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皆是君恩
寧忱對元豐帝忠心不二,也很了解元豐帝。元豐帝最燃每天在深宮中,看似不關心各大世家的事,實際上他對任何事了如指掌。
他會不會責罰寧忱是一回事,寧忱有沒有刻意隱瞞是一回事。語氣擔心會被人告發,還不如主動告訴他。
「那……陛下對此事是什麼態度?」
慕容珩道:「寧國公向父皇保證,安王絕不會有不臣之心。況且,父皇也明白他多年不娶的原因,對他免不了些許同情,便沒有怪罪他。更何況——」
「更何況,安王的確不會有什麼不臣之心,對嗎?」沈妤笑著接過話去。
慕容和淡淡一笑,他本就俊美的臉越發柔和:「是啊,安王從沒有過什麼野心,也從不受康和帝喜歡,他最在乎的便是程昭儀了。」
當然,還要再加上一個沈妘。
「如今程昭儀是慕容國的寧國公夫人,他的心上人是慕容國的陛下的外甥女,他最在意的兩個人都在這裡,他能做什麼大事。」因為安王重感情,有弱點,這才是元豐帝放心安王的原因。
沈妤笑容更深:「還有你的原因罷?」
慕容珩點點頭:「到底都是舊相識。」
他和安王做過那麼多年的堂兄弟,即便只是名義上的,仍舊有情分在。看在慕容珩的面子上,元豐帝也不會追究。
「若是平王看到剛回到寧家的世子就是安王,也不知道會不會嚇到。」沈妤有些期待。
慕容珩眼波幽深:「會不會嚇到不能確定,但我知道的是,他一定會很憤怒。」
平王本就抱著拉攏寧家的心思,先把剛回到寧家的繼承人握到手心,可國公府世子成了大景的安王,以他和慕容珩的關係,十有八九會支持慕容珩。平王面對的不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要算計安王自然是不容易的。
沈妤和沈妘幾人匯合,親自向寧老夫人辭別,一同回了沈家。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們剛出寧家大門,平王也回去了。不出意外,他遇到了成為寧家世子的安王。他當即變了臉色,好在他是有城府的人,才控制住質問的衝動。但到底不發再忍著氣繼續留在寧家了,回到平王府就大發雷霆,還不小心傷到了去勸說他的平王妃。
平王都如此,以薛恬如的性情,更是暴跳如雷。
馬車到了公主府門口,門人趕緊開門迎出去。
「縣主回來了……」剛開口,只覺得眼前一黑,他直接被馬車撞到了地上。背部和腿上傳來劇烈的疼痛,好像骨頭都斷了。
馬車行駛的速度根本沒有緩下來的意思,飛快的衝進去,驚到了院子里伺候的小廝婢女,好多來不及躲開,就摔倒在地。
趙嬤嬤聽到動靜,提著裙子疾步出來:「這是怎麼了?」
馬車從她面前飛疾馳而過,留下一陣風。
一個婢女的膝蓋摔傷了,艱難地爬起來。
「趙嬤嬤,我也不知道,公主府的馬車一路疾馳,聽說守門的阿興骨頭都被車輪壓斷了。」
趙嬤嬤臉色一變,暗道不好,趕緊向順寧公主的院子跑去。
順寧長公主正在由面首們捏肩捶腿。這些面首不但生的俊俏,而且很會伺候人,她覺得渾身舒適,不知不覺有些睏倦,靠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才合上眼睛,門就被大力的推來了,她有些惱,登時睜開眼睛,一看是趙嬤嬤,怒氣減了三分。懶懶的坐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趙嬤嬤一瞧跪在地上的面首,附到她耳邊說了什麼。
順寧長公主眼神一滯,一腳踢開了給她捶腿的面首。
「把她給我叫來!」
說的自然是薛恬如。
其他人都是戰戰兢兢,皆是跪在地上。
趙嬤嬤給一個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趕緊出去請薛恬如了。
順寧長公主氣得面色漲紅,遷怒於面首,厲聲道:「一群沒用的東西,還不滾出去嗎?!」
面首們嚇的抖如篩糠,一張臉慘白:「是……是……」
說完,他們幾乎是踉蹌著走出房門的。
趙嬤嬤勸慰道:「殿下別生氣,事情的經過還未問過縣主呢。」
順寧長公主怒極反笑:「還用問嗎,定然是又失敗了。」
「殿下,縣主還小,凡事自然需要您的指點……」
「我怎麼會有這麼蠢的女兒!」順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
趙嬤嬤不敢接話,吩咐婢女將地上的碎瓷收拾了,再退出去。
不多時,薛恬如就木著一張臉進來了。她看見順寧長公主的臉色,心裡打了個哆嗦:「女兒見過母親。」
