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第2章

顧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是在顛簸的馬車上。

外面的陽光從馬車窗帘子縫隙里射進來一縷,成為一道白練落在馬車當中。因為垂下了帘子的緣故,馬車裡光線很暗,而她就躺在靠馬車壁的軟榻上。

馬車裡還有兩個丫鬟一個嬤嬤,顧嘉知道,這位嬤嬤姓李,是當年博野侯夫人的陪嫁,在博野侯夫人身邊是有些臉面的。

兩個丫鬟一個叫有康,一個叫有平,也是博野侯夫人身邊的丫鬟。

這三個人都被博野侯夫人賜給了自己,伺候在自己身邊。

不過顧嘉意外的是,她們為什麼陪著自己在馬車裡,有康後來在齊家孟國公府出了事,是沒了的。

顧嘉茫然地眨眨眼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而李嬤嬤和兩位丫鬟顯然沒意識到她醒來了,還在那裡嘀咕著小聲說話。

「這若是回去府里,到底是哪個伺候這位姑娘,還說不好呢!」有康小聲嘀咕著說。

「可別是我們吧?」有平頗有些擔心:「雖說這可能是府里正兒八經的大小姐,但這樣子,實在是……」

有平一臉為難。

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跟對主子,主子將來風光了下人才能跟著沾光,這位大小姐就算是博野侯府真正的大小姐,可是她能風光嗎?看她那土裡土氣的樣子,怕是這輩子沒出過那村子,見識不如她這個當丫鬟的,以後能有什麼前途?

有康明白有平的意思,輕輕頷首,嘆道:「這怕是做親都難吧。」

在燕京城裡,男女婚配要講究門當戶對,可是也要講究彼此性情才情容貌的,更要講究教養風範。

而眼前這位主兒,除了沾了個血脈金貴的便宜,其他一概沒有,誰家肯要這樣的兒媳婦?

李嬤嬤見狀,頓時板下臉:「主子的事,豈容你們兩個賤嘴說三道四,到時候還不是夫人怎麼吩咐我們怎麼做,難道還容許你們挑三揀四不成!」

有康有平對視一眼,她們都知道李嬤嬤素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至於賤嘴一說,那也是平日說慣了的,當下抿唇笑著低頭:「嬤嬤,這事兒還得仰仗嬤嬤多多照拂。」

照拂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明白,這是盼著李嬤嬤幫忙說話,可別讓她們去伺候這個土裡土氣的大小姐。

沒辦法,她們還是想嫁人的,跟個這樣的主兒,豈不是連累她們前途!

馬車裡安靜下來,一個嬤嬤兩個丫鬟再沒說什麼。

顧嘉心中卻已經是驚濤駭浪,不敢相信。

她聽得分明,知道這是當初她被侯府從鄉下接去燕京城的路上。

她還不動聲色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果然是土裡土氣的粗布衣裳,手也是常年勞作粗糙帶了繭子的手。

這下子,顧嘉確信了,自己竟然回去了自己十四歲那年。

獃獃地躺在軟榻上閉了眼,顧嘉的心在顫,手也在顫。

即便後來識字了,她也讀書不多,見識不夠,她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這種奇詭之事怎麼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不過她又是雀躍激動的。

她沒想到她這人生竟然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竟然還能把在博野侯府的那兩年重新過一遍。

這一次,她並不是那愚鈍無知的鄉下女子,她至少在博野侯府學了兩年,又嫁過去孟國公府齊家當了四年媳婦。

這樣的她,足以去做到一些她上輩子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了。

正想著的時候,馬車停下來了。

顧嘉也不再裝睡,順勢醒來,淡淡地問道:「這是到哪裡了?」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總覺得她這語調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說不上來的感覺。

還是李嬤嬤上前恭敬地笑道:「這是到了若城,我們今晚就在若城歇下,到明日再趕車。這行程已經過了多半,再有個三五日就該到燕京城了。」

顧嘉微微頷首,若城她是隱約有些印象的,上輩子就經過這地,還巧遇了一位博野侯府的友人。

李嬤嬤見顧嘉那麼一點頭,慢慢地也覺得哪裡不對勁了。

這貴族女子自小學儀態舉止,那一言一行一個動作都是有講究的,剛才顧嘉這個點頭的動作,雲淡風輕不慌不忙的,倒是有幾分氣度。

不過很快,她就看到顧嘉一個邁步,徑自跳下了馬車。

她馬上暗自笑了,想著自己剛才怕是眼花了。

瞧這下車的莽撞粗魯樣兒,果然還是那鄉下丫頭的做派。

當下大家打尖入店,進的自是這若城一等一最好的客棧,也是這客棧里最頭等的客房。

踏入客房的時候,顧嘉突然想起上輩子自己在踏入這裝飾華麗的客棧時頗為不自在,竟然還對著李嬤嬤提議住個便宜客棧吧。

她當時竟然怕讓沒見過面的親爹親娘多花錢,想為他們節省一些!

殊不知,這等做派行徑,落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刁奴眼中,都是不上檯面的做派,只會讓人瞧不起而已!

此時的顧嘉坦然自若地走進了這頭等客房,環視四周后,開始指揮李嬤嬤並兩個丫鬟了。

「李嬤嬤,你去把這床榻好生收拾一遍,到底是在外面,我怕不乾不淨的晚上睡不踏實。」

「有康,去打一些熱水來伺候我洗漱。」

「有平,你去把前頭菜單拿來,我先過一眼,看有什麼想吃的。外面的小子們點的菜未必能合我心意。」

顧嘉這一番指派,可是把那李嬤嬤有康有平給驚到了。這位姑娘,之前不是還忐忑不安,怎麼突然間就把自己三個人當成自家奴僕使喚得如此順手?

