好好睡上一覺。我在這裡陪方博。」
朱峰走了過來,「你倆誰別爭了,今天我在這裡。」
徐昊天也贊同地點點頭,他對羅陽道:「就讓朱峰留下吧,你不能把精力都耗在這裡。」
羅陽又看了看佟嘯,「那好吧,你就留下吧,有什麼情況一定及時通知局裡,別讓領導們擔心。」
「放心好了」
朱峰目送著大家離去后,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護土為方博調好了氧氣,換上血漿袋,又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項便離開了病房。朱峰搬來凳子,輕輕地挨著床邊坐下,默默地注視著方博那蠟一般黃的臉,心中不覺有些痛。和羅陽一樣,他也十分喜歡這個機靈勇敢的小夥子,希望他能早點脫離危險把傷養好。
第二天的下午,方博終於醒了過來,郭冬激動的差點叫起來。經過他的軟磨硬泡,羅陽已准許他在醫院照顧方博。他高興地跑去告訴醫生,不想剛出房門就遇見了手持鮮花的康萍。
笑容僵在了郭冬的臉上,他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他已經醒過來了,你進去看他吧。但你不能讓他激動,不要和他說話。」費了好大的勁,郭冬才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說出這番話。經過一夜的思想鬥爭,他決定放棄康萍。
康萍也沒想到會是郭冬在這裡護理方博,十幾天不見,兩人明顯地感到有些生分了。康萍今天休班,她是從一位當班護士那兒聽說方博受傷的事。從郭冬彆扭的語氣上,她感覺到他已知道了她在追求方博,儘管方博沒有接受她。但她相信只要自己堅持,方博一定會愛上自己的。既然郭冬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她想瞅個機會和他好好談一談,正式結束兩個人的關係。
見康萍來了,方博只是微微朝她點了下頭,他的身體仍然很虛弱。
康萍畢竟是護士,在護理病號方面還是有經驗的。她把鮮花在床頭柜上放好,調了一下輸液管的點滴速度,又給方博餵了點水。當她做完這一切,當班的醫生護士進來了。
醫生為方博做了檢查,又向郭冬詢問了一些情況,這才問康萍,「你不是休班嗎?」
康萍很大方,她看了郭冬一眼,說:「我聽說方警官受傷了,過來看看他。」
醫生護士出去后,病房裡便剩下這關係微妙的三個人。為逃避這尷尬的場面,方博索性閉上了眼睛。
此刻心裡最不是滋味的自然是郭冬了。從昨天傍晚他看到那些照片起,雖然只過了一天的時間,但對郭冬來說,這一天簡直比一年都漫長難熬。方博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他也體驗了從炎夏到寒冬的失戀之痛。雖然他決定要成全康萍和方博,但現在要他親口告訴康萍自己的想法,他還是不忍開口。他們原本是那樣地相愛,一下子讓他割捨這段感情,他心裡怎能放得下?而現在不是他郭冬想不想要不要的問題,關鍵是康萍的心思已不在他的身上。
房間里的空氣過於沉悶,他們偶爾對視的時候,郭冬在她的那雙眸子里已經找不到他常見的那種柔情那種光彩了。他痛苦地衝出門去,把身子靠在門邊的牆上,兩隻眼睛直直地瞅著天花板。
羅陽和朱峰來了,看見郭冬打蔫似地站在門外,羅陽問:「你是不是累了?」
朱峰向門裡瞅了瞅,看見康萍守在方博的床邊,他又扭頭看看郭冬,心裡已明白了八九分。這幾天他聽隊里人在私下議論,好像在說看見方博私下和康萍來往。因為自己有過這方面的感情困擾,所以,此刻他很同情郭冬。
「今晚兒還是我留在這裡吧,反正我一個人,在哪兒待都是待。」
羅陽好像也明白過來了,他拍拍郭冬的肩膀,把他叫到一邊,「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郭冬猶豫了一下,想想還是從衣兜里掏出那幾張照片。
羅陽一張張抽著看了看,又遞給了郭冬,「是你拍的?」
「我?」郭冬苦笑了一下,「我有那閑功夫,是有人送給我的。」
「有人送給你的?誰?」
「我也不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的人拍的照片你也相信它是真的?」
郭冬慚愧地低下了頭,「原先是信,現在只信一半。」
「怎麼講?」
「燒火棍,一頭熱。」
「你找方博談過?」
「我和他交過手,就在昨天傍晚。」
