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自亂陣腳(上)
王千軍再次帶著人出了鎮子,理由變成了打獵,這也符合他這個京城功勛子弟的形象。歇馬鎮上的很多人聽到這個消息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希望這位王百戶出去打獵的時候碰到下山的老虎、豹子、野豬什麼的,直接讓王千軍死在外面,不要再回來了。
這種時候,騎馬在雪地中飛奔,看著遠處白茫茫的一片,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附近山頭上的確有老虎、豹子、野豬、狼這些兇猛的野獸,但除了狼外,其他的野獸都在山林里待著,除非餓瘋了,不然不會下山。
手中的箭頭瞄準正在奔跑的野兔,坐下的戰馬緊追不放,鬆開弓弦后又有一隻小野獸入賬。拉住了馬韁繩,王千軍並沒有去撿獵物,就這麼站在雪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想什麼呢?真想打頭野豬回去嗎?」納蘭長風騎著馬跟了過來,自然有錦衣衛的緹騎幫王千軍撿起獵物。
除了納蘭長風,還有柳枯,這兩人陪著王千軍出外狩獵,其他人依舊在方家待著,王文傑更是一步不想出門,按他的話來說:「外面這麼冷,還去打獵,自己找罪受。還是屋子裡暖和,火盆、小酒,就差一個漂亮丫鬟了。」
「野豬,那東西比老虎還難打,皮粗得連老虎都不想去惹。我只是覺得涼州衛這地方太詭異了,鐵衣衛的瑾跟那位馬指揮使到底在謀划著什麼?還有那位刑部的羅大人,他也有點問題。想起來就頭疼,涼州衛明顯是被人先布好了局,咱們跟田小奇都是進了局的棋子。真他媽憋屈!」
王千軍的抱怨聲兩人聽得很清楚,卻都沒說什麼。笨人動手,聰明人動腦,但這動腦可不是個簡單活,歷代軍師都不長壽,算來算去,機關算盡,太傷神了。
「憋屈,也沒辦法。大家可都看著你!其實這一趟的收穫還不錯,最起碼手上有銀子了。實在不行,咱們就拍拍屁股走人,誰怕誰!」納蘭長風看得很開,其實眾人這一次出來就是為了撈銀子,其他的可有可無。
王千軍沒說話,手裡攥著馬鞭還在想。柳枯在此時突然高喝一聲:「還真有野豬,殺吧!送上門的!」
山上找不到吃的大野豬下山了,王千軍順著柳枯的聲音望去,一頭肥壯的野豬,頂著兩顆大獠牙正向這裡衝來。山上的野豬可不怕人,餓瘋的野豬什麼都吃。皮糙肉厚的野豬普通弓箭對它也沒有效果,王千軍將弓箭收起來,換上了長槍。
「送上門的,怎麼有不殺的道理,晚上吃野豬肉。」說完王千軍一馬當先,其他錦衣衛也快速散開,將狂奔來的野豬包圍在中間,柳枯也換上了長槍,納蘭長風依舊用弓箭來掩護兩人。
野豬皮沒有牛皮好,扒下來也沒用。不用在乎野豬皮是否完整,納蘭長風一箭接著一箭來激怒飢餓的野豬,消弱野豬的力氣。被激怒的野豬只會橫衝直撞,猛衝向射箭的納蘭長風。
柳枯也動了,他拐了一個大彎,從野豬的屁股後面騎馬追了上來,手中的長槍從野豬的側身刺過,借著馬力在野豬的身上留下了又長又深的口子,疼痛的野豬轉頭沖向了距離最近的柳枯。
王千軍終於動了。身上插了好幾箭,傷口不斷冒血的野豬由他來給出致命一擊。野豬奔跑的速度越快,血就流得越多,納蘭長風的箭一直沒停下過,柳枯反而是被野豬追著跑。但跑了一陣,野豬不跑了,就一直在原地轉圈,喘著粗氣改進攻為防禦。
王千軍的馬很快,手中的長槍跟快,整個身子側向一邊就是為了將長槍一下刺穿野豬的脖子,一下就夠了。鋒利的長槍從貫穿了野豬的脖子,鬆手而去的王千軍拔出了雁翎刀,快速地調轉馬頭,看著還沒有倒地的野豬,縱馬上去補上了最後一刀!
