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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都是自家人,誰也沒給方宴灌酒,等他們離開時,方宴身上也只是帶了淡淡的酒香氣。
樂輕悠覺得很好聞,如果不是蘇行之也在車裡坐著,她就要窩在方宴懷裡好好聞一聞了。
方宴其實也很想抱抱樂輕悠,但是礙於有個小電燈泡,只能握握她的手。
方府距離樂府不遠,馬車走了一刻鐘就到,讓外面的良辰先把蘇行之接下去,樂輕悠和方宴才下車來。
見蘇行之仰頭望著寬大的府門,樂輕悠笑道:「以後行之就要住在這裡了,姑姑已經讓人給你收拾好了院子,就在姑姑和姑父隔壁」,伸出手來道:「走,去瞧瞧。」
蘇行之心裡的陌生感因為姑姑的這幾句話消減很多,抿了抿唇,把手放在姑姑柔軟溫暖的手上。
在方府安家之後,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才從蘇行之小小心中褪去,雖然姑父不大理會他,但他看得出來,他吃什麼用什麼姑父也都是一種隨意用的態度,還有姑姑幫他適應方府的生活,蘇行之很快就把這裡當成了家。
心中也有一個小小的,不敢說出口的想法,想把姑父、姑姑當成爹娘。
樂輕悠回門后的第二天,樂巍便帶著兩個兒子回去揚州,樂輕悠和方宴、二哥去送他們,都快上船了,樂紓才不太好意思地說:「姑姑,我想去你家住些日子。」
說完也不敢抬頭去看父親。
樂紹見比他膽小的二弟都把話說出來了,忙補充道:「我也想去。」
樂輕悠還沒來得及同意,就聽大哥道:「你們回去還要去府學讀書。」
雖然家裡的條件越來越好,但在兩個孩子的學習教育上,樂巍從未有過半分放鬆。
樂輕悠張了張嘴,說道:「你們已經耽誤半個多月的學習時間了,不能再耽誤。這樣吧,等你們府學放了假,姑姑就派人去接你們。」
兩個小傢伙都很不服氣,他們這不是來給姑姑壓嫁妝送姑姑出嫁嗎?而且這些天有父親看著,他們都沒敢任性玩,一有時間就去學習的。
「好吧」,默默無言了好一會兒,樂紹才仰頭看著樂輕悠,道:「那放假前我給姑姑寫信,姑姑一定要記得提前派人去接我們。」
樂輕悠點頭,還說以後再想出好玩的東西會隨時給他們送去,又對樂紓道:「紓兒,你要堅持抹姑姑給你做的藥膏,過些日子,姑姑再讓人給你送去兩瓶。」
「我會的,姑姑」,樂紓點頭。
大人們又說了幾句話,樂巍便帶著兩個孩子走上甲板,站在船欄后,他揮了揮手,道:「回吧。」
正在這時,有一艘中等型號的船由北駛來,船上掛的燈籠都寫著大大的鄭字,船艙兩邊還立著靖遠的牌子。
樂輕悠知道郁嫻兒再嫁的是靖遠侯鄭家的二子,但她回京這麼些天在一些官員家眷出席的場合上沒遇到過郁嫻兒,也沒多打聽,現在看到靖遠侯家的船,心裡暗呼不會這麼巧吧。
之前,紹兒還問過她,他娘親是怎樣的人?看樣子是有些想去瞧瞧他娘親的。
現在遇到鄭家的船,只能希望鄭家二兒子和郁嫻兒沒在船上。
樂輕悠是個不了解內情的,但方宴卻猜到,這船上十有八九是鄭家二子鄭禹,大周曆來有武不拜相文不封侯的傳統,這靖遠侯父親以武起家,在這太平盛世侯府自然有些沒落,為了讓家族再興,靖遠侯可是花了大力氣培養有些文氣的二兒子,一等他考中秀才,就四處周轉給謀了個富庶縣治的缺。
這應該是三年任滿,回來周旋想換到更好的地方去做官。
之前這鄭二公子任官那地方,好像還是湖州治下,且他能謀到這個缺,還多借了郁家的力。
要不然鄭家的嫡子,怎麼會娶一個再嫁之身的女人?