羅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為此事?你怎麼不想想,就算他倆好了,可為什麼會有人跟蹤他們拍下照片,又把這些照片送到你手上?這不明擺著是要……」
「現在我知道是我錯怪方博了,事情全在康萍一個人身上。可昨天,我一見到照片就壓不住火了,就……就揍了方博幾拳。」
羅陽氣得苦笑不得,「我說呢方博臉上的青是哪兒來的,原來是你小子打的。你也不想想,方博是那種連自己戰友女朋友都搶的人嗎?」
「但是,我現在想成全他們。」
「為什麼?就因為方博救了你的命?感情這東西可是隨隨便便所轉讓就轉讓的?」
羅陽發出一連串的問話,他實在不贊成郭冬的這種決定。他甚至覺得這是對感情的一種褻瀆,一種不負責任。
「因為康萍喜歡的人是方博不是我,剛才你也看見了,她人還沒走呢。」
「行了,我不和你談這件事了。但我把話撂這兒,就算你和康萍分手了,他們也不會走到一起的。」羅陽氣得瞪郭冬一眼,又道:「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我另安排人來醫院,你回隊里,專案組的人手太緊了。」
羅陽來到病房,他見方博的臉上多少有了點血色,心裡不覺歡喜,「你小子真是命大,醫生說射中你的那顆子彈,只要再偏一點點,神仙也救不了你。那傢伙就沒你那麼幸運了,他沒等進手術室就死了。」
方博的槍法極好,也正是憑這一點,他剛分來分局就被羅陽選到刑偵大隊。
方博咧了咧嘴,臉上現出一絲微笑。他伸出大拇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意思說我很棒,死神也奈何不了我。
正在這時,羅陽的手機響了,怕影響方博休息,他到走廊里去接電話。回來后他又俯下身對方博說:「兄弟,好好養傷,我們盼著你早日歸隊。」
方博卻看了看康萍,想說什麼又礙著面子。羅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有人做做她的工作。他調皮地沖他擠擠眼睛,又點點頭,意思是這事交給我了。來到走廊上他才對朱峰講:「局長讓我們回去開會。」
……
羅陽他們一走,方博就立馬把眼睛閉上了。他實在不願意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受罪,唯一逃脫的辦法就只有裝睡,反正他現在是傷員。
郭冬當然理解羅陽的用意,但是康萍的心思全在方博身上,他抬頭看看她,隻身來到病房外。
看到郭冬痛苦的表情,康萍的心裡也很矛盾。如果沒有發生方博受傷這件事,在經過雁鳴湖畔那次短暫的接觸后,她也許會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情感歸宿問題。畢竟她和郭冬有過那麼一段感情基礎,讓那團愛火重新燃起也不是沒有可能。可現在方博身受重傷,而且是為郭冬受的傷,這讓康萍感到他是那樣的可敬可愛。一個在生死關頭能夠捨身救戰友的人,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自己去愛嗎?所以,她現在顧及不了郭冬的感受,也不管他方博到底對自己是什麼態度,她決定和郭冬談一談。
想到這裡,康萍悄悄出了病房,見郭冬一個人站在樓梯口,她便走了過去。
「我們談談好嗎?」
「談什麼?」郭冬扭頭看了她一眼,他明知康萍要和自己談什麼,卻還是問了一句。他想親耳聽她說出那句讓他死心的話。
「你知道我要和你說什麼。」康萍現在思緒很亂,話語里明顯帶有歉意。
郭冬抬眼看了她一下,又把目光移向別處。也許是因為方博的原因,他現在不願和康萍鬧得太僵。「我希望聽你親口對我說。」
「我們,我們還是做普通朋友吧。」康萍狠了狠心,終於把那句話說出了口。
「就這事是吧?那好,我知道了。」郭冬從遠處收回目光,征征地瞅了康萍半天,還想再說點什麼。比如:我祝你幸福,希望你有一個更好的歸宿。但是,他終歸什麼也沒說。雖然此時他的心正一揪一揪地痛得難受,但他仍不想去傷害這位自己曾深愛過的姑娘。他慢慢轉過身,朝著病房走去。
他們相戀近兩年,竟然就在這三言兩語中把關係結束了,這是康萍沒有料到的。原以為郭冬會暴跳如雷,或者痛罵自己一頓。那樣,她的心裡或許會好受些,但他卻連一句責備她的話都沒有說。她愣愣地瞅著郭冬那結實健壯的背影,這一刻她彷彿才感到這位平時事事都依著她順著她的警官,原來也是一位頂天立地的漢子,心裡不覺有些莫明的失落和傷感。她不由得問自己,難道是我錯了?
