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五月十三日，哭泣的蒼天無聲地流著淚水，無休止地流到這塊已經被夷為平地的廢墟上，企圖洗刷昨日撕心裂肺的哭喊給自己留下的悲痛和創傷，企圖給自己的子女們還於他們應有的平靜與安寧。
可是，已經遲了，遲了。
慈祥的母親還無法也不敢承認這個慘烈的現實，獃滯的目光搜尋著大地生命的氣息，孩子，回來吧，天黑了，該回家了！孩子，醒醒吧，媽媽給你講過去的故事！
母親嘴裡呢喃著，囁嚅著，輕輕地呼喚著自己的孩子！
淚水在久久未見到孩子的身影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流淌了下來，蒼老的面頰任憑苦澀的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流，滴在了皴裂的雙手上，滴在了依稀留有血跡的土地上。
母親再也聽不到孩子歡快的笑聲，見不到孩子稚氣的笑臉，撫摸不到孩子幼嫩的肩頭。
昨天中午，孩子還給媽媽端來爸爸做的午餐，那麼溫馨，那麼和藹。
母親的哭泣依然不停，大雨給拯救生命的人們更加增加了難度。
凌晨，宋一雲快到汶川了。
可是因為山體滑坡，交通阻斷，前進的道路被無情地摧毀，只有徒步前進。宋一雲和幾個前往救援的同胞每人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借著手電筒的亮光攀援前行。被雨水衝過的羊腸小道非常滑，稍不小心就滑一跤，還有不斷的餘震時刻威脅著幾個人的生命安全，他們不願意在沒有到達目的地、沒有救出一個人之前也成為地震的犧牲品。
他們必須在天亮之前進入汶川，那裡比其他地方更需要救援。
疲倦和睏乏不會再纏繞著他們，這裡不適合他們休息。
十四日早晨，雨沒有停的跡象，還在下。
宋一雲他們也順利到達了第一個目的地，映秀鎮。
也許一路的泥濘和坎坷已經讓他們的步伐習慣了那種走路姿勢，展現在眼前的情景並沒有讓他們再次哭泣，他們是男人，不能哭泣，要儘快加入救援隊伍。
他們掏出包里所有能吃能喝的東西，散發給了在場的人們，無聲地，默默地，偶然幾句「謝謝。」
宋一雲狠狠地在自己的腿上砸了幾拳頭，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多帶點兒食物。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徹夜的跋涉，宋一雲憑著堅韌的毅力走過了一條又一條艱難的道路，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危險的餘震。
他相信自己的命運不會太背，不會被滑落下來的石頭砸中，不會被泥石流淹沒。
救援有條不紊地進行。人們淚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身上佔滿了泥巴和塵土，血肉模糊的雙手失去了疼痛，依然麻木地快速搬運著壓在上面的磚頭和水泥塊。
宋一雲手上的手套已經被磨破，露著五個指頭在外面與尖銳的石頭比較誰更厲害。
下午三點，一位年邁的老人走下了直升飛機，矯健的步伐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駐足觀望。這為老人來到群眾中間，蹲在一位被放在地上的受傷老人的跟前，說：「老人家，我來看你來了。」老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蹲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總理，周邊的人們給他解釋說：「這是溫總理！」「溫總理來看你來了！」
溫總理拉著這位老人的手說：「我們很快就會救你出去，你安心，不要著急。」
老人試探著問：「你是**總理？」
「是的，我是**！你少說點兒話，一定能把你救出去的。」
「鄉親們，汶川是這次四川強烈地震的震中地區，受災最重，傷亡的人數最多。」總理的嘴唇顫抖著，沒有話筒，老人的聲音已近乎放聲在喊：「今天，我來到這裡看望大家，我想對大家講：中央沒有忘記這個地方，一定把受傷的群眾解救出去，公路不通，我們就用飛機把傷員運送出去，要讓更多的傷員得到救治。鄉親們，在這場特大自然災害中，你們吃苦了！看到你們現在的困難，我非常難過，現在我們要想法設法救人！把救人放在救災工作的第一位。」
