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皇宮內苑
夙夜下的司禮監十分肅穆,門前守衛森嚴,院子里一聲不響,靜得嚇人。
內殿,易恆衣衫半敞,正在處理傷口。
感覺到身邊的人良久沒動,他終於失去了耐心,睜了眼道:「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魏哲手持燭台盯著那傷口瞧來瞧去,一副探究的口氣道:「奇怪,真是奇怪!」
「哪裡奇怪?」
「這位給你清創的女子,我倒真想見見她,從沒見過用這樣的手法清創的。」
「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易恆聲沉如水,如若不好,他一定親手捉了她來好好折磨,讓她償償剜肉的痛。
魏哲好笑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外人都說你是笑面虎,想見你動氣可不容易,今天這丫頭真有本事,居然能惹毛你,那我就更好奇了。」
易恆不理會他,餘光瞥見外面的人影,沉聲道:「進來。」
白奉天從外頭進來,小聲回道:「大人。」
「可查明了?」
「查明了,今天在茶館見到的女子確實是佟家大小姐,不過……」
「佟家?」易恆沉吟一會,又問:「不過什麼?」
白奉天把聽來的消息融合了一下,斟酌再三選了合適的詞語,「不過這大小姐好像頗讓御醫令頭疼,聽說上個月她還親手把有腿疾的弟弟推進了河裡,說是要用冰水刺激……替他治病……」
魏哲好笑地道:「這佟大小姐有點意思。」
易恆冷冷丟了個眼神過去,魏哲咳了兩聲,乖乖地閉了嘴。
「那慕容家又是怎麼回事?」
白奉天抹了抹額上的汗,再度斟酌了一下用詞,「慕容公子跟佟大小姐在六年前訂了婚約,只是今天當眾撞破了佟大小姐私會男……男子,慕容家已經跟佟府退婚了,佟大小姐敗壞門風……好像要被送到鄉下去了。」
「知道了。」
白奉天躊躇了一下,易恆道:「還有事?」
「那天死在茶館里的人,奴才已經查明,不是鄭大人派來的人,不知是不是另一路人,大人,要不要細查?」
易恆道:「不必查了,不過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還有一事……奴才細看了傷口,不像是大人手法,刺的位置是准,傷口也深,只力道卻不是巧勁,更像是一個沒什麼力氣的人慢慢……」
白奉天覷著易恆臉上的神色,漸漸明白過來,「這麼說人是佟小姐殺的?大人為何要說是自己?」
魏哲也意外地看向易恆,「究竟是什麼人能勞動掌印大人親自頂罪,我倒想見見這位佟大小姐了。」
易恆橫了他一眼,對白奉天道:「務必料理好了,不要……不要牽扯旁人。」
「是。」白奉天躬身要走,易恆又叫住他道:「慢著。」
「大人還有吩咐?」
「去看看皇後娘娘在做什麼,要不忙,替我通傳一聲,就說我一會過去請安。」
「是。」白奉天躬身退下。
誰說他是姦夫,姦夫不是在這兒嗎?
