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番外、寧兮淼周焱（1）

如果是以前，來這樣別具一格的私人島嶼上參加婚禮，周焱的第一反應，就是拉著好友去島上參觀一陣，或者自己去找什麼好玩的地方過過癮，畢竟是二十齣頭的年紀，正是愛玩的時候，身體里的那顆少年心，還鮮活著。

可他今天從飛機上下來之後，那些心思全都沒有了。

他就找一個人的身影。

郁知意說，寧兮淼今天會來參加婚禮的。

他的目的也是來找寧兮淼的。

從私人機場出來之後，周焱在人群里人了一圈，也沒有發現寧兮淼的身影。

他心不在焉地坐車，隨著家人去供給客人居住的酒店。

霍家非常大方。

這島上的許多設施，都是剛剛建成不久，首次開放，這次借著婚禮，全程開放給前來參加婚宴的遊客。

度假舒緩，老少皆宜，什麼遊玩的項目都有。

周父周母到了酒店之後，聽了工作人員的介紹，就去泡溫泉了，周媛媛則去找朋友。

周焱獨自一人在島上晃悠，還詢問了酒店的工作人員，安排給寧兮淼的房間是哪裡。

可惜，他直等到晚上的歡迎晚宴，也沒有見到寧兮淼的身影。

直到午夜的晚宴散去，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也仍舊沒有寧兮淼的身影，倒是晚上，郁知意和霍紀寒發出了婚紗照的微博之後，她在下面評論了。

躺在床上刷著微博的周焱，幾乎是一秒從床上站起來，而後腦袋不受控制一般，敲進了寧兮淼那個幾乎已經長草了的微博。

私信框里打出一行字：「你什麼時候回來？」

可信息一發出去，周焱就有些後悔了。

寧兮淼出國之前，他最後一次見寧兮淼，那時候，她說，「別聯繫我。」

周焱躺在床上，一隻手枕著後腦勺，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手抄起手機，他看了一眼發出消息的私信框，意料之內的，沒有任何回復。

他就知道是這樣。

周焱幾乎一夜無眠。

第二天，他頂著個黑眼圈去參加郁知意和霍紀寒的婚禮。

婚禮上來了不少人。

這對豪門裡的豪門夫婦，請來的都是親朋好友，沒有媒體，連用的攝影師、攝像師都是霍氏那群專業人士，相比之下，就少了許多胡里花哨的東西。

挺好的。

婚宴的儀式，在上午十點多鐘開始。

熱帶島嶼上，天亮的時間很早，即便不是來參加婚禮，一大早也有人出門去玩了，中年賓客甚至還去觀看了個日出。

所以，八點鐘，婚宴現場就開始熱鬧起來了，賓客陸陸續續進來，幾乎都是相熟的人，再加上第一次進入婚宴現場，陌生場地的新奇引來了許多參觀，交談也漸漸變得熱鬧。

微微腥鹹的海風帶著鈴蘭的芳香，吹過小島上的每一個角落。

婚禮現場的入口，豎著一根柱子，四面都用鈴蘭花裝點，周焱就靠在柱子上，雙眼一直盯著入口看。

周媛媛跑了大半圈的會場，終於在入口處找到了周焱。

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得周媛媛滿頭黑線，「跑這裡來做什麼？」

周焱聞言，抬眼看過去一眼，復而視線繼續轉回入口處。

周媛媛：「……」

這一年多來，周焱驚人地進步。

連性情，都變得沉穩了許多，好像某一天，突然長大了一般。

周媛媛慶幸於弟弟的成長，但多多少少知道，這一切變化變化的背後，是什麼原因。

她知道周焱和寧兮淼的一些事情，但不全，主要是因為沒能從周焱的嘴裡撬出更多的東西。

但是……

老爺子傳給每一個子孫，一直帶著他們脖子上的某一塊玉，周焱已經一年多沒有帶了。

周媛媛曾經也以為周焱對寧兮淼只是小男孩對於感興趣的女生的心思，但這一年多下來，她發現，不是。

「一大早就不見人，還躲著這裡沉著一張臉。」周媛媛搖頭失笑，「進來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為郁知意嫁人黯然傷神呢。」