而這些事情,樂巍、樂峻兩個都在官場的,自然清楚,但他們都沒有跟鄭家打招呼的意思,樂巍更是看都沒多看那艘船一眼,直接吩咐身後的侍衛起錨。
樂紹卻是看著那已經快走到跟前的鄭家船有些發愣。
「父親」,他低聲道,「母親是不是在那個船上?」
樂巍看他一眼,沒什麼感情波動的應了一聲,不待樂紹說什麼,道:「若想見你母親,等你長大了,自己去找她。」
「為什麼?」樂紹低下頭,眼裡已經不自覺地冒出淚花。
樂巍說道:「因為那時候你才有自己的判斷,不會被她矇騙。」
「父親這麼討厭母親嗎?」樂紹問道,「那當初為何會娶母親?」
最後一句話近於低喃。
樂巍皺眉,說道:「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只是她這個人的行事我無法忍受。」
樂紹還想說什麼,旁邊看出父親已經很不高興的樂紓忙拉了拉他的手,「哥,你要看姑姑給都我們準備了什麼樣的點心嗎?」
兩個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孩子牽著手走去船艙,樂巍鬆了口氣,也抬步向中間的船艙走去。
鄭家船上,梳著婦人頭的知心喊了郁嫻兒一聲,「小姐。」
郁嫻兒抬起頭,臉色不如以前那般紅潤的她顯得有些憔悴,衣裳穿在身上也很寬大,問道:「怎麼了?」
知心有些激動地道:「對面,是姑爺,不,是樂家的船,還有兩個小孩子,肯定有一個是小少爺。」
知心還沒說完,郁嫻兒就失態地兩步跑到船艙邊,卻只看到兩個牽著手往船艙去的孩子,還有那個側過身同樣走回船艙的男人。
三年多不見,但他的臉在記憶中卻越發清晰。
郁嫻兒恨他心狠無情,卻又在面對那個二嫁的丈夫時,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看到自己生的兒子和那個直接導致她被和離的孩子手牽著手,郁嫻兒登時恨惱,手指狠狠掐在舷窗上,咬牙道:「他竟與一個賤婢生的種關係那麼好?這麼些年卻從不說見一見我這個母親!」
「小姐,小少爺還小」,知心說道。
話音剛落,一道清脆的嘖嘖聲在船艙門口響起,渾身妖妖媚媚的女子依偎在身材中等相貌中等的男子身邊,嬌聲道:「姐姐這是還記掛著前夫嗎?」
鄭禹臉色難看,他和郁嫻兒成婚頭一個月就因為她攆走了自己最喜歡的大丫鬟而鬧得很不愉快,只是礙著郁家的面子沒扯破臉,這三年來更是各過各的,但饒是再不喜歡這個妻子,和她前夫迎面遇上了,他還是想過來瞧瞧,就擔心自己頭上的帽子會變個色兒。
果然這一進來,就看見這刻薄女人淚汪汪地站在舷窗邊。
鄭禹知道當初的二甲進士樂巍是怎樣的風度,他說句拍馬不及半點都不誇張,而現在人在仕途上又是越走越高,遠遠把他這個世家子甩出一大截子,他還娶了人不要的老婆,只因為這,鄭禹都不想跟樂巍這個人打照面。
現在再看見郁嫻兒這個懷念的樣子,心裡能舒服才怪,當下在郁嫻兒跟前好一通發作,下船后沒理會她就先帶著現在的可心人兒走了。
到鄭家,就是稟明父母要抬個貴妾。
這邊下了船被扔下的郁嫻兒則是完全不關心鄭禹會怎樣,徑直回了郁家,跟父母訴說了許多她從沒受過的委屈。
又說想見一見樂紹。
郁二老爺直接一句不行駁了回去便走。
郁二夫人看著越發憔悴的女兒卻是心疼不已,只得好好勸她:「當初和離時,咱們兩家就撕破了臉,那孩子到過京城幾次,有次我遠遠看見了,那邊見過我的老人轉身就把孩子領走了。你再想見,那邊也是不會讓見的。如今,還是好好過你的日子吧。」
「憑什麼啊?」郁嫻兒哭著趴在郁二夫人腿上,「娘,憑什麼,我好好的日子,被他們攪和成了這個樣子,他們還能掬著孩子不讓見我的面?」
郁二夫人眼裡也帶了淚,「你就是見了面又能如何?鄭家會怎麼想?你嫁給鄭禹三年,也只生下一個女兒,只怕他們早就不滿了。」