賈樹仁不知什麼站在康萍的身邊,見她兩眼直直地瞅著一個警察的背影,便問:「小萍,那警察是誰呀?你男朋友?」
賈樹仁曾聽妻子說過外甥女交了一個當警察的男朋友,只是從未見過面。看到這情景,心裡有了個八九不離十。
「哎呀,姨夫,你嚇了我一跳。」沒等把話說完,康萍就瞅見他頭上貼著紗布,就又叫起來,「姨夫,誰欺負你了?這頭上怎麼受傷了?」
「沒事,瞧你大驚小怪。不小心,蹭破點皮。我來看看昨夜救小敏的警察,聽說他傷得不輕。」
康萍這才注意到姨夫的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營養品。「你說小敏?小敏她怎麼了?不是在學校嗎?她出什麼事了?」
「她昨天在學校被人劫持了。」
康萍驚得張大了嘴,「小敏被人劫持了?為什麼?」
賈樹仁不想過度宣染這件事,簡單解釋了幾句,話題又繞了回來,他還是關心康萍和那警察的事。「告訴姨夫,那警察是不是你男朋友?」
「已經分手了。」康萍輕描淡寫應了一句。
「分手了?為什麼?」賈樹仁似乎對這句答覆感到失望。「是不是他甩了你?你吃虧了沒有?要是吃虧了告訴姨夫,我找他理論。他警察咋了?警察也得講理。」
「姨夫,」康萍有些不高興了,「看你都說了些什麼?我能吃什麼虧呀?不是他甩我,是我甩了他。」
「你甩了他?為什麼?你們不是挺好的嗎?」
「哎呀,姨夫,你就別問了。是我,我又喜歡上了他的同事。」
「哈哈,」賈樹仁不由得笑了起來,「噢,甩了他,又愛上他的同事,也是個警察。有趣,有趣。」說著,賈樹仁又哈哈笑了起來。笑罷,他問康萍,「那你能告訴姨夫,剛才走的那個警察叫什麼,你現在喜歡上的警察又是誰?」
康萍的臉上閃現出一絲淡淡的愁雲,嘆口氣道:「他受傷了,就在我們科住院呢。」
「他受傷了?什麼傷?槍傷嗎?」賈樹仁甚感驚訝,他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未等康萍回答,他又問了一句,「他是不是叫方博?」
「對呀,他是叫方博。」康萍睜圓那美麗的大眼睛,「你怎麼知道他叫方博?」
賈樹仁晃了晃手中的物品,「我怎麼知道他叫方博?姨夫今天來看的就是他。就是這個方博方警官,昨天救的小敏。」
「這是真的?」康萍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姨夫臉上的表情又不容否定。
「這還能有假嗎?昨天下午,有兩個歹徒,先劫持了小敏,又逼著我帶他們去找『瘦猴』,歹徒還在車上放了炸彈。幸虧跟蹤我們的方警官先救下了小敏,不然,她連個完整的屍首都找不著了。」
康萍像聽驚險故事似地,驚訝地看著賈樹仁。在她快樂純美的生活中,這類血醒恐怖的東西,她還是第一次觸及到。她回頭看了看仍舊立在病房門口的郭冬,又疑惑地看看姨夫,「可我聽說是方博為救郭冬才受的傷。」
「郭冬就是昨天和方博一起執行任務的那個警官?」
「是,就是剛才同我說話的那個。他,他就是我原來的男朋友。」
「他就是你原來的男朋友?」賈樹仁太有點兒意外了。他又瞅了一眼不遠處的郭冬,「我說呢他們兩個在一起執行任務時,怎麼有點像各干各的,原來是情敵呀。不錯,是方博替郭警官擋了一槍,但小敏也是他救的。」
他伸手拍了拍康萍的肩膀,「你的眼力不錯,小夥子挺好,姨夫支持你。」
康萍抿著嘴笑笑,又陷入沉思中。她現在不是擔心方博拒絕她,而是憂慮他的身體,不知什麼時候他才能生龍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