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

綰衣先看了一眼單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她多少有些驚訝：「姑娘，這個……」

慕錦兮點名讓綰衣去霓裳閣採購。而那地方向來是上京大族制衣的首選，價格頗為不菲。她們竟一時沒看明白慕錦兮廢大力氣要給一個丫鬟置裝是為了什麼。

「爾雅日後就不是慶山侯府的人了，改日便把賣身契還她。」慕錦兮細細地磨了墨，卻沒有在寫什麼文書，只是又把佛經翻了出來，一個字一個字抄撰下去。

綰衣聽了這話先是看了看爾雅，只見這小丫頭被慕錦兮養的更加唇紅齒白、嬌小可愛，心中驟然冒出一個極為難以接受的念頭：「姑娘您莫不是要把爾雅送去誰家做妾？」

雖說這樣的事情在上京並不稀奇，可爾雅如今還不到十三歲，也未免太小了一些！

慕錦兮聽了差點氣笑：「合著在我身邊待了這麼久，你就這樣看待我的。」

綰衣頓時息了聲。

「行了。」慕錦兮寬慰了兩聲，「我找到爾雅的親爹娘了，過兩日便將人送回去。」

「爾雅的親爹娘？」竹青聽了也是懵了下。

看自家姑娘這架勢，絕對不是尋常商農的門戶，不然何至於要去霓裳閣置裝。

「是誰家你們總會知道的，但這兩日，必須給我把嘴堵嚴實，不然，你們便不要在我這裡待著了。」

「是。」綰衣和竹青心中微凜，齊齊道。

慕錦兮將幾人都轟了出去，獨自抄錄佛經靜心。

「主上。」房樑上飄落一個人影下來，仔細一看，似乎消瘦了不少。

「事情都辦妥了？」慕錦兮頭也沒抬，細細地描繪著一個『善』字。

子初深深埋下頭：「都已看管，明日午七便能帶著人敲響京兆府門前的登聞鼓。」

「唔。」慕錦兮筆尖頓了頓，「那個刀疤臉的弟弟也找到了？」

作為慕錦兮的暗衛，子初能幹的事情實在很多。

比如此番慕錦兮先行回了上京，他便按照慕錦兮的吩咐幫著蘇珩的人將刀疤臉的弟弟給找了回來。

甚至還順便捉住了當年拐走爾雅的人販子。

雖然刀疤臉的弟弟和爾雅不是被一伙人拐走的，但在慕錦兮想要打擊人販子的決心下，他們一個都跑不了。更何況，這些人販子之間多多少少也有些牽扯。

比如拐走刀疤臉弟弟的那一伙人在上京是有'貨源'的，而這些提供'貨源'的人，同時又供著拐走爾雅這一伙人。

把兩撥人一起扔進衙門裡，實在是不冤。

然而，子初一口氣做了這些事，也有些疲憊了。

聽到他將最近的事情都彙報了個清楚，慕錦兮不由柔聲道：「這些時日實在是辛苦你了，待此事過去，你也好好修整一番。」

子初卻沒有應下，只是抿了抿唇：「主上做這些，可是為了蘇珩」

慕錦兮稍稍沉默了下，忽然笑道:「你怎麼忽然這樣想？」

她其實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麼不可說，可當子初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卻莫名有些許的彆扭。

「主上。」子初沉默了些許，才又道，「您為何會信任他呢？」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慕錦兮的暗衛，只要她接受了暗衛的存在，自己就會是她最信任的人，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為了她的展顏在所不惜。

可如今的慕錦兮，卻忽然同那個和他們魚死網破的人站到了一起。

子初在找到慕錦兮之前其實想了很多計劃，比如，只要慕錦兮還是那麼討厭蘇珩，他們絕對傾盡全力阻攔蘇珩，再也不讓他有登位之時。

然而，作為他主心骨的慕錦兮卻忽然走上了另外一條路。

「信任？」慕錦兮放下毛筆，又想起自己身上的半數龍氣，「我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大概一直都看錯他了。」

「我信任的不是他。」慕錦兮笑眯眯地看向子初，「我是信任我自己。」

她對自己的任何想法一直都是篤信的，正如前世鑽牛角尖一般地認為蘇珩居心叵測，如今卻清楚知道他對她絕對不會有加害之心。

如此一想，她便覺得自己之前的遷怒都有些好笑了。

「子初，我知道你對他有許多顧及，但我更覺得，他不會讓你失望。」

子初還能說什麼呢他凝視著自己的主上，終究單膝跪地，俯首深深拜下：「主上所命，子初莫敢不從，只請主上萬事以自身為先。」

桀驁的夜梟，甘願為她傾盡餘生。

「我一定會保重自己。」慕錦兮看子初如此鄭重，心中也微微動容，「待到大局定下，我便還你們自由。」

「主上？」子初驚愕地看著慕錦兮，沒想到才這種時候，便提前預知了自己將被驅逐的命運。

其實對於暗衛來說，能得到一個善終便是該慶幸的。甚至有許多貴族因為暗衛知道許多齟齬，不肯放開這些人。

若真能放他們尋個地方養老，那是真遇到大善人了，大部分暗衛都會感恩戴德。

除了子初這種。

他全身心都以慕錦兮為一切，慕錦兮要放他離開，對他來說就是驅逐。

子初死死抿住唇角，不肯接下慕錦兮的話。

慕錦兮怔了怔，看子初面色不善，終歸是猜到了他的不願，溫聲道：「一直做個暗衛有什麼好處呢？見不得光，也難得一個圓滿的人生。」

「能留在主上身邊，我的人生就已經圓滿了。」子初企圖用堅定的態度來動搖慕錦兮的想法。

「你這樣年輕，還有副好面貌，日後娶妻生子，與你而言才是最好的。」

子初聽聞這話卻好似觸動到了哪個點一般，他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刃尖直直便朝著自己的臉頰而去。

「你住手！」饒是慕錦兮反應夠快，也有一滴血珠迅速從子初的皮膚下冒了出來，見刀尖停住，她心有餘悸道，「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為何要傷害自己。」

「子初沒有要娶妻生子的意願，主上既是如此說，便是不放心子初。」子初眉眼微垂，十分淡然，「倒不若將這容貌毀了，也好讓主上沒有後顧之憂。」

慕錦兮沉默了許久，才扯出一個無力的笑容：「罷了，既然你想一直做個暗衛，我也不逼你，待什麼時候想離開了，也可以來和我說。」

「不會有那一天的。」子初的內心十分堅定，他永遠都不會讓那一天到來。

慕錦兮看待子初並不單純是個暗衛而已，因為前世窮途末路下他依然忠心耿耿，所以她一直想把對方當成一個正常的下屬。而自己一腔好意就這樣被拒絕，此時多少有些難受。

哪怕明知道對方是不放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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