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第二天天剛亮,我就爬起來,去了湖邊,采了一些野菊花,把它們放在保溫杯里,用羹匙搗碎,然後讓漿汁兒躺在我的懷中,我用花的汁液揉搓眼眶四周。
漿汁兒很開心,似乎真的開始了治療。
她說:「我們就這麼一直待下去嗎?」
我說:「也許,我們得說服令狐山。」
漿汁兒說:「說服他幹什麼?」
我說:「收留我們。只有這個辦法了,直到我們獲救。」
漿汁兒很沒有信心地嘀咕了一句:「獲救……其實,如果能活下去,我更願意留在羅布泊。」
我說:「為什麼?」
漿汁兒說:「這裡更安靜。我不願意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了,我害怕聽到車聲,人聲,音樂聲……」
我說:「你是在逃避現實。」
漿汁兒說:「也許吧。在羅布泊,你屬於我。而回到了外面的世界,你就不一定屬於誰了。」
我說:「不管在哪兒,我都會天天守著你。」
漿汁兒說:「你得去座談,去簽售,去追名逐利……怎麼可能天天守著我!說歸說,假如你真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我絕不會怪你,你只要記著,臨走之前給我做一根馬竿就行了。」
說到這兒,她的眼淚流出來。
我說:「哎哎,我們在治療,怎麼又哭起來了?我永遠不會給你做馬竿的,我就是你的馬竿。」
漿汁兒說:「那我就放棄治療了。」
我說:「我們什麼都不放棄。」
外面陸續有了聲音,其他人都起來了。
我說:「我很擔心一件事……」
漿汁兒說:「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季風會去古墓,也就沒叮囑她,她很可能告訴令狐山,安春紅已經消失了……」
漿汁兒說:「那怎麼了?」
我說:「類人不殺我們,那是因為他們的祖上定下了規矩——只要我們互相殘殺,有人死,就會被那個惡魔變成精怪。現在,安春紅不存在了,類人很可能立刻成為我們的敵人。」
漿汁兒說:「如果安春紅不存在了,白沙他們怎麼又回來了?」
我說:「就怕解釋清楚之前,我們已經被滅了。」
為漿汁兒按摩完畢,我去湖邊,用臉盆舀了半盆水,又用牙缸裝了一缸水,回到了帳篷里,放在了地上:「來,洗臉。」
漿汁兒說:「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說:「我幫你洗。」
漿汁兒說:「不需要。」
我說:「你看不見!」
漿汁兒突然喊起來:「你當我是廢物嗎!一年365天,你想天天伺候我嗎!」
我不再說什麼,走到帳篷外,回頭看著她。
她摸到臉盆,開始洗臉,洗面奶放在旁邊,她四下亂摸,碰到了吉他上,倒了,共鳴箱發出很大的聲音:「嗡!——」
她怔了怔,豎起耳朵聽。
我走過去,把洗面奶拿起來,塞到她的手裡。
她把臉朝著我的方向,低低地說:「你走。」
我又一次站起來,走出了帳篷,還是沒有離開,回頭看她。
她洗了臉,又摸到牙刷和牙膏,並且準確地把牙膏擠到了牙刷上,開始刷牙。刷得滿嘴牙膏沫,又去摸裝水的牙缸,結果把牙缸碰倒了,水淌在沙子上,一下就不見了。
我笑了,說:「就這樣吧,滿嘴留香。」
她說:「給我水!」
我洗漱的時候,白沙走過來了。
他說:「大咖,昨天夜裡那三個人很晚才睡,一直在商量著什麼事兒。」
我說:「那怎麼了?」
他說:「我覺得我們時刻要警惕。」
我說:「我從來沒有放鬆過警惕。」
他突然說:「我把他們那支射釘槍偷來了。」
我怔怔地看了看他,問:「你怎麼偷來的?」
