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又一個迷失的人?

第三十八章:又一個迷失的人?

我趕緊剎車,停下來。

那個人離我們大約七八百米,很小的一個人影,但是我確定他是個成年人,穿著衣服。

他看到我們停下來了,立即跑過來。

我的心裡一陣狂喜。別說見到一個人,就是見到一頭豬,我都覺得是希望。

漿汁兒緊張地說:「這是什麼人啊?」

我緊緊盯著那個人影,說:「也許遇到了救星……」

隨著那個人越來越近,我的心開始一點點變涼,我看出他的腳步踉踉蹌蹌,一看就是饑渴多日了,很可能又是一個迷路的。

終於,他來到了我們的車前,我已經下了車等他。

他穿著一件黑夾克,中等個子,背著一隻乾癟的挎包,滿臉沙土。他走到我跟前,帶著哭腔,嘶啞地說:「大哥,救救我……」

後面車上的人也跑過來了。

我問他:「你是誰?」

黑夾克說:「我是來旅行的,迷路了……」

我說:「你們幾個人?」

黑夾克說:「十幾個呢。」

我說:「他們呢?」

黑夾克說:「我和他們走散了……」

我說:「幾天了?」

黑夾克說:「三天了。」

我說:「你幾天沒喝水了?」

他從挎包里掏出一隻塑料瓶,只剩下瓶底的水。他說:「這瓶水我喝了三天……」

布布趕緊拿來一瓶礦泉水,遞給了他。他接過去,「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下了大半瓶,突然雙手按住了太陽穴,臉上呈現出痛苦的表情。

我說:「頭痛?」

他點點頭。

我說:「急火攻心,放鬆放鬆。布布你給他拿點吃的。」

布布立刻跑了回去。

這個人在沙土上坐下來,一直揉著太陽穴。

布布拿來餅乾,他狼吞虎咽地吃,幾分鐘之後,他似乎好了些。

我接著問他:「你從哪來的?」

他說:「河南濮陽。」

我說:「跟你同行的那些人都是濮陽的?」

他說:「都是濮陽的。」

我說:「你叫什麼?」

他說:「李兆。」

我說:「你是做什麼職業的?」

李兆說:「我在企業做領導。」

我說:「什麼企業?」

李兆說:「飼料油加工廠。」

我冷不丁問:「你們有多少口鍋?」

李兆說:「你也做這個?」

我說:「曾經。」

李兆說:「動物油和植物油加起來,我們總共有300多口,都是一拖二和一拖三的。」

我說:「大企業。」

李兆說:「謝謝。」

我說:「那些人都是幹什麼的?」

李兆說:「他們?各行各業都有。」

我說:「你們怎麼走到一起的?」

李兆說:「我們都是越野車俱樂部的。」

我說:「那你們怎麼走散的?」

李兆說:「別提了!我們在土垠那兒宿營,就是彭加木失蹤的地方,我發現我的備胎掉了,之前我曾經聽到一個聲音,沒注意,應該是固定備胎的螺絲斷了,我開車回去找,跑出了十幾公里也沒看到,結果又爆胎了,這下我害怕了,扔了車就朝營地跑,沒想到迷路了……這地方真是怪!」