順寧長公在沒給她好臉色:「說罷,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恬如瞬間委屈上涌,幾乎要哭出來:「母親,我們都被那個人騙了,什麼大景楚王,都是假的,太子才是楚王。」
順寧長公主愣了愣,像是聽不明白:「說清楚!」
薛恬如將宴會上發生的事全部告知了她。
聽完,順寧長公主良久沒有開口,表情陰晴不定。
薛恬如擦擦眼淚:「母親?」
「狡猾的賤人!」順寧長公主重重拍了下美人榻上,猶不解氣,隨手抄起用來把玩的玉如意,狠狠丟在前面的牆壁上。玉如意發出一聲哀鳴,斷成兩截。
趙嬤嬤大感心疼,忙勸道:「殿下仔細傷了手腕。」
「這個賤人,我上了她的當!」順寧長公主呼吸濃重,胸口劇烈起伏著,「她居然連我也敢耍弄!」
趙嬤嬤心道,沈妤本就和公主是敵人,有什麼不敢做的?再者,人家後面有太子和元豐帝撐腰呢。
但是這話她不敢說出來,只能想辦法讓順寧長公主熄滅怒火。
順寧長公主緊緊抓著趙嬤嬤的手腕,長長的指甲似乎要陷進去。趙嬤嬤也不敢喊疼:「公主,當心氣壞了身子。」
「分明是那個賤人給我挖了個陷阱!」順寧長公主猛然起身,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我明白了,那個冒充楚王的人是她安排的,又想方設法讓他出現在我們面前,我為了對付她,自然不會錯過這個絕妙的機會。原本這個計劃不會有錯,她定會身敗名裂,但我萬萬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岔子會出在慕容珩身上,慕容珩就是大景的楚王,並且是元豐帝一手安排的。
那她做的這一切算什麼?豈非是一場笑話,貽笑大方?
想她費盡心思,不但沒能毀了沈妤,反倒是讓所有人知道了慕容珩和沈妤的感情多深厚,她簡直要氣的嘔血。
「但是那魚符和聖旨,看起來不像假的。」薛恬如憤憤道。
順寧長公主停下腳步,瞪著她:「這還用說嗎,自然是沈妤給那個騙子的。為了取信於我們,她竟然連這些東西都能拿到。」
薛恬如咬牙道:「是啊,若非是魚符和聖旨,我怎麼會相信那人是楚王郁珩呢。」
她們到現在還以為,這是沈妤的陰謀,卻不知道,其實是慕容珩安排的。薛恬如一直抱著嫁給太子的期望,打心眼裡不願承認慕容珩會對付她,她堅信,是沈妤太狡猾,所以迷惑了慕容珩。
想到方才慕容珩為了維護沈妤斥責她,她氣的眼淚又要流下來了。她多麼希望太子護著的人是自己,別的女人怎麼配!
「母親,沈妤她實在是欺人太甚,您一定要給給她個教訓。」
順寧長公主順暢日子過慣了,自然不能忍受被一個小姑娘算計。她豈止要給沈妤一個教訓,她要的是沈妤的命!
她手指握的咯咯作響,明明是美艷的容貌,笑起來卻格外猙獰。
「這個丫頭,真的不能留了。」
趙嬤嬤不覺打了個寒顫,彷彿又回到當年,順寧長公主得知薛運把那個女子養在外面的時候。那天晚上,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那座不大不小的宅子里血流成河,在月光下靜靜流淌,還閃著光。
薛恬如卻是覺得興奮,她知道母親終於忍無可忍,要對沈妤出手了。一想到沈妤的慘狀,她恨不得撫掌大笑。
「母親,您要怎麼做?」
……
去寧家參加宴會的人家不勝枚舉,再加上慕容珩沒有警告他們不許外傳,不出意外,第二天,太子就是大景楚王的事情人盡皆知。
除了震驚以外,不少人只剩下了對沈妤的羨慕嫉妒。和太子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又早被康和帝賜婚,即便回到慕容國,太子依舊選擇娶她做太子妃,老天爺還真是偏袒沈妤。
這個消息一傳出,關於沈家搶了容家尊貴女婿的流言不攻自破。
雖說就算沒這門親事,容家作為太子母族依舊會支持太子,但只怕將來會和沈家生出嫌隙,甚至是怨恨沈家。如今真相大白,容家便不值得同情,將來太子登基,容家也沒理由怨沈家女兒搶了皇后之位。
定國公府。
容老夫人頭髮花白,滿臉皺紋,卻是精神奕奕,此時正坐在榻上,靠著大引枕。
下首坐著的則是定國公夫人葉氏。
容老夫人吹了出熱茶,眼皮撩起:「方才我和老大說過了,知道我為何單獨留下你嗎?」
葉氏笑道:「母親有要事吩咐媳婦做去做?」
「有什麼大事我要瞞著他們,單單交代你一人?」
葉氏見容老夫人話風不對,心頭一緊:「媳婦請母親示下。」
