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回鄉路上（一）

「該死的鬼天氣！」

一輛老舊的大客車搖搖晃晃駛出汽車站，抬眼看到前方道路坑坑窪窪滿是積水，司機蹙起眉頭咒罵一句。

「轟——」隨著油門一陣猛踩，客車如同老牛一般長喘一口氣，拼盡全力馳向城外，所經之處捲起一片水花，車廂內乘客們驚叫連連，罵聲一遍。

「娜娜你不要緊吧？」陳安喬一把將正在過道上東張西望差點摔倒的妹妹死死拽回椅子上，臉都白了。

汽車突然加速的巨大慣性產生的衝擊力，要不是自己手快，這一摔後果不堪設想。

「嘻嘻，姐姐是個膽小鬼。」

胖胖的小人兒掙扎著從她懷裡抬起頭咧開缺了兩顆門牙的小嘴，嘴角邊一對深深的梨渦溢滿了壞笑。

「還笑，一笑就成了個豁牙巴，醜死了！」

安喬故意一臉嫌棄樣。最近對方開始換牙，成天抿著小嘴，看上去十分好玩。

果然，下一秒安娜小嘴條件反射般緊抿，眼圈開始泛起水霧。

「陳安娜不許哭，如果哭一會兒我把你扔到山裡喂大蟒蛇去——」

知道小傢伙能夠一直哭到背過氣把人嚇個半死，安喬狠起心腸嚇唬。

「娜娜不哭，娜娜乖。」到底是小孩子，一聽到大蟒蛇，安娜嚇得連忙正襟危坐，眨巴著長長的睫毛硬生生把眼淚給憋回去，可憐巴巴望著她。

乖？！你乖太陽除非從西邊出來還差不多！

安喬在心裡翻了一記白眼，趁此機會趕緊將小傢伙牢牢禁錮在靠近窗戶的一邊，以防其再到過道中亂跑撞傷自己。

「嘻嘻，這裡可以畫畫呢！」

原本挎拉著小臉的安娜突然眉開眼笑，伸出手指頭在凝結了一層水霧的車窗玻璃上劃了起來。

「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看，今年幾歲了？」

坐在前排一個約摸三十齣頭，梳著長辮子的鄉下少婦回頭盯著安娜看了又看，及至對上安喬警覺的目光，忙沖她微微一笑。

「我這個月剛滿七歲，謝謝阿姨誇獎。」

不等安喬回答，安娜回頭咧嘴一笑，嘴角邊旋起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這個月？！女子若有所思打量著一胖一瘦姐妹倆：「你們的長相應該一個像爸爸一個隨了媽媽吧？」

「嗯，她像媽媽多一些。」

安喬簡短應了一聲。雖然不喜歡對方看妹妹的神情有些古怪，但她從小所接受的教養不允許她沒有禮貌。

對上那個女人看妹妹的眼神，她的手不自覺揪住了妹妹的裙子后擺。

這年頭拐賣孩子的事時有發生，她得小心點。

原來像媽媽啊！女子眉頭挑了挑，嘆息一聲轉過頭去。

女兒像媽媽有什麼不對嗎？陳安喬微微一怔。

如果她沒有看錯，對方一轉頭的剎那，眼底分明有一縷光芒驟然而逝。

「喂，你說現在計劃生育抓得這麼緊，這怎麼還有生二胎的？」

恰好車窗外山石上醒目的「只生一個好」的巨幅紅色標語一閃而過，臨座一位燙著捲髮的胖女人用胳膊碰了一下身邊正閉目養神的男人。

「按政策只要第一胎生下來有問題就可以打申請生二胎，你還真是少見多怪！」

梳著大分頭，一副幹部模樣的男子張開眼朝姐妹這邊望了一眼，回答完又閉上了眼。

「唉，可惜了小丫頭這副好模樣——」胖女人瞥了安喬一眼，自言自語。

兩個人說話聲音並不算小。一時間，狹小的車廂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安喬身上，無一例外眼底皆是濃濃的憐憫。

就連那一臉不耐的司機也抬眼透過後視鏡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