總理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有了人，我們還可以把我們的家園重新建社起來！希望受災的群眾，你們一定要堅強，等待組織的救援。我再一次向受災的廣大群眾表示慰問。希望你們面對困難堅定信心，相信黨和政府，並且通過自己的努力，戰勝這場災害，大家有沒有這個信心？」
「有！」
震天的吼聲響徹在群山之中。
宋一雲此刻也流出了眼淚，他看見了我們的總理那張和藹可親的面孔。
巨大的水泥板需要幾個人才能抬起來，為什麼這麼堅硬的水泥板怎麼就經不住地震呢？
宋一雲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遇難者的遺體，開始的難受這時也漸漸麻木了。
忽然聽到石板下面傳來輕輕的呼救聲，「下面有人！」
宋一雲不顧一切地開始往外搬運石塊，輕輕地放下，再搬起一塊，再輕輕地放下。
「小妹妹，能聽到我說話么？」宋一雲急切地問。
「能！」廢墟下面傳出聲音。
「你別急，我們這就救你出來，你忍耐一下，好嗎？」宋一雲和旁邊的人不停地搬運。
半小時過去，終於可以看見壓在石板下面的一個小女孩的身體，人還好，只是腿還被壓在下面不能被抽出來，只要稍微一碰，小女孩就直喊疼。
怎麼辦？
在場的人不知所措。沒有大型有力的救援工具。
可是時間就是生命，刻不容緩。
宋一雲就近找來扳手和螺絲，小心翼翼地方在石板中間，然後開始擰緊，石板也慢慢升起，那絲狹小的縫隙漸漸擴大，小女孩終於被救了出來。
人們鼓掌歡呼。
一個幼小的生命奇迹般生還。宋一雲趴在地上和一名解放軍戰士非常小心地把小女孩抬了出來，放在了擔架上。
醫療隊也陸續進入這塊災區。
人們開始往簡易醫療站搬運傷員。宋一雲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只是受了一點兒輕傷，小腿淤血有些臃腫，可是在宋一雲的懷裡還能笑著說話，小男孩很可愛，乍看上去有點兒像電影《寶貝計劃》里的那個最後被起名為李嘉誠的小男孩，就是臉有點兒臟。
快到了，宋一雲突然感覺臉上吊下了幾滴雨點兒，慢慢滑落，鼻孔里卻痒痒的。
「叔叔，你流鼻血了。」小男孩伸出小手幫宋一雲擦去已經流出來的鼻血，鮮紅的，就像在救人的時候看到的一樣。
「是嗎？」宋一雲抬起腿撐住小男孩的身體，左手在一邊護著，然後用右手食指摸了一下鼻子，是的，是鼻血，並且這一抹更加速了流淌，身上的棉花已經用光，拿什麼塞住呢？
「要不你幫叔叔把鼻子捏住，叔叔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好的。」小男孩伸手捏住了宋一雲的鼻子，他只能用嘴呼吸，大口大口地，因為他還要抱著小男孩走一走，再小跑一陣。崎嶇不平的道路並沒有減緩他的行進速度。
到了，宋一雲看到前面有很多人。醫生、護士、軍人還有受災的群眾。一名護士接過了宋一雲手中的孩子，可是小男孩依然緊緊捏著宋一雲的鼻子不鬆手。
宋一雲笑了，說：「好了，你可以放開叔叔的鼻子了，讓這位阿姨抱你過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叔叔要去幫助下一個像你這樣可愛的小朋友了！」
「嗯，謝謝叔叔！叔叔再見！」
就在小男孩向宋一雲招手說再見的時候，宋一雲嘴裡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往後沒有退幾步就暈倒在地上。
幾名解放軍戰士急忙跑過來扶起宋一雲準備送往醫療室。
「一雲？是你嗎？一雲，你醒醒，我是姚愛軍啊。」其中一名戰士驚喜卻又悲傷的語氣搖晃著已經休克的宋一雲。
「醫生，醫生，快來看看他怎麼了？」姚愛軍發瘋地抬著宋一雲邊跑邊喊。
一名醫生聞聲跑過來，翻開宋一雲的眼睛，把了把宋一雲的脈搏，自言自語地說：「勞累過度，可是再怎麼累也不會流鼻血呀？這樣，他先躺在這裡，如果還不醒來，等救援的直升機過來把他送到醫院治療，我直觀判斷，他這次的病情不是一般的病。」
「醫生，您說他會的什麼病呢？在上大學的時候他就經常流鼻血，還老說睏乏，可是他很堅強啊！」
「你是軍人，他是志願者，你們……」