容老夫人放下茶盞,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氣高,又最看重渝兒,對她寄予很大的期望。她是我第一個孫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對我也孝順。府上好幾個孫女,我最喜歡的就是她,我自然也希望她嫁得好。我和你一樣,覺得世上最好的男兒才配得上她。可現在想來,身份什麼的都是虛的,孩子們能一生平安順遂才是最重要的。」
葉氏覺得一顆心像被什麼抓住了,面色微變:「母親!」
「論出身論才貌,渝兒都是萬里挑一的,我……」
老夫人抬手打斷:「是,慕容國開國以來,容家備受皇恩,出過好幾個皇后。可這不意味著慕容國的皇后只能是容家女兒的,所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容家女兒不嫁入皇家是好的。」
「可是……」葉氏明顯不甘心。
「我知道,換成任何人家都會與你一樣心有不甘,可是太子和沈家的親事是陛下定的,難不成不還敢對陛下不滿,左右皇家的親事?」
葉氏一噎,道:「兒媳不敢。可這麼多年所有人都覺得渝兒會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如今又鬧出太子和長寧公主在青梅竹馬早有婚約的事,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暗暗看咱家的笑話,這讓渝兒如何出去見人?」
「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傳言是傳言,聖旨是聖旨,陛下沒開口,誰敢說傳言是真的?老大媳婦,我看你是早就把太子妃之位當成自家的了。還是說,陛下對沈家的恩寵,讓你得意忘形了,以至於敢怨怪陛下?」容老夫人語氣含了三分警告。
不得不承認,老夫人說的不錯。因為元豐帝愛重容皇后,一直很信任、照顧容家,再加上容渝的確很優秀,所以葉氏一直覺得太子妃的位置合該是女兒的。可後來,太子回京,回朝宴上被賜婚,她就像被人澆了一盆涼水,先是大失所望,後來惱羞成怒,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痴心妄想,覺得是沈家仗著是護國公主的夫家,搶了容家的乘龍快婿。
她絕不承認,她這麼優秀的女兒太子會不喜歡,都是元豐帝為了對護國公主心存愧疚才給太子選了沈妤。
容老夫人深深看著她:「現在你該明白了罷,太子妃的位置不是沈家搶來的。」
葉氏滿面通紅,啞口無言。
「所以,你對沈家的怨氣也該散了,若是被人瞧出什麼來,大做文章,覺得你敢置喙陛下的決定,陛下會怎麼想?」老夫人苦口婆心道,「陛下是看重容家,但也一樣看重沈家,聖心是最難揣測的,他可以給你什麼,也可以收回,這都是君恩,誰都不該生出『應該是我的』這種想法,這個道理還用我說嗎?」
葉氏低著頭:「母親說的是。」
「容家作為皇後娘家,在慕容國的地位已經很高了,幾個孩子又爭氣,容家是不會倒的,你還求什麼呢?難道非要讓渝兒坐上皇后之位,才是為她好嗎?」
葉氏心思紛雜,只能聆聽教誨。
老夫人輕嘆一聲,呡了口茶:「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是個聰明的,別鑽了牛角尖,好好想想我說的話罷。」
葉氏起身:「是,兒媳告退。」
回到自己的院子,恰好迎面遇到容渝。
「母親,你回來了。」
葉氏勉強看到她手上提著的食盒,笑道:「你怎麼過來了?」
容渝笑道:「那次去定遠侯府做客,驚嘆於長寧郡主會做各種精緻的點心,所以我也想試一試。這是才做好的,我送給母親嘗嘗,母親可不要嫌棄。」
葉氏心中更複雜了,這般懂事識大體的女兒,怎麼就不能做太子妃呢?昨晚她也見到了沈妤,只覺得除了長得更漂亮些,沒什麼與眾不同的,怎麼就得了太子青眼呢?
「母親,咱們進去罷。」容渝笑容恬淡,乖巧懂事。
葉氏點點頭。
進了房間,她看著擺在面前的糕點,卻沒什麼胃口,但因為是女兒親手做的,她還是嘗了嘗。
容渝覺得她心不在焉,問道:「母親,發生什麼事了嗎?」
葉氏笑了笑:「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你的親事。」
容渝一怔,旋即失笑:「母親是嫌棄我在家惹你心煩了嗎?」
「說什麼傻話,我是為了你好。總覺得京都的世家子弟,無人配得上你。」
容渝低下頭,看起來似乎是害羞了:「母親說這些太早了,女兒還想多陪您和祖母幾年呢。」
怕女兒多想,葉氏沒提太子和沈妤的事。
私心裡她覺得太子沒眼光,卻是不好說出口。
「總要先仔細挑選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