想到她說話時鬼精靈的樣子,易恆忍不住挑起唇角,既然她要他做這個姦夫,那他便成全了她。
魏哲替他的傷口敷了藥粉,小心包紮起來,「好了。」
易恆僵坐了半天,鬆動下來后本能地去拿肩膀划著圈。
魏哲冷聲提醒:「要是還想留下這條手臂,一個月內不準用內力。」
易恆看著他藥箱里的瓶瓶罐罐,突然想起來什麼,拿起剛才魏哲給他上了葯道:「這是什麼葯?」
「平常解毒的葯啊,怎麼了?」
易恆的臉色突然變得有點發青,接著問:「你聽說過一種叫七星毒的毒藥嗎?」
魏哲笑著道:「你從哪聽來的?我反正沒聽說過,你怎麼了?好好的藥瓶捏碎了幹嘛?喂!」
佟裳在柴房住了三天,這天起來覺得頭重腳輕,略有些發熱的癥狀,她強撐了幾下,實在坐不起來,最後還是倒在了稻草上。
阿綠過來送飯,「小小小姐,今天奴婢給您送了熱粥跟包子。」
佟裳有氣無力地道:「放著吧,我一會去拿。」
阿綠聽出她聲音不對,立刻緊張了起來,「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她不想讓她擔心。
「姐姐,是我元兒。」
佟裳聽出是元兒,臉上露出几絲笑容,強撐著走到了門口,把臉帖到門邊,通過門縫捏捏佟元胖乎乎的小臉,「不是說了要你好好養身體嗎?又來做什麼?」
元兒看見佟裳瘦了好多,帶著哭腔道:「元兒擔心姐姐,姐姐,你真的會被送到鄉下嗎?那以後元兒是不是都見不到姐姐了?」
佟裳強顏歡笑,「傻孩子,你當然可以見到我啦,鄉下就在城外,你帶著吳媽媽,坐上馬車很快就到了。」
「可是奶娘說你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嗚嗚嗚元兒不要姐姐走……」
佟裳不忍見佟元哭,對阿綠道:「帶他回去吧,外面風大別吹病了。」
阿綠強忍淚水道:「少爺,咱們聽小姐的話先回去。」
目送著佟元走遠了,佟裳這才調轉目光,看著一直站在旁邊的吳媽媽,她面有愧色,面對佟裳抬不起頭來。
「你老站著做什麼?難道來吹風不成?」
吳媽媽小聲地道:「我不知道說什麼。」
佟裳冷笑道:「罷了,我不怨你。」
她這樣豁達,更讓吳媽媽無地自容,「你怨我也不要緊,夫人走的時候我答應過她,一定要好好扶持少爺,讓他做上太醫院院使,元兒生下來身子就弱,現在無依無靠,我本想讓他平平安安長大成人再作打算,可是你偏偏要跟側夫人作對,為了保元兒,我不得不這麼做。」
「與你無關。」是她太自負,沒料到王氏會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佟裳嘆氣,「你在家好好照顧元兒。」
「他的腿……」
佟裳笑道:「你放心好了,就算你害我我也不會不救元兒,他是我弟弟。」
吳媽媽放下心來,只是心裡的愧疚卻更深了,她彎下腰,將阿綠送的那些包子遞到佟裳手上,「趁熱吃吧,我會拿些銀子給阿綠,你到了鄉下少不得要打賞,你出手闊綽,那些人也不敢欺負你,過個一年半載老爺氣消了找法子再接回來。」
接回來談何容易,這一層想必吳媽媽也知道,因此說話都顯得沒什麼底氣,不過佟裳卻不能等死,「既要給就要給足,一開始打賞後來又不打賞,日子更要艱難。」
吳媽媽見她開口要銀子,反而放鬆了下來,就怕她什麼都不要,「左不過我再帖些體己罷了。」
入夜。
佟裳縮在草堆里,身子一陣陣發冷,彷彿身在冰窖里。
阿綠過來送飯,看見中午的包子她都沒動,擔憂地道:「小姐一點東西都不吃,身子怎麼受得了?」
「阿綠,我想喝點熱水。」王氏姦猾,她知道佟老爺心疼女兒,勢必不能餓著她,因此飯菜管夠,只是不給她水喝。
佟裳渴了幾天,已經是人的極限了。
阿綠聽見她聲音發抖,哭著道:「側夫人吩咐了說只准給乾糧,還不能給熱的,剛才進門時水已經被收颳了個乾淨,小姐,奴婢沒用。」
「算了,不怪你。」
看著她這樣釋然的樣子,阿綠更加覺得傷心起來,「這兩天府里都里都在傳咱們的事,奴婢聽說小姐們到了莊子上也是要做粗活的,奴婢倒沒什麼,從小就做慣了粗活的,可小姐若真被送到鄉下去可怎麼好?」
「總有辦法的阿綠,別哭。」佟裳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淚。
「這是誰哭哭啼啼,真是晦氣。」
王氏帶著佟佳惠走進來,用帕子掩了口鼻道:「也不收拾一下,這種地方怎麼住人。」
佟佳惠笑著道:「娘糊塗了,姐姐明天就要被送走了,還收拾什麼,不過將就一晚就是了。」
【訂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