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天地一人。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漿汁兒病得那麼重,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失蹤?
米豆出來了,她和勺子擁抱在了一起。
白沙和微微擁抱在了一起。
只有我傻傻地站著。
過了會兒,我吼起來:「她是怎麼失蹤的?你看著我!」
季風迎著車燈看著我,眼圈有點濕,她說:「下午,風停了之後,我去湖邊給小5和碧碧留了幾行字,回到帳篷的時候,發現她不見了……」
我說:「那之前她清醒嗎?」
季風說:「不清醒,一直在高燒。」
我說:「她能不能是燒糊塗了,離開了帳篷,一個人走丟了?」
季風搖搖頭,說:「不會,當時她連坐都坐不起來,吃藥的時候,還是我把她扶起來的。」
我說:「你找了嗎?」
季風反問我:「我能不找嗎?」
我說:「你找哪兒了?」
季風說:「我和微微、米豆分頭找的,四周光禿禿的,根本沒有她的影子。」
我說:「沒發現她的腳印?」
季風說:「很奇怪,我沒發現她的腳印。」
微微和米豆也走了過來,微微說:「周先生,我們儘力了,確實找不見她。」
我看了看微微:「當時你在哪兒?」
微微說:「什麼時候?」
我說:「季風在湖邊挖字的時候。」
微微說:「我在帳篷里睡覺了。」
我又看了看米豆:「你呢?」
米豆說:「我也在帳篷里躺著。」
我說:「你沒聽見什麼聲音?」
米豆說:「當時颳風,沒聽到什麼。」
季風更正說:「颳風的時候,我和她都在帳篷里。風停之後她才不見的。」
米豆說:「噢,反正我聽見季風喊才跑出來的。」
勺子、大物和白沙也走過來。他們知道漿汁兒不見了,都不說話了。
我對他們說:「好了,你們都回去睡覺吧,太晚了。我和季風商量一下。」
勺子就摟著米豆回了帳篷。大物跟著他們。
白沙和微微也回去了。
我四下看了看,荒漠漆黑,湖水漆黑,植物漆黑。
沉默了一會兒,我對季風說:「那個安春紅好像變成了一堆沙子,儀器都恢復正常了。」
季風愣住了:「真的?」
我說:「嗯。」
季風說:「天哪,我們可以離開了!」
我說:「是啊,可以離開了。」
季風看了看我的臉色,不再興奮了,她嘆了口氣,嘟囔道:「漿汁兒怎麼辦呢……」
我轉身上車,季風一把拉住了我:「你幹什麼!」
我說:「我去找她。我當然得去找她!」
季風沒放手,她說:「周老大,你不要意氣用事,我們白天找的範圍,夠你跑到天亮的!」
我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季風說:「回帳篷吧,明天早上,我們一起開車去找。」
我沒有熄火,沒有關車燈,失魂落魄地跟著季風回到了帳篷里。
帳篷里,依然擺著三個睡袋,我和季風坐在兩旁,中間漿汁兒的睡袋空著。
我們都沒有躺下,靜靜地坐著。
類人已經結盟,不可能劫持漿汁兒。
那些嬰孩從不害人。
安春紅消失了,飛行人也就消失了。
那麼,究竟是誰把漿汁兒搬運走了?
我絞盡腦汁地思索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突然說:「季風,出去之後,我們結婚吧!」
季風愣愣地看著我,半天才說:「你懷疑我。」
我說:「你願意嗎?」
季風繼續盯著我,表情很難過:「周老大,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我都不可能傷害漿汁兒,也不可能傷害任何一個人。」
我說:「我在談我倆的事兒。」
季風把目光轉向了帳篷外,帳篷外一片黑暗,她低低地說:「我跟你工作6年了,你從來沒指責過我的能力,但是現在你竟然懷疑我的人格。」
我的眼圈濕了,看著季風,懇求道:「季風,我可以不和她結婚,我只想知道,她去哪兒了?」
季風突然變得很冷漠,她說:「你現在有點失控,我想睡了。」
我逼視著她的眼睛,說:「帳篷外只有你一個人的腳印,一直伸到湖邊,你怎麼解釋!」
季風平淡地說:「我告訴過你,我去挖字了。」
我說:「季風,我非常不願意相信是你害了漿汁兒!但是,你的腳印比平時深了很多,我都替你找不到理由!」
季風看著我,好像在琢磨我的內心,又好像在思謀對策,半天她才說:「那我告訴你,今天發生了一件怪事,你信嗎?」
我緊緊盯著她:「你說。」
季風轉過頭去看著帳篷外,說:「午睡醒了的時候,我感覺哪裡不對,掀開門帘朝外看了看,我發現那個湖裡的水漲了,已經蔓延到了帳篷前,我發現之後,它就一點點退了……」
我說:「當時漿汁兒還在?」
季風說:「她在睡著,我叫她起來看,她昏昏沉沉的,怎麼都叫不醒。」
我說:「就算這是真的,跟腳印深淺有什麼關係?」
季風說:「我出去的時候,沙地是濕的,所以留下的腳印才那麼深。」
我冷笑了一聲,說:「湖水也漲潮退潮嗎?」
季風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信。」
我說:「我看了,另外兩個帳篷外的腳印都沒你那麼深!」
季風說:「你知道羅布泊的太陽有多毒!微微和米豆她們睡醒的時候,太陽已經把沙地曬硬了。」
我說:「就是說,她們都沒看見湖水『漲潮』?」
季風說:「她們沒說起這件事兒,應該沒有。」
我說:「好吧,我當你說的是真的。」
