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孟小帥走進了鎮子
孟小帥說:「你要是敢胡來,我去官府告你,你信不信?」
吳珉說:「我信,我真信。」
孟小帥說:「你留在這兒,我去鎮子里。」
吳珉說:「你去?你不怕警察把你抓進大牢?這年頭兵荒馬亂,警察一個比一個惡!」
孟小帥說:「聊起家譜來,說不定他們的長官正巧是我的祖宗呢。」
吳珉說:「你知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凡是講究點的人家,女孩到了13歲必須穿裙子。只有妓女才穿褲子!」
孟小帥說:「把我當妓女更好,反而有個身份做掩護了。」
吳珉說:「反正我不同意,實在不行我們就從山洞返回去。」
孟小帥說:「太陽墓塌了,你回得去嗎!我會說關中話,而且女人的衣服沒有什麼區別,他們不會感覺我很怪。」
吳珉說:「那也不行!如果我去,落入了虎口,你可以離開,我們至少能活一個人。如果你去,惹上了麻煩回不來,我不可能走掉,肯定要去找你,結果我們很可能都活不了。」
說著,他把背包里的食物拿出來看了看,說:「還夠我們吃幾天的,我們先藏著,觀察觀察再說。」
孟小帥說:「那些東西乾巴巴的,我都要吃吐了。」
吳珉說:「我去地里給你偷蘿蔔。」
就這樣,兩個人再次回到了那個山洞,吳珉弄了些木頭和乾草,給孟小帥搭起了一張簡易的床。
天黑之後,兩個人躺在山洞裡聊天。
孟小帥接著說:「哎,你給我補補課,民國二年發生過什麼事件?」
吳珉想了想,說:「1912年,袁世凱當了臨時大總統,把臨時政府從南京遷往了北京……」
孟小帥說:「給我提供幾個當官的名字。」
吳珉說:「當時唐紹儀是內閣總理……噢,他三個月就辭職了。北京市長叫王治馨,當時叫順天府尹……」
孟小帥說:「說陝西的!」
吳珉說:「你以為我是地方志嗎?」
孟小帥說:「你不是吹你在學校是歷史課代表嗎?」
吳珉說:「張學良……不對,張學良現在才12歲。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孟小帥說:「那個王治馨現在還是市長嗎?」
吳珉說:「應該是。」
聊著聊著,吳珉突然轉移了話題:「我愛羅布泊。」
孟小帥說:「看來你還沒被折騰夠。」
吳珉說:「換個角度看,它給我們創造了很多奇遇。比如現在。我覺得,老天註定我們是一對兒,它把我們送回100年前,就是想讓我們接受一場超凡脫俗的考驗。」
孟小帥說:「你和你的嘴才是一對兒。」
吳珉抱住了孟小帥,動情地說:「我們哪兒都不去了,搭個房子,開一片荒地,我耕你織,就在這地方過完這輩子吧。」
他一邊說一邊去親孟小帥的嘴,孟小帥試圖推開他,他的進攻卻勢不可擋,孟小帥終於不反抗了,兩個人吻在了一起。
野外很安靜,甚至聽不到青蛙和蚊蟲的叫聲。只有兩個人的急促呼吸和心跳。
吳珉得寸進尺,去解孟小帥的腰帶,孟小帥猛地推開他,坐了起來。
吳珉說:「我們又不是第一次……」
孟小帥低聲說:「滾。」
吳珉慢慢地平躺下來,半晌才說話:「100年前的人在恩愛,100年後的人也在恩愛,就現在,數不清多少對,他們正在滾床單。他們當中有很多並不是愛情,而是交易。我們呢,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為什麼就不能享受這美好的夜晚?不公平。」
孟小帥說:「下半身動物,別耍嘴皮子了。我們一點措施都沒有,懷上了怎麼辦?生下來個小孩就是我們的祖宗!好好睡覺!」
兩個人在山裡藏了7天,遠處那條土路上偶爾有人騎馬走過,踏起高高的塵土。甚至有一天,他們還看見了一支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十分熱鬧,他們從井鎮來,往山裡去了。
吳珉果然去給孟小帥偷吃的去了,他沒偷來蘿蔔,卻背回一隻大西瓜和半背包陽光桃。5月正是西瓜和桃子成熟的季節。孟小帥很開心,把肚子都撐圓了。
第8天一早,兩個人發現他們的食物已經告罄。兩個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孟小帥突然說:「你等我吧,我去鎮子撞撞運氣。」
吳珉有點鬆動了:「能行嗎?」
孟小帥說:「進化了100年,我的智商再低也比他們高吧!」一邊說一邊掏出鏡子捯飭了幾下,然後她又問吳珉:「你說那個北京市的市長叫什麼了?」
吳珉說:「王治馨。當時叫順天府尹!」