野豬死了,聞著野豬身上的腥臭味,還有那鮮血的氣味,王千軍冷笑著拔出了長槍。鮮血讓他振奮精神,既然來到了這涼州衛,那就乾脆把事情鬧大,無論是紈絝子弟的身份,還是錦衣衛的身份,都應該飛揚跋扈,橫行霸道!絕對沒有縮頭低調做人的道理。
野豬有其他的緹騎收拾,王千軍也不去擦手上跟身上的血,突然說道:「趁太陽還沒下山,我想出關看看!留下兩個人帶獵物回去!」
說完也不等眾人回答,王千軍第一個縱馬而去,納蘭長風與柳枯兩人對看了一眼,也只能苦笑著跟上。二十名緹騎留下兩人將獵物帶回,其他的全部快馬追上。
邊境關卡有邊軍防守。可這邊境實在是太大了,關卡再多也忙不過來。更何況,這種時候韃靼人也不會來,大冬天的,家裡的老婆孩子家畜都要有人照顧,誰沒事吃飽著撐著不管老婆孩子來玩命。王千軍一路走來,看到各關卡的邊軍明顯少了很多,都在自家的堡壘里好好待著。
納蘭長風與柳枯一直在身後跟著,王千軍就這麼暢通無阻地一路向北,直到一個較大的關卡處才被人攔住,詢問身份。難得還有人盡忠職守,但眼前的這群邊軍怎麼看都是出來方便的,剛巧碰到了王千軍。
這麼冷的天氣,官服當然不會穿在身上,王千軍也不亮錦衣衛的腰牌,扔出一張一貫的寶鈔,對方卻嫌少,王千軍再扔一張,說要去外面轉轉。看到王千軍身後有不少人跟著,卻沒有帶貨物,口音又是正統的官話,對方什麼便不再多問,直接就放王千軍出關了。身後的納蘭長風與柳枯也是一樣,可離開關卡一段路程,王千軍卻不走了。停下馬來與身後的納蘭長風等人會合,因為遠處正有一小隊的人馬南下,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王千軍剛才過的關卡。
「這群邊軍,也太偷懶了,如果韃靼人來了怎麼辦?!」一路過來各關卡的表現,納蘭長風很是不滿。
「韃靼人這個時候不會來的,換咱們,咱們也會偷懶的。」柳枯卻不在意,他本來就是隨便慣了的人。
王千軍不討論這個,馬鞭直指向遠處來的人,一個身材非常高大的人騎著馬走在最前頭,後面跟著大約有十個人,每個人都是雙馬,一匹馬騎著,一匹馬上馱著貨物。
「應該是從北邊回來的商隊,就這麼讓咱們碰上了。還真是巧,去打聲招呼吧,其他的都不做,他們這些人也不容易,看衣著很有可能是邊軍的小隊走私者。」
這麼點人,這麼少的東西,王千軍可不覺得會有什麼大生意。王千軍再次一馬當先,急得納蘭長風與柳枯趕緊跟上,就怕對方害怕王千軍錦衣衛的身份,要是想殺人滅口王千軍可就危險了。
有人過來,走私的馬隊也緊張,一陣小小的騷動后馬上將東西都準備好。兵器就在馬上,該藏的東西也都藏好了。看到王千軍過來,馬隊中奔出一人,走在最前面的壯漢也跟著奔出。領頭的是一個臉上有疤痕的男人,他身邊的壯漢怎麼看也有一米九的身高,身上被厚厚的衣服包裹,看起來非常的強壯。
看到王千軍身邊的騎士都有帶兵器,而且數量眾多,刀疤臉很是客氣地問道:「那個,這位公子。請,請問你們是哪裡人?」
這麼客氣的語氣,刀疤臉似乎不怎麼習慣,王千軍卻笑了。他一笑,刀疤臉身邊的壯漢也跟著笑了,結果被刀疤臉瞪了一眼,壯漢一副很委屈的樣子,低下了頭。
「京城來的,最近住在歇馬鎮的方家。太無聊了,就帶人出來轉轉。你們呢?不用這麼客氣,看你們的樣子,是衛所里的將士吧?」邊軍有邊軍獨特的氣勢,那不是普通亡命徒能夠模仿的。