周焱不爽地看了周媛媛一眼，「你說什麼呢！」

周媛媛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等了，該來的人會來，不來的，或者不想讓你看見的，你也瞧不見。」

周焱又看了周媛媛一眼，不說話。

他心裡有一股執拗勁，順風順水長大的小青年，第一次為人生中很重要的人事在堅持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堅持。

周焱一直等到十點鐘，距離儀式開始，還有半個小時，他沒能等到寧兮淼，被父母叫走了。

就在他離開那根柱子五分鐘之後。

一個穿著白裙子，頭上帶著一頂編織帽的女孩，進入了會場。

她剛剛到，沒有進入婚宴現場，而是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去了新娘休息室，去找郁知意。

郁知意已經化好妝，就在休息室里等儀式開始，此刻休息室里，有伴娘，還有幾位好友，祝藝、黎欣、阮詩唯、譚曉這些人都在。

寧兮淼倒是不陌生，只是她消失了這麼久，不是人人都知道她生病出國治療，甚至還有人說她當年人設崩塌的事情之後，糊了，已經退圈。

只有一批忠粉，還堅守陣地等她回來。

踏進新娘休息室的時候，裡面笑聲不斷。

她笑著開口，「新娘子，今天真是美若天仙呀。」

郁知意幾乎第一時間回過頭來，臉上笑意盈盈，「淼淼，你總算回來了。」

雖然消失了許久，但她一回來，迎接她的，是友善的目光。

郁知意的朋友，不會差到哪裡去。

大家問起了寧兮淼在國外的近況，寧兮淼語調輕鬆地跟大家開玩笑，說起了國外的一些生活。

她變得開朗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國外生活的一年的關係，話語間，染上了些西方的幽默。

半個小時，恍眼過去。

她沒來得及跟郁知意再多說什麼話，只道在儀式之後，今天就離島飛去加拿大，並跟郁知意說，等她去美國度蜜月，兩人再一起好好聊天。

婚宴開始。

寧兮淼站在人群之中。

看著花型拱門的另一頭，身披潔白婚紗的美麗新娘，挽著父親的胳膊，緩緩走向她的新郎。

她的眼裡升起淡淡的羨慕。

這是她這一生，都不會擁有的瞬間。

視線轉移之間，看到了人群的對面，一雙幾分銳意的眼眸。

哦，也不完全是銳意，眸底深處，似乎要躍動著當年那個單純直率的少年。

青年的輪廓，好像沒有多大的變化，但似乎，又有了變化。

在此之前，寧兮淼早已覺察，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火熱視線，她盡量去忽視，但是，做不到坦然忽視，最後，只能迎上。

最後，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如同對待許久不見的朋友一般。

周焱出現在觀禮人群里的時候，就發現了寧兮淼的存在。

女孩依舊瘦瘦小小的一個，頭髮剪得短短的，甚至不及耳，頭上帶著一個大大的編織草帽，深藍色的絲帶在草帽上打了一個蝴蝶結。

她好像變瘦了。

周焱幾乎花了所有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不要在儀式舉辦的時候，亂走動，才沒有第一時間，去寧兮淼的身邊。

可是，整個婚宴的過程中。

他卻沒有辦法去看台上的那對新人。

無法去看他們宣誓、交換婚戒、親吻。

他的視線，只會停留在寧兮淼的身上。

直到，婚宴的儀式結束。

周焱只是眨眼的功夫，被人拉著說了幾句話，視線被擋住，再沖開人群，去找寧兮淼的身影，已經不見人影。

沒關係，只要還在婚宴現場，在這四面都是海洋的島嶼上，他就能再找到寧兮淼

寧兮淼一直跟在郁知意的身邊，和好幾個女星，一起跟穿婚紗的郁知意拍了合照。

郁知意看到周焱便全程站在十幾米之外，看她們這邊。

不用想也知道，周焱是在等寧兮淼。

而寧兮淼的意思很明顯，不太想和周焱單獨待在一起。

郁知意搖了搖頭，低聲對寧兮淼說，「既然你都來了，哪有不會單獨見面的時候？」

寧兮淼無意識地把玩著從手腕上脫下來的一串項鏈，「再說吧。」

最後周焱還是堵到了寧兮淼。

人有三急，寧兮淼從洗手間出來之後，轉口靠牆邊的，一個強勁的力道將她拉走了。

她有一瞬驚呼，但是看到前面腳步匆忙的青年之後，那一瞬的驚慌，還是立刻就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加速跳動的心臟。