大家面面相覷一番后,終究各自去做了。

顧嘉把那三人都分派出去,這才徑自坐在杌子上,擰眉沉思。

再過幾日就要到博野侯府了,面對曾經的那爹娘,曾經的那兄長,她應該以什麼樣面目來見他們?

自己後來所知所學,哪些需要藏起來慢慢顯露,哪些不需要隱藏也不會引起人懷疑的?

她坐在那裡,把這前前後後的瓜葛干係全都想了個明白,最後心中終於有了決斷。

這時候有康回來了,手裡捧著一個木盆並洗漱的巾帕等,要伺候她洗漱。

她心裡還琢磨著自己這重活一世的事,便沒上心,只任憑有康伺候自己洗臉,誰知道那水冰涼冰涼的。

顧嘉一蹙眉,抬眼看了下有康。

這個時節雖說已經要入春了,可是春寒料峭,依然冷得很。若是那個一直養在鄉下的顧嘉吃慣了苦自然不覺得什麼,但是如今的顧嘉卻是已經享受了六年富貴窩裡的日子。無論是在博野侯府當姑娘,還是後來嫁入了孟國公府當孫媳婦,都是有人伺候著,不會吃苦只會享福的。

吃慣了苦的顧嘉不會明白當年她忍著冰寒用冷水洗臉時,別人是怎麼樣嘲笑的目光,但是已經享福過的顧嘉卻知道。

這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不爭不搶不挑剔好性子,別人以為你是個泥人可以任意拿捏,別人以為你沒見識好糊弄反而消極怠工。

這是若城裡最好的客棧,怎麼可能連個熱水都沒有,無非是懶得用心糊弄罷了!甚至於把那打好的熱水留給自己洗用也是有的。

那有康是打小伺候在侯府里的,哪裡不會察言觀色,只是之前不屑於對顧嘉用心罷了。如今覺察到她彷彿神色有異,便詫異地抬頭看過去,想要自她臉上看個明白。

顧嘉一見這動作,面上頓時冷了下來。

這個丫鬟叫有康。

有康,進了侯府後,一直伺候在她身邊,奴大欺主不說,到了後來作為陪嫁入了孟國公府,更是不知道貪了她多少嫁妝,最後她竟然還去爬了孟國公府二公子,也就是她夫婿的床。

只是她終究沒成事罷了,被她那規矩刻板的夫婿趕了出來。之後又覺得沒臉,哭唧唧了兩天,跪在自己面前要自己做主。

她那個時候哪能為她做主,她自己都泥菩薩過江呢。

於是這有康便被發賣出去。

聽說趕出孟國公府的當天,她就用腰帶把自己弔死了。

其實當初為了這個有康,她也是隱忍了許久的。

她初來乍到的,又笨,又不識字,什麼事都是聽憑這些嬤嬤丫鬟的擺布,便是被底下人欺負了,也羞於在博野侯夫人面前提起,生怕自己給博野侯夫人添麻煩。

時候一長,那些底下人更是有恃無恐了,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裡。

重活一輩子,她當然不會犯這種傻了。

當下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有康,挑眉問道:「這就是你們有錢人家丫鬟的禮數,竟然這麼盯著我看?」

有康一愣。

剛才在那麼一瞬間,她恍惚彷彿看到了侯府夫人的影子。

到底是母女,這鄉下丫頭竟是像極了夫人的?

她心神一斂,忙道:「姑娘恕罪,這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洗漱?

呵呵。

顧嘉冷笑一聲,端起那臉盆來。

有康眨眨眼睛,就這麼看著,心中暗自嘀咕,這鄉下丫頭是要自己洗漱嗎?

誰知道正想著,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

二月天里,這客棧本就處于山腳根下,陰冷陰冷的,又被潑了這麼一盆帶著冰渣子的冷水。

有康冷得僵硬,呆站在那裡,竟是不知道如何反應。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一陣冷風隨著那大開的門撲進來,呼拉拉的風吹在有康身上,有康腦子嗡的一聲,渾身的血液都彷彿結成了冰。

「這,這是怎麼了?」進來的是李嬤嬤,看到這情景也是傻眼了。

「我們雖是鄉下人,可是大冷天的,是決計不會用冰水洗手洗臉的,女人家嘛,難免落下什麼毛病。你們這些城裡人,到底是傻了一些,竟然要用冰水來洗漱,怕是根本不懂這冰水的壞處吧。」顧嘉搖頭,眸中滿是憐憫:「所以我今日乾脆讓這丫頭品品冰水的滋味,也算是給她長下見識。」

李嬤嬤又是一愣,看看顧嘉,再看看此時已然落湯雞一般傻站在那裡的有康。

「還不謝姑娘賞!」到底是博野侯夫人身邊有頭臉的嬤嬤,比有康有平這種丫鬟要懂得分寸進退,見此情景,馬上呵斥有康。

有康的淚已經洶湧而出,那淚水和掛在睫毛眼帘上的冰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冷是熱。

她已經被那盆冰水澆得麻木,渾身沒有任何知覺了。

不過她到底是咽下委屈,噗通跪在那裡,一字字地道:「謝姑娘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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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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