他說:「順手牽羊。」
我說:「你把車窗砸壞了?」
他說:「沒有,我說我把手機落在車上了,從大物那兒拿來了車鑰匙。」
我說:「你把射釘槍還給他們,馬上。」
他說:「為什麼?」
我說:「不管怎麼說,目前我們是一個團隊,假如他們發現你偷了他們的射釘槍,馬上就變成了對立面,把氣氛搞得劍拔弩張。」
他說:「我不會還給他們,我要保護微微。」
我說:「白沙,你聽我的。現在,我們四面楚歌,迷魂地並沒有消失,類人也可能進攻我們,我們不能再內亂了!」
他想了想,說:「你等著吧,最後,他們會把釘子射進你的腦袋。」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我說:「你等等。」
他回過頭來,看我。
我說:「我掩護你一下,就說我想借個改錐。」
其實,不管射釘槍在白沙手裡,還是在勺子手裡,對於我和漿汁兒來說一樣危險。
白沙回到帳篷,拎起一個沉甸甸的挎包,然後帶著我走到勺子的帳篷前,喊了聲:「大物,你再把車鑰匙借給我用一下。」
勺子走出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又怎麼了?」
我說:「我借個改錐,修下那個導航儀。」
勺子警惕地看了看白沙的挎包,然後退回了帳篷,我聽見他對大物說:「你給他們去拿。」
大物走出來,對我們說:「走吧。」
大物走在前面,我和白沙跟在後面,走得很慢。
走到那輛牧馬人跟前,大物掏出鑰匙,「咔噠」一聲打開了車門,然後拉開後門,找到工具箱,翻起來。
我故意站在了遠一點的沙地上。
大物很快就找到了一大一小兩把改錐,他走過來,問我:「周老大,你看合適嗎?」
白沙已經繞過去了。
我反問大物:「你覺得合適嗎?」
他說:「我不知道你那個導航儀上是多大的螺絲啊。」
我說:「導航儀上有螺絲嗎?」
他眨巴眨巴眼睛,認真地想了想說:「沒有螺絲!」
我的餘光透過車窗,看見白沙手忙腳亂地掏著那支射釘槍……
我說:「導航儀沒有螺絲,我借螺絲刀幹什麼?」
他說:「不知道……」
我說:「撬啊!」
他說:「噢。」
接著,我把兩個改錐舉起來,說:「你看,如果用這個大改錐,那麼有點大。如果用這個小改錐,那就有點小。我究竟該用大改錐還是小改錐呢?」
白沙輕輕輕輕拉開了副駕旁邊的車門,大物聽到了,他突然轉過頭去看了看,不再跟我說話,快步繞向了車的另一側。我也跟了過去。
白沙正朝工具箱里塞著射釘槍。
大物喊起來:「白沙!」
白沙愣了愣,他看著大物,表情很尷尬。
大物走近他,非常生氣地說:「你在幹什麼?」
白沙乾脆把射釘槍拿下來,很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東西啊!跟槍似的。」
勺子一閃身出現了,他盯著白沙,似笑非笑地說:「這是我們的武器。」
白沙說:「武器?這是什麼武器?」
勺子說:「射釘槍。」
白沙說:「能打多遠?」
勺子說:「20米。」然後,他把射釘槍接過來,朝帳篷的方向看了看,說:「現在微微在帳篷里,假如我射她,沒問題。」
白沙裝傻:「噢,真夠遠的。」
然後,勺子看了看我,說:「拿到改錐了?」
我說:「拿到了,謝謝。白沙,你跟我去修導航儀吧。」
白沙就走過來。
勺子站在我們背後。
我們走出幾步之後,他笑著說道:「白沙,你怎麼背個空挎包?」
中午的時候,天地間一片悶熱,我去找勺子了。
大物在帳篷一角睡覺,他赤著上身,肉上水淋淋的,都是汗。勺子和米豆在說話,米豆手裡拿著一塊紙殼,給自己扇著風。
我說:「勺子,我跟你商量點事兒。」
勺子說:「你坐吧。」