被王千軍問道身份,刀疤臉有些為難,但因為王千軍是方家的客人,多少也鬆了一口氣:「正是!我們這些人都是歇馬鎮的邊軍,大冬天去北邊換些東西。公子既然是方二爺的客人,那就是自家人了。公子如果碰到什麼人的話,儘管打方二爺的名頭,這附近混口飯吃的人都會賣方二爺面子的。」
方二爺的名頭看來挺大的,只是王千軍如果在這個時候打出錦衣衛的名號,不知道眼前的這些人會怎麼樣?!擔驚受怕那是肯定的。就怕這些人還有殺人滅口的念頭。
「草原上的生意還不錯吧?這種生意聽說賺頭挺大的。」王千軍很客氣地拿出隨身的酒囊,扔給了刀疤臉。
刀疤臉接下,打開酒囊聞了一下,很不客氣地張開嘴喝上一大口,又遞給了他身邊的壯漢,說道:「好酒,方家的好酒我上次也才喝過一次,那味道,忘不掉!殺頭生意,也就賺點糊口錢。這生意,自己沒辦法做,賺來的還要分成好幾份,最後分到自家兄弟手上的剛好夠全家吃飽。這位公子,我們還要趕路,謝過你的酒了。」
壯漢喝上一口,刀疤臉又喝了一口,最後還給了王千軍。可王千軍又遞了回去,還從納蘭長風那拿來另外一個酒囊,一起扔了過去。
「都不容易,混口飯吃。這些都給你們。你們剛從北邊回來,歇馬鎮最近發生的事你們也許不知道,那邊最近不怎麼太平,正在折騰,小心點吧。我還要在這裡再逛一會,這麼好的景色,別的地方真的不容易看到。」
王千軍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刀疤臉,刀疤臉也沒有多想,抱拳說道:「多謝了,保重!」
看著刀疤臉離開,王千軍卻笑了,自嘲地笑著。他這一次來的目的就是這群做走私生意的邊軍,歇馬鎮也是因為他的到來才變得不太平。如果刀疤臉知道真相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看到王千軍古怪地笑意,納蘭長風搖了搖頭說道:「這走私生意的確難做。看馬上馱的貨物也不是什麼貴重品,隊伍也只有二十三匹馬,這馬的數量也太少了吧,還是馱馬。」
「長風,這次你可看走眼了,呵呵。那些馱馬可都是不錯的戰馬,他們騎的才是馱馬。年關快到了,韃靼人的牛羊肉和一些山貨也能賣上好價錢。」柳枯指出了納蘭長風的錯誤,他這雙眼睛可毒著呢。
「是嗎?可就算他們把貨運回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那個姓江的副千戶可不是什麼好東西!」納蘭長風並不介意自己看走眼,反而為那些人擔心。
王千軍此時站在馬上,眺望著遠方,再過去差不多就是韃靼人的地盤了,他可沒有過去的意思。走私的商隊是韃靼部落的客人,尊貴的客人。可像王千軍這種人,就不知道韃靼人會怎麼款待了,是貴客還是肥羊呢?!王千軍可不想冒險。
「回去,走慢點。我覺得,剛才那隊商隊回到歇馬鎮一定會有事情發生的,咱們走慢點才有好戲看,走吧。」王千軍的心情好了很多,眾人繼續跟在他的身後,就這麼一路跟著他慢慢地晃悠回去。
當王千軍回到歇馬鎮的時候,還沒發生什麼,方家已經把王千軍打來的野豬肉下鍋了,紅燜野豬肉、野**湯、紅燒兔肉,這三樣主菜上桌后,眾人聞著味道胃口大開。當然,現在是沒有青菜吃的,大冬天哪裡來的青菜,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溫室大棚。
自己打來的獵物,吃起來就是香。可就在王千軍與眾人吃得很開心的時候,管家一路小跑來到了方二爺的身邊,很緊張地小聲說了幾句,方二爺的臉色馬上就變了。
王千軍知道出事了,可他還要笑著舉起杯,說道:「方舉人,這些日子實在是打擾了,這一杯我敬你。干!」
