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納妾
隆武七年七月,是珠洲城一年中最熱的時分.
大周南路駐軍大都督榮海的府邸內,各院的下人們也都熬不過炎炎酷暑,趁主子們午歇的功夫,悄悄鑽沙躲懶兒去了,四下里靜悄悄的,唯有樹上的蟬兀自叫的聲嘶力竭.
而大都督夫人胡氏的萃華院里,卻沒有人敢有膽子歇著。
胡氏和榮家大少奶奶李靜宜身邊的丫鬟媽媽們都恭立在廊下,抿緊雙唇聽著正屋裡的聲息。
瑞和縣主李靜宜不可置信的看著悠然坐在上首的婆婆胡氏,她高高梳起的髮髻上分插雙層樓閣金掩鬢,明晃晃的刺的李靜宜眼睛發疼,「母親已經決定了?你們當初可不是這麼跟我母親說的?!」
自己剛有身孕,婆婆就張羅著給丈夫榮峙納妾?納的還是胡氏的親侄女?!李靜宜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一向自詡講規矩的胡氏嘴裡出來的,忍不住又追問了一遍。
大都督夫人胡氏出身揚州富商胡家,平時最重儀態,即使榮海不在家,只要站於人前,也一定會精心妝扮了,力求叫自己配得上大都督夫人這個二品誥命的身份。
今天她心情不錯,特意挑了身銀紅緞子實地紗纏枝牡丹褙子,下著淺綠立水裙,雖然已經近逾四旬,因為保養得宜,卻還如三十許人一般,嬌媚鮮妍,比素雅的兒媳李靜宜更像個新婦。
胡氏姿態優雅的放下還掛著冰珠的水晶杯,笑容和煦,「「是啊,當初咱們老爺向長公主求親的時候,是許諾過,毅之的妻子只你一人,我現在又不是叫毅之休妻再娶,更不是叫他學那等子沒有規矩行商,弄什麼平妻出來,只是給他納個妾室,你可是皇家出來的縣主,難道連這點兒容人之量都沒有?「「
「當初你母親可是極力跟我說過,你是最賢淑不過的,靜宜啊,你可別叫我跟毅之失望啊,」胡氏抖抖並不見褶皺的裙子,「婚宴的事就不叫你受累了,等雪盈進門了,我自然會叫她過去給你見禮的,」
李靜宜可不是尋常勛貴人家的女兒,她是大周錦陽長公主跟安國侯唯一的女兒,御封的瑞和縣主,當初若不是胡氏努力巴結,又再三跟母親保證會善待自己,她怎麼可能下嫁到毫無根基的榮家?
「母親您真的要這麼做么?即使我寫信給母親也無所謂?」李靜宜沉下臉,她嫁進榮家三年,在胡氏面前一向恭順,那是因為胡氏是她的婆婆,並不是她真害怕了這位大都督夫人。
現在人家都不念婆媳情分,欺到自己門上,那也不能怪她反擊了。
胡氏卻根本不接李靜宜的話茬兒,她看了一眼李靜宜身邊案上的水晶杯,裡面的葡萄汁兒已經被李靜宜喝了個乾淨,輕輕一笑道,「「其實有些事兒你不知道,雪盈啊,是跟毅之自小一處長大的,想當初啊,毅之可是說過,長大一定要娶雪盈為妻的,「「
可能是婆婆的話太過刺心,李靜宜小腹隱隱發痛,她用力握住高背椅的扶手,不叫自己倒下去,「「所以呢?榮峙卻忘記前盟,負了胡雪盈在京城求娶了我?現在你們又想起對不起胡雪盈了?「「
胡氏被李靜宜一針見血的話刺的面上發燒,當初她可是一心搓和侄女兒跟兒子的,奈何丈夫正在謀南路大都督的缺,為了得到安國侯府和秦侍郎的支持,才不得不求她一點兒也不喜歡的李靜宜為妻。
好在侄女兒懂事,又一心戀著兒子,從來沒有一句怨言,現在好了,終於給她等到了機會,是時候向錦陽長公主討還這多年的委屈了。
「對不對得起的,這是我們榮胡兩家的事兒,現在我們不正在補償雪盈么?」
看著李靜宜越來越白的臉,胡氏心裡無比暢意,笑的也越發燦爛,「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兒告訴你了,省得你又覺得我們榮家騙了你,」
她拿粉色的綉白玉蘭絹子掩住唇邊雙靨,嬌聲道,「雪盈她已經有了身孕了,這馬上都要三個月了,你說說,為了我的大孫子,我能不將她迎進門兒么?不過你也別吃心,等將來雪盈生下來后,我們就將這孩子記在你的名下,到時候我們雪盈的兒子,便是榮家的嫡長子,」
或許是未來的景象太過美好,胡氏貓樣的媚眼兒彎成一牙淺月,「然後咱們再往京城給你那個長公主娘親和侯爺爹爹送個信兒,他們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你,你休想,你們,」
肚子真心太疼了,李靜宜再也坐不下去,她顫抖的站起身,「靜嬤嬤,靜嬤嬤,」
她明明懷著孩子,為什麼要叫一個奸生子記在自己的名下,還頂著嫡長的名頭兒?!
因為胡氏請李靜宜過來是要跟李靜宜說「私房話」,所以李靜宜帶來的下人都被擋在了門外,可她們在裡面的說話的聲音並不小,又只隔了一層紗簾,靜嬤嬤跟李靜宜的丫鬟玲心和瓏意早已按捺不住了,現在聽到李靜宜傳喚,立時沖了進來。
胡氏的反應比靜嬤嬤更快,她看著猝然倒地的李靜宜一臉驚訝,「怎麼了?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快來人,快來人啊!」
等靜嬤嬤跟李靜宜的丫鬟玲心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李靜宜倒在地上痛苦的蜷著身子,長長的月白色裙擺上血跡斑駁如同盛開的血蓮,
靜嬤嬤是錦陽長公主特意給女兒準備的陪嫁嬤嬤,最有經驗不過,看到這樣的情況,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少奶奶,您怎麼了?夫人,夫人快請大夫啊,」
怎麼就這麼一會兒,自己主子就流產了?
「什麼小產?你渾說什麼呢,大少奶奶她只是一時不適暈過去了,來人,去將曲大夫請過來給大少奶奶診一診,胡氏的聲音比靜嬤嬤還響亮,李靜宜有孕的消息她已經放出去了,
現在她下藥落了李靜宜的胎,將來她「生」下的兒子,只會是自己的侄女兒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