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彼岸花

「哇……真的？！爹，賬冊給我，我要去復算一遍，看周姐姐算的到底對不對？！」周小俊大叫一聲，劈手從周里正手中搶過賬冊，往家中躥去，哪有一點兒念書人的斯文，

簡直，辣眼睛。

周里正醒過神，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和兒子急匆匆的樣子，一面往裡追一面大喊：「哎……死小子，賬冊！賬冊還給老子！」

遠走的周玖聽著身後的大呼小叫，笑著搖了搖頭。

「娘親，你真厲害！」小寶星星眼的看著微笑的娘親，小手將周玖的手牽得更緊了，小眼神里除了孺慕，還增添了一絲敬佩。

「厲害嗎？」

「厲害！娘親，你比小俊叔叔都厲害！」在小寶的眼裡，周家村最厲害的人就是周小俊，周小俊今年春季剛剛過了童生試，現在在縣學里念書。

「哈哈……是嗎？」周玖有些得意，開心的笑了，想想又問包子，「小寶，你很喜歡小俊叔叔？」

「很喜歡！」包子使勁的點點頭。

「為什麼是很喜歡？」

「娘親，你看啊，小俊叔叔是吳奶奶和周爺爺的孩子，他呢，會認很多字，聽栓子哥哥說，他還會作詩填詞，以後還要當官老爺呢。」

包子放開周玖的手，然後掰著手指說理由，雖然有些詞不達意，但周玖聽明白了他的話，意思是：首先，周小俊是吳奶奶的兒子，吳奶奶呢挺照顧他們娘倆的，所以，愛屋及烏，包子因此喜歡周小俊；其二呢，周小俊是讀書人，有才華，以後會做官，在包子眼裡是個有學問很厲害的人，所以，包子喜歡他。

其實，還有一點，包子沒有提到，也沒有看透，他之所以喜歡周小俊，其實是因為周小俊是個善良的少年，他同情小寶的遭遇，沒有因此看不起他們娘倆，而且，周小俊很喜歡小寶的聰明，孩子最是敏感的，別人對他發出了善意，他投桃報李，也會對那人好，喜歡喜歡他的人。

母子二人又回到破廟中，周玖坐在破草鋪的床上，喘著粗氣，揉著腿，望著四面露風，殘垣斷壁的破廟，還有桌上布袋子里的半升糙米，兩把綠色蔬菜，再一次嘆了口氣。

「娘親……」小糰子一聽周玖嘆氣，立即擔心的看向她。

「小寶，娘沒事，你不用擔心。」

周玖伸手摸了摸小寶的頭，捏了捏他的小臉蛋，腦中卻想著要怎麼樣才能改變現狀，再不想法子賺銀錢，她和小寶都得餓死在這破廟裡，又摸了摸自己還在發著低熱的額頭，本來，今天去吳氏家準備向她借點銀錢，為自己抓點葯，可被趙氏那麼一鬧，她不想再開口了，這世上最難還的便是人情債。

周玖喘勻氣，歇了一會，身子恢復了些力氣，這才起身開始收拾破廟。

太陽高掛在當空，正是晌午，想著晚上的安全，周玖首先推了推廟門，試著開關了一下，雖然廟又破又小，好在廟門結實，上下兩道木門栓也沒壞，晚上可以關緊，只要不是人為惡意的用力撞門，晚上門關起來睡覺，也還算安全，否則，她怎麼著都還會厚著臉皮回吳氏家一趟，讓周大俊過來幫忙修門。

把鍋碗，茶碗，茶壺洗乾淨，周玖已經累得出了一身大汗，這副身子太弱了，周玖不得不放棄全部收拾打掃乾淨的計劃，在簡陋的鍋灶邊找到了一個火摺子，燒著火，先燒了壺熱水，倒在陶碗里，喝了幾大碗。

沒有葯，只能用簡單的法子，多喝白開水，自己喝完，又為小寶倒了碗，讓他也喝些熱水，暖暖身子。

喝完水后，感覺身上出的汗實在粘得慌，再燒了鍋熱水，找了套乾淨的衣裳出來，準備擦個澡。

解開衣衫，周玖這才感覺自己脖子上好像掛著什麼，低頭一看，是一塊圓形的飾品，用紅色絲帶編的繩子系著，便伸手拿起來仔細一瞧，圓形的飾品有成人男子拇指大那麼一塊，是紅色的，不知道是什麼質材，有點像瑪瑙，又有點像紅玉，正面雕刻著一朵奇怪的花紋，似是朵彼岸花，反面刻著的是字，字體奇特，像繁體字的篆字，仔細辨別，又不完全是，只知道刻的是三個字，但看了半天，周玖也沒認出是三個什麼字。