「我們大學是同學，大三的時候我參軍了。大夫，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是我們學校最聰明厲害的學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呀！求你了，我知道，也查過資料，可我真的不希望他得這種病，他真的很優秀，醫生！」姚愛軍此時也泣不成聲了。
鐵骨錚錚的漢子在這幾天總有留不完的眼淚，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呀。
還有很多人等待救援，姚愛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醫療室，在救援現場，他更加瘋狂地搬運、推拉，忘記了傷痛，忘記了睏倦。
第二次到達醫療室的時候，宋一雲已經醒來了，可是說話有氣無力，顯得非常吃勁，臉色更加蒼白。
看到姚愛軍，宋一雲激動地就要坐起來，可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
在這個地方，還能見到昔日的弟兄真的很難，也許是上天註定吧。
「你怎麼也在這裡？」宋一雲煙了一口唾沫，拉住姚愛軍的手，竭力露出一絲微笑，艱難地說。
「我們部隊被緊急調往這裡展開救援，十三號早晨空降下來的。你咋也在這裡？」
「我是代表我們學校過來的，代表我們『民族星』的全部兄弟姐妹們過來的，呵呵，我們要做全校最最聰明厲害的豬頭。」
「嗯，我們一定要做全校最最聰明厲害的豬頭。」姚愛軍看著宋一雲微笑的臉卻感覺到的是說不盡的委屈、無助、寒冷和孤獨，這個世界太殘酷了，淚水再一次流淌了下來。
「你的這一身迷彩服真好看，等汶川重新建起來后你送我一套吧，呵呵。」宋一雲在這時候也不忘跟姚愛軍開幾句玩笑。
「好的，我一定送你幾套，還是空軍的作訓服，我現在是一名傘兵了。行了，一雲，你別說話了，呆會起來我們還要一起去救人呢？」
「就是，你看我這豬腦袋，自己跑來幹啥來了，還把正事給忘了，你先去吧，我感覺全身沒有一點兒力氣，我想躺一會兒就好了。」
姚愛軍跑道帳篷外面，任淚水無拘無束地往外擁，就像宋一雲的鼻血一樣汩汩地淌呀。
宋一雲，你這個傻子！你知道自己的病情的，為什麼還要跑上過來呢？你就不怕死嗎？
姚愛軍抬起頭，如電的目光怒視著空曠的陰沉沉的天空，牙齒咬著嘴唇，心裡像亂麻一樣。
直升機來了，宋一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堅持地爬起來，和自己的戰友把傷員們往直升機上面抬。
宋一雲看著一個一個的傷員被送上直升機，直升機起飛的時候，宋一雲幸福地笑了，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再笑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姚愛軍精神失常般的扶起宋一雲，把頭放在自己的腿上。
魔鬼的靈魂佔據了宋一雲的整個身軀，佔據了他內心善良的空間，昨日還湛藍的晴空開始到處瀰漫著污濁的空氣，大地一片荒涼，更多的是一種凄慘，陰風掠過凋零的花叢，瘋狂的撕向蔥鬱的樹林，籠罩著翠綠的小草原，遠處傳來一個個小生命幼嫩的呼喚，進而變成聲嘶力竭的吶喊。
是的，是自己的年輕、好勝、衝動把宋一雲帶到了這個已經變為廢墟、滿目瘡痍、一片死寂的地方。
他也嚮往有天使的地方，可是他總想在遇到天使之前向兇殘的魔鬼發動一次挑戰，他不願把一個稚氣、脆弱的宋一雲矗在美麗天使的面前，這是一個夢，是一個充滿鬥志的夢，載著美好的理想和不竭的動力，他渴望早點見到天使，可是宋一雲心裡明白這個樣子或許會遭到別人的譏諷和嘲笑，儘管夢中的天使會熱情接待他，可會永遠嗎？不會的，一個裡外只如草莽的偽君子終會有枯竭之時！唯有不斷磨礪自己、逼迫自己，戰勝魔鬼，戰勝一切，戰勝自己！
狹路相逢勇者勝！魔鬼很強大，很彪悍，很聰明，也很理智。宋一雲不過初生牛犢而已，憑著一點膽識就不自量力，如何挑戰？
大地太無情，環境太惡劣。
宋一雲只知道哪怕就剩下最後一口氣在，也要戰爭到最後，屍骨無存也不能讓心中的天使恥笑、讓後人恥笑。
