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時光荏苒
五月下旬的天氣逐漸熱了起來,頭頂上的太陽也越發的毒辣了起來,身穿果綠色上衣加白色A字裙的女孩穿過蔭林小道,一路小跑著,額間和鼻頭上都冒著層層細汗。
操場周邊也是十分熱鬧,圍著的大多數女孩子,全身心的都在吶喊著『莫白,莫白加油,莫白太帥了』之類的助威詞,場面也是極其壯觀。
許是縈繞在周邊的聲浪太過於震耳欲聾,連箐妍一邊小跑著,一邊抬頭看向中間那個籃球場。
今天好像是法律系和外語系兩大系的籃球友誼賽,對於那些女孩子口中喊得『莫白』她倒是有所耳聞,說是法律系的天才學霸,又是學校的校草,但她也沒見過她,在操場打籃球的人長得都還挺不賴的,倒也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莫白。
正當她要收回視線牟足了勁往前面跑的時候,一顆籃球忽然迎面襲來,一道醇厚而又高揚的聲線劃破夏日的藍天白云:「小心……。」
她今天其實也是為了去圖書館搶座的,因為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她就要進行模擬考了,她這大約就叫『臨時抱佛腳』吧!
為了讓她的學霸舍友蘇硯郗給自己補課,她也是拼了老命的,說起來也是一把辛酸淚了。
可她思緒還沒穩定,一顆籃球就好巧不巧的正好砸中她的額頭,腳下不穩,身子直接往後面倒去,什麼傳說中出現的王子會忽然托住她,這種情節一般只會出現在肥皂劇里,她穩穩噹噹的摔在了地面上,屁股和額頭上的疼痛襲來差點沒讓她罵娘。
她這段時間是中的什麼邪,上輩子到底是毀滅了銀河系還是刨別人家祖墳了,為什麼要這麼流年不利啊!
前幾天走路撞玻璃門上,還有前幾天在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崴到了腳,今天搶座位不成,還被一個破籃球開了瓢,她想想都覺得憋屈得很。
她心裡腹誹完了之後,見有人圍了上來,就惡狠狠的瞪過去,正準備破口大罵,一張帥氣絕倫的臉映著夏日的陽光堂而皇之的闖入到了他的視線內,一句聽似溫沉而又關心的音調也隨即飄進她的耳畔中:「你沒事吧?嚴不嚴重?我送你去醫務室看看。」
那年的陽光正好,那位陽光帥氣的少年便那樣闖進了她的心扉,再後來,便怎麼也忘不掉了。
後來得知,他就是莫白,也得知他和蘇硯郗是同學,再得知,他喜歡蘇硯郗……
一抹陽光從窗檯灑進房間里,映著一束束光圈,刺得讓人眼暈,連箐妍睡眼惺忪的從床上醒來,看著天花板,眼睛稍稍掙扎了會,視線才逐漸清晰了起來,嘴角卻揚起抹看似嘲諷的笑,呢喃著:「連箐妍,你到底是年紀大了還是怎樣?都五年了,怎麼還會做這個夢?」
那個場景便是她第一次見到莫白的時候,對於她來說,印象尤為深刻,卻也是她這五年來一直都想逃離的夢。
她來台北這邊也有五年的時間了,雖然中途也回過T市,但基本上都是待兩天就走,也不會去刻意見莫白,就連自己好友蘇硯郗的婚禮和她女兒的滿月酒,一歲宴,她都沒有當天回去,只是寄了份禮物和打個視頻回去,後面再挑時間回去專程去看她。
她這樣做,無非是想避開莫白,她對他的愛有自私,有沉默,也有太多的無奈,選擇放手是她做了無數次掙扎后才有的結果,她並不想功虧一簣。
輕輕晃了下腦袋,將腦海里的那些畫面全部都揮散,像往常一樣開始洗漱換衣服,在冰箱里找出一袋麵包和牛奶,簡單的就把早餐給解決了,然後便驅車前往自己的分工作室。
她在T市的工作室一直交給自己以前的助理在打理,她也信得過她,而且那助理也有能力,在準備離開的時候,她覺乾脆把助理的職位一升,自己則來了台北。
在台北待的第二年才決心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台北這邊發展,當然T市那邊的她也不可能放手,兩頭髮展,她比五年前更風生水起,在漫畫界都已經成了神級人物。
只是已經三十三的她還是免不了被家裡催婚,催到今年,連母乾脆都不想催了,說隨她去了,她這幾年說得是心力交瘁,但換來的是連箐妍一句現在的重心都在工作上,沒心情想那些,而且她一個人過得很好,為什麼一定要兩個人湊合過日子呢!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肯定會有矛盾,無論是親人還是閨蜜還是伴侶都是如此,她何必給自己招不痛快呢!