周玖又摸了摸，整塊玉（暫稱為玉）質地一般，又不大，應該不值什麼銀子，所以，原主才會在相府和半瘋了后這些年，這塊玉才會沒被貪心人拿走，但既然原主一直珍惜的戴在脖子上，對於她來說，定有什麼了不得的意義，說不定是原主去世的娘親留給她的。

認不出也就不認了，原主珍惜，自己就替她戴著，周玖擦完澡，換了乾淨的衣裳，這才感覺身上舒爽多了，身上舒爽了，心情也好了起來，抬頭看了看遠處被自己哄著蹲在地上玩石子的小寶，去鍋里把剩下的熱水全舀了，為小寶找了套舊衣過來，替小傢伙也擦擦身子，換套乾淨的衣裳。

「娘，娘……哈哈……癢，癢……娘，別癢小寶了，哈哈……癢……」

「哈哈……要叫好娘親，好好娘親才行。」

「娘親，好娘親，癢……好娘親，好好娘親……哈哈……」

……

小寶被娘親替自己擦澡的手弄痒痒了，開心的咯咯笑著求饒，周玖趁機又故意癢他幾下，母子二人的笑聲在破廟裡傳了開去，驚飛了在屋頂覓食的小麻雀，驚跑了在角落伏著的小壁虎。

周里正家，周小俊拿著算盤和爹爹的兩本賬冊，認真的坐在堂屋裡扒拉著算盤。

突然，堂廳一聲大叫，把周家一家人嚇得扔了手上的活計，全都朝堂屋奔了過來。

「哎，死小子，你叫魂哪？」周里正蹲在外面正吸煙呢，周小俊的這一聲嚇得他手上的煙袋都掉了。

「你這孩子，叫那麼大聲，嚇死娘了。」吳氏在廚房裡切豬草準備餵豬，聽了兒子的叫聲，以為出了啥事的她，手一抖，差點兒切到手指頭。

「爹，娘……對了，全對了……」

「什麼全對了？」吳氏不知道外面發生過的事，不明就裡。

「一點都沒錯？」周里正臉皮抽了抽。

「沒錯，爹，周姐姐算的全是對的。」

周小俊滿臉的興奮，周姐姐太厲害了，用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而且不藉助任何工具，就那麼眼睛一掃，就把這些數字都算準確了。

「你父子倆打的什麼啞謎？」

「哎呀……娘，你聽我說……」周小俊一副與友榮焉的向自己娘說了事情的經過。

「我滴乖乖，古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玖兒這麼厲害了！」吳氏聽完兒子說的話，嘖嘖稱讚。

「那是，周姐姐本來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必定比農家婦人懂得多。」周小俊接著讚歎了句。

聽到聲音也趕過來的周大俊和趙翠花聽了，周大俊同樣是震驚，后沉默不語，趙翠花一聽，被打腫的右臉更猙獰了，嘴上不敢說什麼，心中卻罵著：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迷了大的，現在又來迷小的，甚至現在是全家除了她都要被她迷上了！

「大家聽著，以後，只許與玖兒交好，不許與她交惡。」周里正清了清嗓子提醒一家人，並用眼角掃了眼不語的趙翠花，他有種預感，不瘋的周玖以後定大有作為。

「爹，兒子知道了。」周大俊當然知道爹爹是在提醒他和自己的媳婦，立即應下。

「恩。」周里正點點頭。

「小俊，玖兒大病初癒，身體弱，小寶又小，你去幫著他們娘倆擔點水回家，去的時候在家中背捆乾柴去，再帶些吃的過去。」周里正想大媳婦的態度，到嘴邊的吩咐，從大兒子換成了小兒子的名字。

「好嘞，爹，我這就去。」

看著轉身而去的小叔子和婆婆，趙翠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敢說出來，她不敢違抗一家之主的命令，不過眼神里的怨恨卻出賣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