他是一個好面子的人，更不想成為一落魄潦倒書生。每天他都會想著自己心目中美麗的天使慧心地睡去，夢裡常常會夢到天使微笑著款款而來，如飛天仙女般飄然而下，一個真切感人的畫面不知在他心裡勾畫了多少次，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每天都會去仔細認真的勾勒。
所以，他要和魔鬼血戰到底，最後只能有一個活著出去。宋一雲能清楚地描繪出自己被魔鬼在狂笑聲中一片一片撕扯的鏡頭，但是每次到危急關頭明明已經閉上的眼睛卻能清晰地看到天使的微笑，對，不能如此輕而易舉就被魔鬼打到，一定要活著去見美麗的天使，哪怕最後一面！
宋一雲緩緩睜開眼睛，但幽暗的眼神開始慢慢失去光澤。
姚愛軍發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傻子，宋一雲，你就是個傻子，你明明知道自己的了什麼病，為什麼還往這裡跑？為什麼呀？你說呀！」
「我不想讓我的爹、媽和虎子……以後痛苦，不想讓……民族星……的兄弟姐…妹們……痛苦，也許……這裡才是我……最好的…歸宿，呵呵，」說話斷斷續續的宋一雲還能笑得出來。
「狗屁，命令你不許說這些！」姚愛軍嘴唇發抖，淚水止不住地掉在宋一雲的臉上。
「我……欠我……爹媽的，欠……兄弟們的，欠……何老師、……藺老師……還有王哥的，欠……周姐……和張姐……的，我……欠的……太多了，怕……怕是這……這輩子……還、還不清了。」
「姓宋的，你給我閉嘴，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好嗎？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一雲，我們是好兄弟，是不是，所以你必須得答應我，答應咱爹媽，答應民族星的兄弟姐妹們，你要堅持住，你一定好好活下去，你一定會好的，一雲，直升機馬上就來了，挺住！」
「兄弟，還……記得……我們的……圈歌嗎？實心的……漢子，火辣辣……」
「一腔熱血，報效國家，從不低頭，也不自大……一雲，你醒醒，一雲，你這個混蛋，為什麼？一雲，好兄弟，你別假裝了，你別嚇唬我啊，醒醒啊，一雲！」
姚愛軍強有力的胳膊此時卻怎麼也搖不醒沉睡的宋一雲。
他累了，讓他休息一會兒吧！
真的累了。
五月十三日，哭泣的蒼天無聲地流著淚水，無休止地流到這塊已經被夷為平地的廢墟上，企圖洗刷昨日撕心裂肺的哭喊給自己留下的悲痛和創傷，企圖給自己的子女們還於他們應有的平靜與安寧。
可是，已經遲了，遲了。
慈祥的母親還無法也不敢承認這個慘烈的現實，獃滯的目光搜尋著大地生命的氣息，孩子，回來吧，天黑了，該回家了！孩子，醒醒吧，媽媽給你講過去的故事！
母親嘴裡呢喃著，囁嚅著，輕輕地呼喚著自己的孩子！
淚水在久久未見到孩子的身影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流淌了下來，蒼老的面頰任憑苦澀的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流，滴在了皴裂的雙手上，滴在了依稀留有血跡的土地上。
母親再也聽不到孩子歡快的笑聲，見不到孩子稚氣的笑臉，撫摸不到孩子幼嫩的肩頭。
昨天中午，孩子還給媽媽端來爸爸做的午餐，那麼溫馨，那麼和藹。
母親的哭泣依然不停，大雨給拯救生命的人們更加增加了難度。
凌晨，宋一雲快到汶川了。
可是因為山體滑坡，交通阻斷，前進的道路被無情地摧毀，只有徒步前進。宋一雲和幾個前往救援的同胞每人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借著手電筒的亮光攀援前行。被雨水衝過的羊腸小道非常滑，稍不小心就滑一跤，還有不斷的餘震時刻威脅著幾個人的生命安全，他們不願意在沒有到達目的地、沒有救出一個人之前也成為地震的犧牲品。
他們必須在天亮之前進入汶川，那裡比其他地方更需要救援。
疲倦和睏乏不會再纏繞著他們，這裡不適合他們休息。
十四日早晨，雨沒有停的跡象，還在下。
宋一雲他們也順利到達了第一個目的地，映秀鎮。
也許一路的泥濘和坎坷已經讓他們的步伐習慣了那種走路姿勢，展現在眼前的情景並沒有讓他們再次哭泣，他們是男人，不能哭泣，要儘快加入救援隊伍。
他們掏出包里所有能吃能喝的東西，散發給了在場的人們，無聲地，默默地，偶然幾句「謝謝。」