接著,他的臉上再次呈現出痛苦的表情,看來頭又疼了。

漿汁兒突然說:「李兆,你把鞋脫掉。」

李兆抬頭看看她,不懂她的意思。

漿汁兒說:「我懂點中醫。你按摩按摩腳心,治頭痛很靈的。」

李兆說:「不用了,一會兒就好。」

漿汁兒太潑辣了,她蹲下來,幾下就解開了李兆旅遊鞋的鞋帶:「必須聽醫生的。」

她這就成醫生了。

李兆想往後躲,鞋子已經被漿汁兒扯掉。

他穿著一雙已經變黑的白襪子。

漿汁兒又把他的襪子拽下來。

隔著襪子同樣可以按摩,我忽然明白了漿汁兒的意思——她要看看這個李兆的腳底是不是跟那個小孩一樣,長著厚厚的老繭。

李兆的腳掌上沒有老繭,很平滑,有點像女人的。

漿汁兒停了手,過了一會兒才說:「噢,我搞錯了,頭痛不是按湧泉穴,而是按太陽穴……穿上吧。」

李兆對漿汁兒的舉動有點詫異,他看著她的眼睛說:「謝謝……」然後就穿上了襪子鞋子,用雙手去按太陽穴。

此人沒問題。

我回頭看了看,白欣欣在,我對他說:「白欣欣,一會兒讓他上你的車吧,你的車上有床,他可以躺一會兒。」

白欣欣說:「來吧。」

李兆對我說:「您叫什麼?」

我說:「你叫我周老大吧。」

李兆說:「周老大,等出去之後,我會把我一路的費用……」

我制止了他:「我們不是旅行團,不會要你交錢的。」

李兆動情地點點頭,說:「懂了,我會和你們每個人都交個終生的朋友!」

我說:「你不要太樂觀,你知道我們的處境嗎?」

李兆說:「你們……怎麼了?」

我說:「我們所有的通訊設備都失靈了。」

李兆愣住了:「你們也迷路了?」

我點點頭。

他的眼神一下變得灰暗了。

我說:「不過,我們至少有吃有喝,應該可以堅持到救援趕來。」

他趕緊說:「那是那是!」

既然這個李兆在土垠附近迷了路,說明這裡離土垠並不會太遠。

土垠是漢代後勤驛站遺址,1930年,第一位進入羅布泊的探險家黃文弼發現了它,殘存物極少,在古時卻是絲綢之路的軍事要地,是僅次於樓蘭古城的重要遺址。

在土垠遺址台地下邊,有一堆啤酒瓶半埋沙土中,那是1996年6月上海電視台送別余純順的營地位置。余純順最後的晚餐在此結束,第二天一去不返。

土垠離羅布泊湖心並不遠。看來,我們一直遊盪在羅布泊湖心,並沒有離開。

所謂湖心,是一位工程師1997年年底根據地圖經緯度測算出來的,並無人考證。當年的標誌是個埋在沙土中的空油桶,1998年2月某個探險隊插下第一塊木碑,現在是一塊石碑,每次有穿越者經過,都會留下紀念物。

從衛星看乾涸的羅布泊,是個巨大的耳朵,耳廓、耳洞、耳垂清晰可見。有人說看羅布泊的衛星地圖,右上角有一大一小兩個笑臉,我覺得不可信,而進入羅布泊之後,這個傳說讓我想起了淖爾和他的家長。

布布扶著李兆去了白欣欣的車上。

剩下幾個人繼續商量。

雖然我們不辨方向,但是繼續行駛,很可能看到土垠遺址,那時候,帕萬也許就能辨清地理了。

李兆的出現還意味著一個好消息——他的團隊並沒有和外界失去聯繫,那麼,他們兩三天就會駛出羅布泊,他們丟了一個隊友,肯定報警。營救人員立刻會進入羅布泊搜救李兆,找到他就找到我們了。

大家再次上車,出發。

漿汁兒一直沒說話,上了車之後她才開口:「每年有多少人穿越羅布泊?」

我說:「哪有那麼多冒險的人!據我所知,上次有人穿越羅布泊是兩年前的事兒,一個科考小組,結果失蹤了一個隊員……」

漿汁兒又問我:「羅布泊多大?」

我說:「古湖面積有20萬平方公里。」

漿汁兒說:「差不多跟100個縣那麼大……」

我說:「你想表達什麼?」

漿汁兒說:「100個縣的面積連在一起,幾年才出現一次人跡,你覺得,我們跟這個李兆在這個地方撞見的幾率有多大?」

我無語了。

我說:「你不信任他?」

漿汁兒說:「傻瓜才信任他。」

我說:「可是你看他的腳沒問題啊。」

漿汁兒說:「他可能戴腳套兒啊!」

我說:「腳套兒?」

漿汁兒說:「仿皮膚腳套兒。」

我說:「想象力真發達。」

漿汁兒說:「是你想象力枯竭。那麼多故事怎麼寫出來的?真可疑。從今天起,他就天天跟著我們了,我對你提個醒,你要留意這個人。」

我說:「我懂。」

接著,我就把車停下來,後面的車跟著我停下來。

房車在最後。

我朝白欣欣招了招手,他對衣舞說著什麼,然後從車上跳下來。

他走到我跟前的時候,我問他:「李兆在幹什麼?」

白欣欣說:「他在睡覺。怎麼了?」

我說:「你對他警惕點。」

白欣欣看了看漿汁兒,又看了看我,問:「你們是不是發現他哪個地方不對勁兒了?」

我說:「你別多心。只是,我們和他不認不識,不能麻痹大意。」

白欣欣說:「把他趕下去得了!」

我說:「那和殺了他沒什麼區別。」

白欣欣說:「你心腸軟,那是你的事兒。一會兒他醒了,我就讓他下來,你們誰願意拉誰拉。」

我說:「沒問題,讓他坐我的車吧。」

說著,我的目光繞過了白欣欣的腦袋,望向了他的車。此時我能看到衣舞,她坐在副駕上,正在朝我們看。她旁邊出現了一張髒兮兮的臉,是李兆,他起來了!他位於衣舞的後面,衣舞並沒有察覺。從車窗看進去,越深越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說:「他醒了。」

白欣欣猛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轉身大步走了回去。

李兆一步步後退,車窗上只剩下光影,看不見他了。

白欣欣上車之後,不知道他跟李兆說了什麼,李兆走下車,朝我走過來。

我問他:「休息好了?」

他張開雙臂,迎著風,滿意地說:「好多了!」

這個姿勢讓我的心咯噔一下,接著我猛地意識到,這個李兆有點眼熟!

他是誰?

難道出發之前,我和他在庫爾勒見過?

不不不……

難道我離開蘭城之前,在蘭城跟他見過?

不不不……

他走到我跟前了,說:「我坐你的車?」

我沒說話,還在使勁想,他是誰。

他問:「你怎麼了?」

我的腦袋「轟隆」一聲——剛進羅布泊的時候,我曾經撿到過一個錄像機,後來我推測錄像的人叫李樺,他被同伴害死了。眼前這個李兆,多像錄像中那個被害死的李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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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布泊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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