寧兮淼無法否認，時隔一年，再次見到周焱的時候，她才無比的肯定，自己是喜歡周焱的。

在將近一年的漫長治療里，在每一個疼痛難眠的夜晚里，在異國他鄉偶爾瀰漫起來的孤單里，在午夜夢回的凌晨……一張腦海之中，反反覆復揮之不去的臉龐。

以及，此刻，看著青年挺闊的背影，激烈跳動的心臟。

周焱將寧兮淼拉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甚至音樂聲傳到這裡，都隱隱模糊。

寧兮淼的手腕，被周焱拉疼了，她不得不開口，「周焱，你弄疼我了，先放開。」

周焱沒有放開她，將人拉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伸手便將人抱了個滿懷，有力的胳膊，將寧兮淼的瘦小的身體禁錮住。

「淼淼，你終於回來了。」

寧兮淼心尖發顫，被放開的手腕，下意識動了動，但終究還是沒有抬手去抱住周焱。

寧兮淼不說話，周焱抱了一會兒，就放開了寧兮淼，眼圈發紅，一眨不眨地盯著寧兮淼看，「為什麼不回我的消息？也不看我？還躲著我。」

寧兮淼一愣，「我沒有。」

「你有。」周焱帶著些克制的激動與不滿，細聽還有一點委屈。

凝視的目光，如有實質。

他再次抱住寧兮淼，固執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憤憤不平。

「寧兮淼，你可真殘忍，說不聯繫，就不聯繫，這一年來，我每天都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肯回我一句，昨天晚上的歡迎晚宴，我等了你一個晚上，我以為你回來，你沒有回來，今天上午，我在入口吹了一上午的海風，我也等不到你，寧兮淼，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說到最後，青年的聲音，已帶了點顫抖的哭腔。

寧兮淼好像又看到了一年多前的那個夏末，初得知他生病的小青年，帶著哭腔和眼淚，出現在她的病房門口的模樣。

擁抱的力度有點大，寧兮淼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這份真摯的情感，如青天的白日，呼啦啦地鋪開在她的面前。

寧兮淼雙手垂在身旁，一動不動，視線往前看，不遠處的海上，渺遠的地方，匯成一條線。

她眯了眯眼，濕熱的眼眶漸漸變得清明。

聲音帶著點淺淺的笑意，又幾分慵懶，「我剛下飛機，就直奔婚宴現場來了，你能先放開我么，你力氣有點大啊少年。」

周焱依言放開了她，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寧兮淼。

他有點莫名的心慌，直覺寧兮淼接下來的話不是自己想聽的。

周焱下意識開口問，「你身體好點了么？」

「做了手術了，在恢復中。」寧兮淼似笑非笑，「你不是知道？」

周焱不說話，抬手，指尖剛剛碰上寧兮淼的眉眼。

他的眼裡有心疼，只要想到她一個女孩子，在異國他鄉，與病魔纏鬥，他就心疼。

猝不及防，寧兮淼卻在他的指尖碰上的一瞬間，退後了一步。

周焱的手，落了個空。

他愣愣地看著寧兮淼。

寧兮淼撫了撫耳邊的碎發，眼神有片刻的躲閃。

周焱往前半步，「你還會去加拿大么，郁知意說，你打算在那邊上學。」

寧兮淼點頭，「嗯。」

「你什麼時候回來？」

「說不定。」

「淼淼，我以後能聯繫了么，每一天。」周焱看她的眼睛，難得的強勢。

寧兮淼笑了笑，「你想聯繫，當然可以，我有時間會回復你。」

周焱看出她的躲避，心慌的同時，又感到無助。

他覺察出來了，這一次見面，比上一次寧兮淼還沒有出國的時候，她表現得更加疏遠。

周焱盯著她的眼睛，「我說的是每一天，晚安和早安，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得到回應，說不會和別人說的話。」