宋一雲狠狠地在自己的腿上砸了幾拳頭，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多帶點兒食物。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徹夜的跋涉，宋一雲憑著堅韌的毅力走過了一條又一條艱難的道路，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危險的餘震。
他相信自己的命運不會太背，不會被滑落下來的石頭砸中，不會被泥石流淹沒。
救援有條不紊地進行。人們淚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身上佔滿了泥巴和塵土，血肉模糊的雙手失去了疼痛，依然麻木地快速搬運著壓在上面的磚頭和水泥塊。
宋一雲手上的手套已經被磨破，露著五個指頭在外面與尖銳的石頭比較誰更厲害。
下午三點，一位年邁的老人走下了直升飛機，矯健的步伐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駐足觀望。這為老人來到群眾中間，蹲在一位被放在地上的受傷老人的跟前，說：「老人家，我來看你來了。」老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蹲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總理，周邊的人們給他解釋說：「這是溫總理！」「溫總理來看你來了！」
溫總理拉著這位老人的手說：「我們很快就會救你出去，你安心，不要著急。」
老人試探著問：「你是**總理？」
「是的，我是**！你少說點兒話，一定能把你救出去的。」
「鄉親們，汶川是這次四川強烈地震的震中地區，受災最重，傷亡的人數最多。」總理的嘴唇顫抖著，沒有話筒，老人的聲音已近乎放聲在喊：「今天，我來到這裡看望大家，我想對大家講：中央沒有忘記這個地方，一定把受傷的群眾解救出去，公路不通，我們就用飛機把傷員運送出去，要讓更多的傷員得到救治。鄉親們，在這場特大自然災害中，你們吃苦了！看到你們現在的困難，我非常難過，現在我們要想法設法救人！把救人放在救災工作的第一位。」
總理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有了人，我們還可以把我們的家園重新建社起來！希望受災的群眾，你們一定要堅強，等待組織的救援。我再一次向受災的廣大群眾表示慰問。希望你們面對困難堅定信心，相信黨和政府，並且通過自己的努力，戰勝這場災害，大家有沒有這個信心？」
「有！」
震天的吼聲響徹在群山之中。
宋一雲此刻也流出了眼淚，他看見了我們的總理那張和藹可親的面孔。
巨大的水泥板需要幾個人才能抬起來，為什麼這麼堅硬的水泥板怎麼就經不住地震呢？
宋一雲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遇難者的遺體，開始的難受這時也漸漸麻木了。
忽然聽到石板下面傳來輕輕的呼救聲，「下面有人！」
宋一雲不顧一切地開始往外搬運石塊，輕輕地放下，再搬起一塊，再輕輕地放下。
「小妹妹，能聽到我說話么？」宋一雲急切地問。
「能！」廢墟下面傳出聲音。
「你別急，我們這就救你出來，你忍耐一下，好嗎？」宋一雲和旁邊的人不停地搬運。
半小時過去，終於可以看見壓在石板下面的一個小女孩的身體，人還好，只是腿還被壓在下面不能被抽出來，只要稍微一碰，小女孩就直喊疼。
怎麼辦？
在場的人不知所措。沒有大型有力的救援工具。
可是時間就是生命，刻不容緩。
宋一雲就近找來扳手和螺絲，小心翼翼地方在石板中間，然後開始擰緊，石板也慢慢升起，那絲狹小的縫隙漸漸擴大，小女孩終於被救了出來。
人們鼓掌歡呼。
一個幼小的生命奇迹般生還。宋一雲趴在地上和一名解放軍戰士非常小心地把小女孩抬了出來，放在了擔架上。
醫療隊也陸續進入這塊災區。
人們開始往簡易醫療站搬運傷員。宋一雲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只是受了一點兒輕傷，小腿淤血有些臃腫，可是在宋一雲的懷裡還能笑著說話，小男孩很可愛，乍看上去有點兒像電影《寶貝計劃》里的那個最後被起名為李嘉誠的小男孩，就是臉有點兒臟。
快到了，宋一雲突然感覺臉上吊下了幾滴雨點兒，慢慢滑落，鼻孔里卻痒痒的。