我說:「明天一大早,咱倆去一趟古墓。」
勺子說:「找季風嗎?」
我說:「不,跟他們談判。」
勺子說:「談什麼?」
我說:「我們得投靠他們,不然很快就沒吃的了。」
勺子說:「他們有?」
我說:「我一直不知道他們吃什麼,不過既然他們世世代代活在羅布泊,肯定有他們的生存辦法。」
勺子說:「要是他們吃死屍呢?」
我說:「羅布泊上沒有那麼多死屍。」
米豆問:「他們會幫助我們嗎?」
我說:「不知道。如果他們不幫我們,那隻能搶了。」
勺子說:「沒問題,我們開車去?」
我說:「不,為了省油,我們走著去。」
這天夜裡,天陰了,颳風了,黑咕隆咚的。
漿汁兒緊緊抱著我。
她說:「你什麼時候走?」
我說:「天亮之後,我給你做完治療再走。白天讓微微照顧你,我和她說過了。」
漿汁兒說:「你會把季風帶回來嗎?」
我說:「她應該不會跟我回來。」
漿汁兒說:「你要對她說,我想她。」
我說:「我會的。」
漿汁兒突然不說話了,豎起了耳朵。
我說:「你聽什麼?」
漿汁兒說:「好像有人在喊……」
我說:「可能是白沙和微微。」
漿汁兒說:「不是說話,是在喊!」
我說:「他們吵架了?」
漿汁兒說:「失明之後,我的耳朵特別靈。」
我說:「我只聽見颳風了。」
漿汁兒說:「我聽你說,你為了我和季風鬧崩了,很開心。」
我說:「你這算什麼心態?」
漿汁兒說:「在我心裡,我一直覺得你對季風更好。她都跟了你那麼久了。」
我說:「我不該冤枉她,當時我也蒙了。」
漿汁兒說:「可能是緣分吧,她就該跟令狐山在一起。」
我說:「我想那不是她情願的。」
漿汁兒又不說話了,豎起耳朵聽。
我說:「又怎麼了?」
漿汁兒說:「真有聲音!好像有人在游泳……」
我也仔細聽了聽,果然湖裡的水「嘩啦啦」地響起來。不過風太大了,並不明顯。
我說:「我出去看看。」
漿汁兒一下拉住了我:「我害怕……」
我就沒有動。
過了會兒,我問她:「你聽見剛才那個人在喊什麼?」
漿汁兒說:「他說的好像是——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我說:「你在學校的時候是不是被憋壞了。」
漿汁兒說:「真的!」
現在開始自由活動……不知道為什麼,在漆黑的羅布泊上,這句話聽得我心裡發冷。
我抱著她,說:「你失明之後,太專註於兩隻耳朵,時間一長,可能出現幻聽了。我倒希望聽見有人說話。」
帳篷外傳來了腳步聲。
漿汁兒說:「有人過來,這次你聽見了嗎?」
我當然聽見了。我碰了她一下,我倆都不說話了。
兩個重重的腳步聲。他們從我們帳篷前走過去,我從門帘縫兒看到了晃動的手電筒。
漿汁兒小聲問我:「誰?」
我說:「估計有人去廁所吧。」
風越刮越大,湖裡的水也越來越響,就如同無數個嬰孩在湖裡穿梭、跳躍!
漿汁兒恐懼地說:「你聽見了嗎?這是怎麼了!」
我一下跳起來,掀開帳篷門帘朝外看去——果然,好像世界末日到了,湖裡的水激烈地動蕩著,湖邊的植物瘋狂地搖晃著。
我把門帘擋住,抱緊了漿汁兒,安慰說:「風太大了,沒事兒。」
幾分鐘之後,恐怖的風聲和水聲才漸漸平息下去。
就在這時候,有人跑向了我的帳篷,接著我就聽見了勺子的聲音:「不好了!出事了!」
我趕緊鑽出帳篷,看見勺子從廁所方向衝過來。
我打開手電筒朝他照了照,問:「怎麼了?」
勺子驚恐至極地說:「大物死了!」
我這時候才看清楚,勺子膽子並不大,他只是個詐騙犯,不可能做個兇徒。
我說:「死了?怎麼死的?」
勺子回身指了指那個湖,哆哆嗦嗦地說:「這個湖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