到了工作室后,連箐妍和往常一樣開始梳理新漫畫的人物劇情關係,到下午的時候,她便和編輯在一家咖啡廳里喝下午茶,兩人聊到關於工作上后,連箐妍稍稍遲疑了下:「你的意思是想讓我繼續回T市發展?」
「妍妍,你自己比誰都清楚,這邊和T市那邊是沒得比的,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那麼多年過去了,雖然這邊卻是也挺不錯的,但經過這幾年的對比,你的發行本和預售T市永遠都會比這邊高出一倍以上,何況那還是你不在T市的原因,現在你這本新漫畫馬上就要上市了,你上一本的漫畫現在影視公司也在洽談關於選角上,你好歹也參與一下,別當甩手掌柜嘛!好給你後面出行的漫畫做個好基墊啊!」編輯對於這事也是對她苦口婆心的勸說著,他們出版社和平台公司相對來說,是不願意放棄T市那邊的市場,而且連箐妍對於他們來說,說得不好聽一點的,就是棵『搖錢樹』,這她要是回了T市,盈利方面肯定要比現在多得多。
她和連箐妍也認識那麼多年了,雖然可以稱得上是朋友,但在工作上是合作夥伴,自然是要以利益為先。
連箐妍一直斂眸沉默著,編輯也知道不能把她逼急了,不然她那暴脾氣發作起來可就完了,就拍了拍她的手背:「妍妍,你自己考慮下,等考慮好了,給我打電話,我到時候和你一起回去,我三點半還要去趟出版社盯著你上一冊的發行本,先走了,還有新作也得抓點緊了,上次原定上新的計劃是在下個月,你現在連五話都沒有畫出來,而且還要修改後面的劇情可要慎重。」
「嗯,知道了。」連箐妍輕笑了聲,點了點頭,目送她拿起包包起身離開。
待編輯離開后,連箐妍才抬眸仰望著外面的藍天白雲,心裡呢喃著『回T市嗎?』
可這五年了,她自己真的已經放下了嗎?
已經有做好去面對的勇氣了嗎?
她自己也不確定,只怕自己在見到莫白的那一刻,她這五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一陣突兀而又好聽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將她的思緒全部都壟斷,連箐妍猛地回過神來,收起眼底以及臉上的哀傷,拿起桌面上的手機,可在看到來電時顯示上寫著『莫白』的兩個字時,她的心和呼吸聲都狠狠一滯,心尖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下,有些慌亂。
明明已經五年了,明明已經學會不去想他了,可一看到他打來的電話,最終還是破了功。
這五年來,他們極少聯繫,幾乎沒打過電話,只有在她三十歲那邊生日時,莫白主動給她打了個電話,其餘時間,也就偶爾在他們和蘇硯郗的三人群里聊上那麼幾句,就沒有別的聯繫了。
鈴聲響到第三聲的時候,連箐妍才回過神來,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滑向接聽鍵,用自己都覺得不太正常的聲音開口道:「喂……。」
「在幹嘛?」電話那頭的男音緩緩響起,傳入她的耳蝸之中,卻像是把她渾身的力氣全都抽幹了般,心肝狠狠的抽搐了幾下。
「在……喝下午茶。」許是太久沒和莫白這樣對話了,連箐妍倒是有些不太習慣。
電話那頭忽然沉默了起來,連箐妍還特意拿開手機看了下,發現沒有掛斷之後又放回耳邊,猶豫了下,問道:「額……找我有事?」
「這個星期六,我媽六十歲生日,說是想請你一起過來給她過生日。」莫白也好像在猶豫,說出來的語調也帶著幾分不太堅定的意思。
連箐妍一愣,也是恍然大悟了,前天晚上她和蘇硯郗視頻的時候也說起過這件事情,她原先是沒打算回去的,現在聽到莫白這樣說,心底便沉了沉,好半響才道:「是伯母想讓我去,還是你想讓我去?」
電話那頭的莫白聽言再次沉默了起來,不由的轉頭看向一個櫃檯上面擺放著的一張合照,那是他和蘇硯郗還有連箐妍在大學畢業時一起拍的,三人都穿著學士服,臉上都有著畢業時的喜悅。
「我知道了,伯母六十歲生日,我理當回去的。」電話里及其安靜,讓連箐妍的目光也暗淡了些,微斂著深色,帶著笑意的開口:「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掛了?等我回T市的時候再聊吧!」
這樣大的結果理應是她能想到的,即使已經過去了五年,還是不會變的,不過想想也是,從他們大學開始到現在,都十幾年了,如果會變,早就已經變了,何必要等到現在呢!