季風鑽進了睡袋裡,淡淡地說:「周老大,我怎麼都想不到,你我之間會有今天這樣的談話。晚安。」
她第一次側過身去躺著,背對著我。
我覺得她是在躲避我的眼睛,我覺得她在快速思考剛才說的話有沒有漏洞。
我一個人坐著。
我喃喃地說:「我只想知道,她去哪兒了……」
季風再沒有吭聲。
我做了一夜噩夢。大部分記不清了,隱隱約約記得一個場景,天黑糊糊的,瘦弱的季風抱著昏迷的漿汁兒,踉踉蹌蹌地走向了湖邊,接著我聽到「撲通」一聲,過了半天,季風才慢慢走回來,那張臉卻變成了安春紅……
我很早就醒來了。
轉頭看看,季風的睡袋空著。
我爬起來,走出帳篷四下看了看,這時候天剛蒙蒙亮,另兩個帳篷都安安靜靜,那些人還在睡著,不見季風的蹤影。
我趕緊回到帳篷里,在她的睡袋上看到了她的手機,按亮,就看到了她留給我的字——
周老大,我去古墓了,希望你順利離開,希望你一切幸福。我愛令狐山。再見了。
我拿著手機坐下來,腦袋裡如同一團亂麻。
不知道過了多久,帳篷外有了走動聲,說話聲,我沒有走出去。
他們似乎在忙活早餐。
我沒心情吃東西,我要開車出發了,去找漿汁兒。
有人走過來。
幾雙腳步的聲音。
勺子在帳篷門口出現了,他身後跟著米豆和大物。接著,白沙和微微也來了。
勺子問:「那個季風呢?」
我說:「她去找那些類人了。」
勺子問:「為什麼?」
我說:「她選擇留下來。」
勺子想了想,然後說:「周先生,我們要走了。你呢?」
我說:「你們去哪兒?」
勺子說:「回家啊。」
我說:「噢……我不能走,我要找到漿汁兒。」
勺子說:「一夜都過去了,沒什麼可能性了。」
我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我必須找到她。」
勺子說:「好吧,那我們給你留下一半汽油。」
說完,他帶著米豆和大物離開了。
白沙和微微走進了帳篷,白沙輕聲說:「大咖,我們也走了。」
我木木地說:「好的。」
微微彎下腰來,雙手支在膝蓋上,對我說:「季風走了,漿汁兒也失蹤了,你一個人怎麼辦?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吧,人多,我們互相都有個照應。出去之後,找到了救援,你再回來唄。」
我說:「我不可能丟下她一個人走的。」
微微說:「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們很不放心。」
我說:「沒事兒,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走吧!」
兩個人不說什麼了。離開的時候,白沙說:「我會把食物和水分成7份,給你留下兩份。」
我朝他感激地笑了笑,說:「謝謝你。」
他走到我跟前,在我耳邊低聲說:「大咖,我理解你。」
白沙和微微上了勺子他們那輛車,他們把車發動著,要走了。
我走出了帳篷,來到車前,對勺子說:「我們現在應該在羅布泊的西部,你奔若羌。我看了,總共278公里,夠你們走幾天的。你記著,GPS坐標點之間沒有直路,必須繞,一旦繞錯了,迷路了,你們的汽油就可能用光……」
勺子說:「我們會小心的。你保重。」
其他幾個人分別跟我揮手告別,車就開走了。油門踩得「嗚嗚」響,就像爬坡的牛。
我在沙漠上站著,目送他們。過了很長時間,車影漸漸小了,終於變成了甲殼蟲那麼大,天地之間恢復了安靜。
剛進入羅布泊的時候,我們團隊11個人,我們在羅布泊上度過了驚心動魄的一個月,現在只剩我一個人了。
湖邊,留下了季風寫的字——小5,碧碧,告訴其他人,離開吧。我們要走了。謝謝你們一直沒有放棄!
茫茫荒漠,我去哪裡找漿汁兒?
我把白沙留給我的食物和水全都搬進了車裡,然後上了車。
找不到漿汁兒,我也不打算回帳篷了,這個湖沒什麼留戀的,它只是一個假象。我會一直開下去,找下去,直到汽油耗盡。
漿汁兒肯定躺在這片荒漠上,以停止了時間的方式把我等待。當我一點點走不動了,終於躺下來的時候,我們就算是舉行了婚禮。我不想炫耀,其實我們的婚禮也沒什麼優越的,只是婚禮場地大了點兒……
漿汁兒在半昏迷狀態中被某種東西抓起來,飄飄搖搖地飛上了半空。
她依然沒有醒,只是夢見自己在飛,飛過了荒漠,飛過了山嶺,飛過了田野,飛過了河流……終於,她回到了長沙的家。
她滿心驚喜,正要打開家門,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個周德東還被困在羅布泊上,可能永生永世都出不來了。她一下傷心起來,鑰匙就掉在了地上,接著她嚎啕大哭……
她的身體重重地撞到了什麼上,「忽悠」一下就醒過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噩夢。
她四下摸了摸,都是沙子。
這是哪兒?
為什麼這麼黑?
她掙扎著站起來,摸索著朝前走了幾步,她確定她不在帳篷里,不知道怎麼來到了沙漠上!
她驚恐地大聲呼喊起來:「周德東!——季風!——」
沒人說話。
四周一片地獄般的黑暗。她伸手摸了摸口袋,手機在帳篷里。她在沙漠上坐下來,使勁揉了揉眼睛。
羅布泊夜裡很冷。
而此時,她分明能感受到太陽的炎熱。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的眼睛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