「叔叔，你流鼻血了。」小男孩伸出小手幫宋一雲擦去已經流出來的鼻血，鮮紅的，就像在救人的時候看到的一樣。
「是嗎？」宋一雲抬起腿撐住小男孩的身體，左手在一邊護著，然後用右手食指摸了一下鼻子，是的，是鼻血，並且這一抹更加速了流淌，身上的棉花已經用光，拿什麼塞住呢？
「要不你幫叔叔把鼻子捏住，叔叔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好的。」小男孩伸手捏住了宋一雲的鼻子，他只能用嘴呼吸，大口大口地，因為他還要抱著小男孩走一走，再小跑一陣。崎嶇不平的道路並沒有減緩他的行進速度。
到了，宋一雲看到前面有很多人。醫生、護士、軍人還有受災的群眾。一名護士接過了宋一雲手中的孩子，可是小男孩依然緊緊捏著宋一雲的鼻子不鬆手。
宋一雲笑了，說：「好了，你可以放開叔叔的鼻子了，讓這位阿姨抱你過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叔叔要去幫助下一個像你這樣可愛的小朋友了！」
「嗯，謝謝叔叔！叔叔再見！」
就在小男孩向宋一雲招手說再見的時候，宋一雲嘴裡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往後沒有退幾步就暈倒在地上。
幾名解放軍戰士急忙跑過來扶起宋一雲準備送往醫療室。
「一雲？是你嗎？一雲，你醒醒，我是姚愛軍啊。」其中一名戰士驚喜卻又悲傷的語氣搖晃著已經休克的宋一雲。
「醫生，醫生，快來看看他怎麼了？」姚愛軍發瘋地抬著宋一雲邊跑邊喊。
一名醫生聞聲跑過來，翻開宋一雲的眼睛，把了把宋一雲的脈搏，自言自語地說：「勞累過度，可是再怎麼累也不會流鼻血呀？這樣，他先躺在這裡，如果還不醒來，等救援的直升機過來把他送到醫院治療，我直觀判斷，他這次的病情不是一般的病。」
「醫生，您說他會的什麼病呢？在上大學的時候他就經常流鼻血，還老說睏乏，可是他很堅強啊！」
「你是軍人，他是志願者，你們……」
「我們大學是同學，大三的時候我參軍了。大夫，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是我們學校最聰明厲害的學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呀！求你了，我知道，也查過資料，可我真的不希望他得這種病，他真的很優秀，醫生！」姚愛軍此時也泣不成聲了。
鐵骨錚錚的漢子在這幾天總有留不完的眼淚，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呀。
還有很多人等待救援，姚愛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醫療室，在救援現場，他更加瘋狂地搬運、推拉，忘記了傷痛，忘記了睏倦。
第二次到達醫療室的時候，宋一雲已經醒來了，可是說話有氣無力，顯得非常吃勁，臉色更加蒼白。
看到姚愛軍，宋一雲激動地就要坐起來，可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
在這個地方，還能見到昔日的弟兄真的很難，也許是上天註定吧。
「你怎麼也在這裡？」宋一雲煙了一口唾沫，拉住姚愛軍的手，竭力露出一絲微笑，艱難地說。
「我們部隊被緊急調往這裡展開救援，十三號早晨空降下來的。你咋也在這裡？」
「我是代表我們學校過來的，代表我們『民族星』的全部兄弟姐妹們過來的，呵呵，我們要做全校最最聰明厲害的豬頭。」
「嗯，我們一定要做全校最最聰明厲害的豬頭。」姚愛軍看著宋一雲微笑的臉卻感覺到的是說不盡的委屈、無助、寒冷和孤獨，這個世界太殘酷了，淚水再一次流淌了下來。
「你的這一身迷彩服真好看，等汶川重新建起來后你送我一套吧，呵呵。」宋一雲在這時候也不忘跟姚愛軍開幾句玩笑。
「好的，我一定送你幾套，還是空軍的作訓服，我現在是一名傘兵了。行了，一雲，你別說話了，呆會起來我們還要一起去救人呢？」
「就是，你看我這豬腦袋，自己跑來幹啥來了，還把正事給忘了，你先去吧，我感覺全身沒有一點兒力氣，我想躺一會兒就好了。」
姚愛軍跑道帳篷外面，任淚水無拘無束地往外擁，就像宋一雲的鼻血一樣汩汩地淌呀。
宋一雲，你這個傻子！你知道自己的病情的，為什麼還要跑上過來呢？你就不怕死嗎？