說起女兒,郁嫻兒更是氣恨,「當初我盼著生個女兒,她不來,現在到了盼孫子的鄭家,她倒來了,帶累我被婆家百般看不上,我真恨不得沒生過她。」
當初若是嫁給鄭禹也不跟他圓房,現在和離了,若是紹兒還想著她,她未必不能回去。
或者,和離后就不該因為旁人的指指點點那麼快的再嫁。
郁二夫人在她背上拍了幾下子,「你要真想老無所依,那女兒你就別管。」
想到現在這一團糟的生活,郁嫻兒百般恨意都沖向了樂輕悠,「如果不是樂輕悠一個做妹妹的不老實,明知道自己不是樂巍的親妹妹還總是在他眼跟前晃蕩,我用得著忌憚她而總想著比一比和她在樂巍心裡誰更重要嗎?不是這樣的比較,我會一步步走到今天嗎?她怎麼不去死?」
郁二夫人趕緊捂住了郁嫻兒的嘴,「還想咱家好,這些話你以後少說。」
郁嫻兒不服,「她不就是被封了一個郡主,我在家說一句都不能了?」
郁二夫人對如今這個偏執的女兒真的是很頭疼,只能把前一段時間的事情掰開了揉碎了給她講,「……現在她背後可不止那兩個位高權重的哥哥,她那二十四歲就官拜大理寺卿的夫君,還有咱們頭上那一位。就因為黃泉長,齊貴妃的妃位說擼便被擼了,咱家有多硬,能去碰她?」
嫉妒不甘在郁嫻兒心裡滋生,沉思了好一會兒,問道:「娘,聖上是不是看上她了?」
「應該不是,隱約聽說,清一道長說過她不少好話」,郁二夫人拍了拍女兒,「你現在的日子也能過,好好的,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郁嫻兒心裡卻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她以前絕望,是對樂巍的絕望,她清楚,無論她再怎樣求亦或是變得怎樣好,樂巍都不可能再要她,她現在嫁的男人又這樣無能,那麼一輩子她都得被人嘲笑扔了個珠玉撿了個瓦礫。
可是現在聽母親如此告誡自己避開樂輕悠,就僅僅是上面那一位稍微看重了她一些而已。
如果自己入了那一位的眼呢?
鄭家敢不放她走?敢把這其中的內情宣揚出去?
彼時,她不用再苦惱二次和離別人會怎樣指點她。因為聖上會把這一切處理得十分完美!
她的家族也會因為她再進一步。
郁嫻兒越想越激動、越急切,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母親道:「娘,我現在是不是特別顯老?」
「老什麼?」郁二夫人心疼道,「你才二十三歲,正是大好年華的時候。」
郁嫻兒點了點頭,是啊,她才二十三歲,那位被廢的齊貴妃也就是比她年輕了兩歲而已。
齊家還不如她郁家,那齊貴妃都能自進宮起獨得聖寵兩三年,她自小琴棋詩畫皆通,又為什麼不能呢?
進宮以後,她要把樂輕悠捻在腳下,也要讓樂巍嘗一嘗對她下跪的滋味。
樂輕悠完全不知道郁嫻兒又起興了打壓她的心思,從碼頭回到家之後,便開始處理家中事務,快到中午時,又親自去廚房做幾個菜,送她到家后就去了大理寺的方宴便下衙回來了。
蘇行之一直前後跟著她,樂輕悠先給他切了一塊雜糧煎餅讓他吃著,轉身又去給方宴解下玉腰帶、給他遞上濕毛巾,力爭做一個賢妻典範。
方宴擦過手,好笑地看著樂輕悠:「輕輕,你不是一直說婦人在家操持家務也很辛苦,不能再像低男人一等的伺候男人嗎?怎麼這兩次,我一回家,你都殷勤地跟個小蜜蜂似的。」
是不是餓了,想讓我喂你點花蜜吃。
如果屋裡沒個小孩子的話,他一定會問出口。
樂輕悠見他這樣壞笑,就知道他還有不好的話沒說出來,趕緊夾了一個糖醋排骨給他,「我就是喜歡照顧你的感覺還不行嗎?等我煩了,自然就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