寧兮淼笑了笑，「你還是十五歲的高中生么，還早安和晚安？」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周焱目光緊緊鎖住寧兮淼。

「淼淼，我都想好了，這次你回來，不論你後面做什麼決定，繼續出國治病也好，出國留學也好，我不會放手。」

寧兮淼的笑意，僵在嘴角。

周焱啞聲道，「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在你出國之前，答應了你那句話，我為什麼不要跟你聯繫，我喜歡你，非常喜歡的那種喜歡，喜歡到我今天看著霍紀寒和郁知意結婚的，我都能幻想成是我跟你的樣子。」

沒有一個女人，聽到男人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不感動不心動。

直白而熾烈的喜歡。

可她是寧兮淼。

她比周焱大了四歲。

她十七歲就進去娛樂圈，經歷過的事情，不是溫室里長大的小少爺看到的浮沉醜惡。

周家的家庭狀況太複雜，不是她這樣家庭背景不幹凈的人可以踏入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她大概，已經無法擁有做一個母親的權利。

人生經歷了許多的事情，青年熾烈的愛，如烈日衝破黎明的黑暗一般。

可是……相愛的付出，是等同的，傾斜的天秤，有一天會倒塌。而她，連少女時代的懵懂都早早丟失，做事權衡利弊，又哪裡能承擔起這樣乾淨而純粹的愛意。

二十齣頭的小青年，未來星光坦途，他值得更好的。

而那個人，不是千瘡百孔，失去了愛人的能力的寧兮淼。

寧兮淼沒有說話，從手包里拿出一個東西，「這個，該還給你了。」

那是寧兮淼出國前，周焱給她的一塊玉，那時候他輕描淡寫地說，是去寺廟裡求的護身符，後來寧兮淼知道，那不是。

周焱眼睛赤紅，盯著寧兮淼，「你真的要把它還給我？」

「寧兮淼，你這次回來，是來剜我的心的么？」

寧兮淼沉默不語。

周焱赤紅著眼睛看她，「你說過，不要聯繫，給彼此一個機會的，你現在回來，你就不要我了！」

寧兮淼始終是冷靜的那個，剜心的劊子手，她來做。

這段本就不該存在的感情，是她當年初識周焱的時候，因為覺得對方好玩，忍不住調戲他開始，也因為當初生病的時候，覺察到周焱的感情，因為貪戀那一份溫暖，沒有及時阻止而給了他希望。

這是對她這種渣女的懲罰。

寧兮淼甚至還能笑一笑，試圖以更冷靜的方式解決眼前的問題，「周焱，抱歉……」

沒有說完的話，被近乎撕扯的吻打斷。

寧兮淼的唇角被扯出血絲，青年的身體，將她禁錮在他的胸膛與牆壁之間。

寧兮淼頭上的草編帽掉落在地上，露出稀疏的短髮。

她最終沒能說出更狠的話來阻止失控的青年，因為唇角嘗到的微微鹹味，不是來自她的。

*

寧兮淼沒能等郁知意的婚禮結束，就離開了小島。

當晚，婚宴結束之後，賓客依舊熱鬧。

距離酒店遙遠的海灘上，卻坐著一個青年的身影，身邊堆積著兩個酒瓶，霍家婚宴上，有價無市的名酒，被他當做礦泉水一般飲用。

周媛媛找到周焱的時候，他已經醉得不輕，潮紅的臉上，掛著淚水。

周媛媛看了一眼地上的酒杯，還有一塊扔在腳邊沙地上的，已經一年多沒見過的玉佩。

「小焱……」

周焱仰頭看著海上繁密的星星，雙手撐在地上，後仰，看著遙遠的星空。

赤紅的眼角，滑下一行淚水，聲音哽得不行，「姐……我失戀了。」

－－－－－－題外話－－－－－－

周焱和淼淼這部分，儘快在五篇之內寫完，然後就是霍小寶的番外了。

淼淼經歷了太多，沒有安全感，考慮問題的角度，也更加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