「好,那回來見。」
莫白笑著應,將電話掛斷,莫名的深呼吸了口氣,轉身將櫃檯上的那張合影帶上,準備走出房間,只是剛拉開房門,在外面趴在門口偷聽的莫母就踉蹌了下,一抬頭就對上了自己兒子那雙揶揄和無奈的眸子。
「媽,你幹什麼?」莫白將手機收入褲袋中,笑著問。
莫母直起身子,輕咳了兩聲,以用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和不自然:「咳咳,那個……你給妍妍打電話了?」
「打了。」莫白從她身邊擦肩走過去。
「那妍妍怎麼說?」
「她會回來。」
「真的?」
「嗯。」
「那你說是我讓你回來的,還是你想讓他回來的?」
莫白一聽,腳下的步子一頓,想著自己剛剛沉默,眼窩變得深邃起來了,莫母便走過來,繼續道:「我說你今年都三十三了,生日一過,就三十四了,和你一樣大的,人家都是兒女雙全了,大的都有七八歲了,你呢!現在還沒個影,你現在是想讓我們老莫家斷子絕孫是不是?你想想你爸,再想想我,我都六十了,現在連兒媳婦在哪都不知道。」
「媽,這事你就不用管了。」
「我再不管,我老莫家就真的要絕後了。」莫母輕哼了聲,滿是不以為然:「我前些天,做美容的時候,去的正是妍妍她家的,還和她聊了好久,她也在為妍妍不找男朋友的事情而感到煩惱,搞得她現在都懶得說了,每次說了都是白說。」
「媽,你到底想說什麼?」
莫母啞然,正色道:「很簡單,你和妍妍也認識了那麼久,都知道妍妍喜歡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趁妍妍這次回來,你們兩個發展一下?我和你講,都四五年了,妍妍都很少從台北回來,這次好不容易借著我生辰回來,你可得把握機會啊!」
「哎,莫白,我和你講話,你到底聽進去沒有啊!你去哪啊?」莫母見莫白無聲的往外面走,莫母便揚聲喊道。
「回律師所,我還有事。」
「那我說的話……。」
「聽見了。」莫白淡漠的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這棟別墅。
莫母看著他開車離開的背影,挑了挑眉,他剛剛居然說聽見了,那就說明有戲啊!
莫母想完后,美滋滋的挑了挑眉,隨即轉身拿起手機給連母打起了電話,開始商量這次的『謀划』。
***
三天後,從台北市飛往T市的航班凌駕於藍天白雲中,下午三點半下降,連箐妍推著行李箱從裡面走出來,正打算拿出手機叫車,畢竟自己今天回來的航班也只告訴了蘇硯郗,但蘇硯郗今天好像是沒有時間來接自己的,自己老媽和老弟那邊想想還是算了吧!
她的行李也沒有全部帶回來,只帶了一個行李箱,平時自己能用的到和穿的衣服,其餘的就交給了搬家公司那邊。
單手推著行李箱往機場外面走,快走到出口時,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連箐妍先是嚇了一跳,猛地回頭看過去,一張十分熟悉而又許久都沒見的俊容瞬間鑽入她的眼底,使得瞳孔不斷擴張開來,心口也是跟著一跳,十分詫異的看著他。
「好久不見。」莫白先打招呼,挑眉笑了笑,伸手接過她手裡推著的行李箱:「我來幫你拿吧!」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連箐妍好半響才回過神,百思不得其解的看著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當然是來接你了。」莫白看著她的反應,忍不住笑著回。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的?」連箐妍搖晃了下腦子,無比認真的問。
「明天就是我媽生日了,本來想打電話問你的,昨天晚上硯郗給我打電話和我說你今天一點的航班,三點半左右會到,讓我過來接你一下。」莫白推著她的行李箱一邊往外面走著,一邊道。
連箐妍啞然,動了動唇瓣,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
「不打算走嗎?」莫白往前面走了幾步,發現她沒有跟上來,便又笑著反問。
聽言,連箐妍最終是壟斷了思緒,快步跟了上去,和他並肩走在一起,就又聽見他說:「你剛剛出來的時候,我可是大老遠就看見你了,只不過你一直低頭玩手機,倒是直接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我這次回來沒和我爸媽還有我弟說,剛剛打算叫車的。」
「為什麼不直接給我打電話?」