王千軍敬的酒,方二爺也只能勉強笑著舉杯,碰杯后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王千軍夾起最喜歡吃的豬蹄,大口地啃了起來,看得一旁的方二爺也只能幹瞪眼,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沒辦法,事情似乎有點失去控制,方二爺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在王千軍啃豬蹄的時候趕緊說道:「王百戶,請問你今天外出打獵后,有沒有出關?!」
王千軍點了點頭,沒說話,繼續啃著他的豬蹄。要做野豬肉可是一門手藝,野豬肉太腥臭了,做不好的話比家豬肉還難吃,這方家的廚子手藝不錯,野味做得很棒。
王千軍一點頭,方二爺就知道壞事了,他繼續說道:「那王百戶,你去的路上有沒有碰到什麼人?是不是碰到了一隊馬隊。領頭的是個刀疤臉,身邊有個壯漢,很高大。」
下午碰到的商隊的確是歇馬鎮邊軍派出去的,看方二爺緊張的樣子,王千軍已經猜到了,看來那位江副千戶連歇馬鎮的邊軍都要下手了。
可王千軍表面上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化,只回了一句:「是啊,有碰到過。」然後就繼續啃著他的豬蹄了。
「我的王百戶,我大人,王公子,算是我前世欠你的好不好,歇馬鎮出大事了。那個姓江的,把你碰到的那隊人抓了起來,說是要明正典刑,午夜子時就要將那十一人全部斬首了!」
姓江的竟然這麼狠,這可讓王千軍有點意外,他終於是把啃了一半的豬蹄放到碗里,擦了擦手跟嘴,說道:「姓江的怎麼這麼狠?他平常是個什麼樣的人,方舉人你清楚嗎?」
「他就是馬指揮使身邊的一條狗,會咬人狗。一條吃了肉還不認賬,除了馬指揮使外其他人都咬的狗!這一次他來歇馬鎮我就怕,怕出事。現在好了,他連自己人都要動手,實在是太過分了!他以為他是什麼東西,逢年過節的孝敬里從來沒少了他那份,他倒好,翻臉不認人了。歇馬鎮這地方說得好聽點,是個可以發財的鎮子。可誰都知道,一旦韃靼人突破了北邊的幾個關卡,第一個倒霉的就是歇馬鎮!就歇馬鎮里這一百邊軍,前後已經換了兩茬,外面光邊軍的墳就有兩百多個。現在,那個姓江的還要拿鎮上的邊軍開刀,實在是太過分了!」
方二爺氣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方二爺這個人,跟鎮上的邊軍關係也不錯,危急的時候也是生死兄弟,看到邊軍倒霉,他當然會生氣。還有一層意思就是,姓江的拿鎮上的邊軍開刀,那下一次,姓江的就會拿他開刀。方家的這些產業可有不少人惦記著,想霸佔方家財產跟地位的有的是!
看到方二爺這麼激動的樣子,王千軍與其他人對了對眼,大家都是一副由他拿主意就好的樣子。王千軍卻再次抓起碗中的豬蹄,說道:「方舉人,你先派人去監視著,有什麼新動靜馬上回報。吃飽飯,休息夠了,到時候本百戶再去管著閑事。論官階本百戶是拿姓江的沒辦法,可論身份還有出身,姓江的也拿我沒辦法!大家吃飯。」
王千軍這麼說,方二爺也算是放心了,趕緊著讓管家繼續派人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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