姚愛軍抬起頭，如電的目光怒視著空曠的陰沉沉的天空，牙齒咬著嘴唇，心裡像亂麻一樣。
直升機來了，宋一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堅持地爬起來，和自己的戰友把傷員們往直升機上面抬。
宋一雲看著一個一個的傷員被送上直升機，直升機起飛的時候，宋一雲幸福地笑了，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再笑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姚愛軍精神失常般的扶起宋一雲，把頭放在自己的腿上。
魔鬼的靈魂佔據了宋一雲的整個身軀，佔據了他內心善良的空間，昨日還湛藍的晴空開始到處瀰漫著污濁的空氣，大地一片荒涼，更多的是一種凄慘，陰風掠過凋零的花叢，瘋狂的撕向蔥鬱的樹林，籠罩著翠綠的小草原，遠處傳來一個個小生命幼嫩的呼喚，進而變成聲嘶力竭的吶喊。
是的，是自己的年輕、好勝、衝動把宋一雲帶到了這個已經變為廢墟、滿目瘡痍、一片死寂的地方。
他也嚮往有天使的地方，可是他總想在遇到天使之前向兇殘的魔鬼發動一次挑戰，他不願把一個稚氣、脆弱的宋一雲矗在美麗天使的面前，這是一個夢，是一個充滿鬥志的夢，載著美好的理想和不竭的動力，他渴望早點見到天使，可是宋一雲心裡明白這個樣子或許會遭到別人的譏諷和嘲笑，儘管夢中的天使會熱情接待他，可會永遠嗎？不會的，一個裡外只如草莽的偽君子終會有枯竭之時！唯有不斷磨礪自己、逼迫自己，戰勝魔鬼，戰勝一切，戰勝自己！
狹路相逢勇者勝！魔鬼很強大，很彪悍，很聰明，也很理智。宋一雲不過初生牛犢而已，憑著一點膽識就不自量力，如何挑戰？
大地太無情，環境太惡劣。
宋一雲只知道哪怕就剩下最後一口氣在，也要戰爭到最後，屍骨無存也不能讓心中的天使恥笑、讓後人恥笑。
他是一個好面子的人，更不想成為一落魄潦倒書生。每天他都會想著自己心目中美麗的天使慧心地睡去，夢裡常常會夢到天使微笑著款款而來，如飛天仙女般飄然而下，一個真切感人的畫面不知在他心裡勾畫了多少次，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每天都會去仔細認真的勾勒。
所以，他要和魔鬼血戰到底，最後只能有一個活著出去。宋一雲能清楚地描繪出自己被魔鬼在狂笑聲中一片一片撕扯的鏡頭，但是每次到危急關頭明明已經閉上的眼睛卻能清晰地看到天使的微笑，對，不能如此輕而易舉就被魔鬼打到，一定要活著去見美麗的天使，哪怕最後一面！
宋一雲緩緩睜開眼睛，但幽暗的眼神開始慢慢失去光澤。
姚愛軍發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傻子，宋一雲，你就是個傻子，你明明知道自己的了什麼病，為什麼還往這裡跑？為什麼呀？你說呀！」
「我不想讓我的爹、媽和虎子……以後痛苦，不想讓……民族星……的兄弟姐…妹們……痛苦，也許……這裡才是我……最好的…歸宿，呵呵，」說話斷斷續續的宋一雲還能笑得出來。
「狗屁，命令你不許說這些！」姚愛軍嘴唇發抖，淚水止不住地掉在宋一雲的臉上。
「我……欠我……爹媽的，欠……兄弟們的，欠……何老師、……藺老師……還有王哥的，欠……周姐……和張姐……的，我……欠的……太多了，怕……怕是這……這輩子……還、還不清了。」
「姓宋的，你給我閉嘴，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好嗎？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一雲，我們是好兄弟，是不是，所以你必須得答應我，答應咱爹媽，答應民族星的兄弟姐妹們，你要堅持住，你一定好好活下去，你一定會好的，一雲，直升機馬上就來了，挺住！」
「兄弟，還……記得……我們的……圈歌嗎？實心的……漢子，火辣辣……」
「一腔熱血，報效國家，從不低頭，也不自大……一雲，你醒醒，一雲，你這個混蛋，為什麼？一雲，好兄弟，你別假裝了，你別嚇唬我啊，醒醒啊，一雲！」
姚愛軍強有力的胳膊此時卻怎麼也搖不醒沉睡的宋一雲。
他累了，讓他休息一會兒吧！
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