連箐妍輕笑,偏著腦袋看著他:「你莫大律師可是個大忙人,我怎麼敢打擾你,再說,打個車回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莫白深深睨了她一眼,又看著手裡的行李箱,笑了笑:「這次打算回來待多久?不會就回來給我媽過個生日吧!」
「具體還不知道,要看工作安排才行。」
「聽說你新作在準備之中?」
「嗯,下個月就要上新了。」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聊著,很快就到了車前,連箐妍看著眼前這輛陌生的車子,不禁挑了挑眉,揶揄道:「喲!可以啊!莫大律師這是終於捨得換車了?」
「我要說是因為來接你才刻意換的車你信嗎?」
「你覺得我應該信嗎?」
「那行吧!看來是忽悠不了你了,上車。」
連箐妍失笑,看著他將行李箱放進後備箱里,自己則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坐了進去。
他們兩人好歹也認識了十幾年的時間,即使中間有過磕磕絆絆,兩人因為感情的事情也有過隔閡,但這種開玩笑式的相處模式還是挺熟悉的,他們彼此也是非常了解的。
等莫白上了車之後,連箐妍便側頭問:「你今天這麼閑,還能抽空來接我?」
「今天……確實是有點閑。」
「嘖!你還有閑的時候,一般不是忙得天昏地暗的那種嗎?」
「最近還好。」
連箐妍挑了挑眉,笑著收回了視線,便沒有再接話了。
很快,車子到達連家別墅前,連箐妍便解開了安全帶下了車,莫白也下車幫她把行李箱從車上拿下來,連箐妍接過行李箱,笑了笑:「今天多謝莫律師來接機,感激不盡。」
「姐?」
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一道帶有疑惑的聲線,連箐妍和莫白齊齊看過去,就見連擎玖正叼著一隻冰棍,手裡還牽著一條哈士奇,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和一條黑色的褲衩,腳下又踩著雙人字拖,頭髮也是亂糟糟的,活像一個流氓地痞似的。
看著他這番行頭,連箐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踩著高跟鞋走過去,皺著眉頭圍著他轉了圈,嘴裡發出『嘖嘖嘖』的感嘆聲,被他牽在手裡的二哈一看到她就熱情的想撲過去,還好被連擎玖給穩穩拽住了。
「我說你,能不能稍微注意點形象?就這樣出去,不嫌丟人?人家二十四五的小伙都是怎麼怎麼帥怎麼來,你這是怎麼邋遢怎麼來?」連箐妍瞥了眼那條二哈,卻忍不住吐槽起連擎玖的外表形象了。
連擎玖還笑著抬手和不遠處的莫白打了個招呼,面對來自親姐的吐槽,他已經習慣了,撇嘴:「我這難得休假,在家裡還要我打領結穿西裝?」
「難怪找不到女朋友。」
連擎玖低頭看了下連箐妍的穿著,一件豆綠色的露肩上衣,下面配一條白色的蕾絲A字裙,看上去既時尚又有活力,也不失成熟穩重,撇了撇嘴,歪著頭嘀咕著:「說的跟你穿的這麼好就能找到男朋友似的。」
好巧不巧的連箐妍的耳朵特別好使,聽后,一記冷眼便掃了過去,還抬起胳膊肘狠狠朝他胸口撞去,痛得連擎玖『嗚呼』了出來,立馬牽著二哈走到莫白面前:「莫白哥,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了?」
「送妍妍回來。」
「話說,姐,你今天怎麼回來了?平時過節讓你回來你都不回來。」
「我想回來不行?」
「行。」連擎玖重重的點了點頭,又看向莫白:「莫白哥,好不容易來一趟,進去坐坐吧!」
「好。」
眼看著兩人要走進去時,連箐妍本來想拿著行李箱跟上,走在前面的莫白卻忽然停下腳步,頓了兩三秒左右,又折回來,搶先拿過行李箱:「我來吧!你這箱子還挺重的。」
「沒事,莫白哥,你和我姐認識那麼多年了,還不知道她嗎?她可是大力水手。」
一聽,連箐妍一記警告的眼神飛過去,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連擎玖主動選擇了閉嘴,牽著二哈先進了屋子。
等莫白幫她提著行李箱進了屋子之後,保姆看見她回來了,顯得格外高興和熱情,在沙發落了座之後,連擎玖就說要上樓洗個澡,客廳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原本很熟的兩個人,這些年都沒怎麼碰過面,現在卻顯得格外生疏,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打破這個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