孟小帥說:「知道了。」
然後,她起身就走了。
吳珉在背後對她喊道:「你給我說說你的計劃好嗎?」
孟小帥說:「計劃沒有變化快,你別管了。」
孟小帥步行了一個多鐘頭,終於進到了井鎮。
井鎮不小,石板路兩旁有很多店鋪。她越來越肯定了,這時候就是民國之初。那些牌匾上寫的都是繁體字,什麼丁記肉夾饃,樊記藥店,昌恆典當……她第一次感覺繁體字很厚實,很漂亮。有個人家掛著三角形的杏黃小旗,上面寫著「祝尤科」三個字,孟小帥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生意的了。
街道上塵土飛揚,偶爾跑過一輛馬車,打著響鼻兒,馬糞味濃烈。很多男人都留著辮子,蹲在街旁曬太陽,他們朝孟小帥看過來。偶爾走過一兩個年輕女子,她們都穿著旗袍,而孟小帥穿著牛仔褲,很奇怪。她們也紛紛朝孟小帥看過來。
孟小帥感覺,這個年代的人長得都不怎麼好看,皮膚黑,五官也不怎麼周正。
終於,孟小帥看到了一個大院,牌匾上寫著「井鎮警察署保安團」。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靠在青磚牆上,賣香煙。他挎著一個木盒,盒蓋上貼著香煙廣告,躺著一個穿旗袍的女郎,已經被風吹得破破爛爛。
孟小帥也做廣告,惺惺相惜,她聽說過一段悲慘的軼事,解放後有個香煙女郎在上海獨居,被一個警察褻瀆,後來又被那個警察殺人滅口。改革開放前,那個警察被判處了死刑……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孟小帥。
孟小帥朝他笑了笑,小男孩沒有笑,依然看著她。
這時候,一個人走出來,他穿著黑色制服,打著白色綁腿,大蓋帽上鑲著嘉禾繞徑的五角金星帽徽,纏著寬寬的白帽檐。他竟然背著一桿長槍。
不知道為什麼,孟小帥很想笑——他的裝扮,正是電影里演的那種惡警察。
這個警察年齡不大,20多歲,長得竟然很秀氣。
他看了看孟小帥,然後就去買煙了。孟小帥看見他拿出了一枚硬幣,好像是袁大頭,買了包「美麗」香煙。
孟小帥搭話了:「先生……」
那個警察打量了一下孟小帥,很客氣地用關中話問她:「啥事情?」
孟小帥小聲說:「我在路上被打劫了……」
那個警察想了想,說:「你隨我來。」
孟小帥不知道他什麼意思,猶猶豫豫跟他走進了警察署。院里有兩個留著辮子光著上身的男人在砌牆,滿身是汗。孟小帥以為他們是苦力,又覺得不是,他們看見了孟小帥,其中一個說了句什麼,另一個很放肆地笑起來。
那個警察把孟小帥帶進了一個安靜的偏房,見到一個類似長官的胖子,他正在擦一雙馬靴。他的領章是黑的,鑲著金星。一個肩章上寫著「左一區」,一個肩章上寫著「九二四」,不知道什麼意思,孟小帥覺得類似現在的警號吧。
那個警察說:「巡長,這個小姐要報案。」
巡長放下馬靴,看了看孟小帥,問:「你是個學子?」
孟小帥用標準的普通話回道:「我一直在國外留洋。」
巡長說:「咱這僻壤窮鄉,很難見到你們這樣的人物。」
孟小帥說:「我的伯伯叫王、治、馨,我從北京來陝西探親,沒想到半路被劫了……」她故意把王治馨三個字說得很清楚。
巡長似乎並不知道誰叫王治馨,他嘆了口氣,說:「肯定是子巾那伙子乾的。秦嶺一帶盜匪猖獗,我們加上保安團才十幾個人,甚至難以自保。我們一直都在申請都督府派兵來,遲遲不來,鎮里的老百姓都要炸鍋了……」
孟小帥問:「子巾是什麼人?」
巡長說:「一個瓜女子,美得太太,只可惜是個匪首,她帶著將近一百號人,有快馬有火槍,經常打家劫舍,來去無影無蹤……」
「太太」是古老的陝西話用法,巡長要說的是:她太美了,太太美了。孟小帥發現,這個時代的人說話古香古色,甚至有點文言。直到現在,關中一些老人依然如此。她記得小時候,巷子里有個老漢賣蒸饃,爸爸帶著她去買,那個老漢竟然稱爸爸為「客官」……
孟小帥問巡長:「你見過她?」
巡長說:「沒見過,這女子神龍不見尾,很神秘。」
孟小帥說:「她就一直逍遙法外?」
巡長嘆了口氣,說:「姑娘,我們無能為你討回財物了,你死了這份心吧。」
孟小帥想了想,問:「你聽過王治馨這個名字嗎?」
巡長說:「王治馨……你剛才提到他了,他是什麼人?」
孟小帥有點泄氣:「噢,他是我的伯伯。好了,巡長,我得走了……」
孟小帥怎麼都想不到,她離開警察署之後,竟然在這個100年前的鎮子上,遇到了一個她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