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浮行走屍
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有條大運河,說是以前哪個哪個皇帝掘出來除水患的,小時候我經常去運河旁邊玩,有一次看到河裡有人在走,就跑回家問我娘,河裡怎麼住著人?
我娘當時臉都被我嚇白了,抓起一把手腕粗細的藤條,給我好打了一頓,還讓我以後不準去運河旁邊玩,還叫我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
長到初中的時候,有一次和幾個小夥伴去運河裡扎猛子,我剛紮下去,就感覺有一雙手摸了一下我的腳,我一低頭,就看到黑乎乎的水草里,好像有一個人在對我笑,我嚇得立馬就上了岸,住在我家旁邊的虎子就使勁兒笑我,別的人也罵我沒膽,可是我死也不下去。
那件事,不能說出去,看到什麼了,我也不能說。
這是我娘說的,我還記得。
當時我在岸上是這麼想的,可是馬上我就後悔了。
因為我看到了住在水裡面的那個人,忽然伸出了手,一把就抓住了虎子的腳,使勁兒往下面拖,我當即大叫了一聲:「虎子!」
可是等到小夥伴扭頭的時候,虎子的人已經沒了,只留下原地一串咕嚕咕嚕的泡泡。
當天晚上,我又被打了一頓,外面是虎子媽哭得油燈都在抖的聲音。
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的,我倦了,靠在床頭就要睡過去,半睡半醒的時候,還在迷迷糊糊地聽著外面的聲音。先是外門忽然吱呀的一下,好像是有人進來了。
「鐵兒他媽,讓你娃兒跟我去吧,沒有你娃兒,肯定找不到虎子的。」
說話的是個老頭,聲音蒼老清澈,看不見模樣,苦口婆心地勸著我媽。
緊接著,外面一響,接著一陣嚎啕,我聽得出那是虎子媽的聲音,口裡模模糊糊地吼著我可憐的兒啊,又嚎著願意一輩子給你做牛做馬,求求你了。
過了半晌,我娘才推開裡屋的門,搖了搖半夢半醒的我。
那一夜,我娘眼眶是紅紅的,打那以後,我就再沒見過我娘。
帶我走的,是個瘦高的老頭,提著個紙糊的燈籠,把我往運河堤上引,走上堤,順著堤又下去,我娘在後面提著煤油燈,趕了我半里路。
趕到深夜,我才隨著那個老頭到了運河的另一邊,河邊立著一個老土泥屋子,牆上都是蜜蜂鑽的洞,屋子外面是個籬笆圍著的院子,院子正中央,杵著一根高高的竹竿,竹竿上掛著什麼,我就看不清了。
老頭帶著我進了屋子,點了蠟燭,抓了一把黃米塞到我懷裡,叫我裝著,待會要是有人找我,就抓幾粒黃米丟到水裡。
說完這些,他又從屋子後面抓了一隻大公雞,牽出了院子里的一隻大黑狗,走到了運河旁邊,推出一條小船,把手上的燈籠掛在船頭,把大公雞和大黑狗都抱了上去,又把我扶了上去,才撿起竹竿,撐起了船。
那老頭一邊撐著船,一邊給我說,公雞是報曉之物,報曉之後就是天明,所以一般的髒東西都怕公雞叫,大公雞叫是最辟邪的。大黑狗會游泳,黑狗血辟邪,所以髒東西也怕黑狗,大公雞開道,大黑狗可以驅除水裡的髒東西。
我迷迷糊糊地聽著,本來就是深夜,加上那小船搖搖擺擺,小孩子瞌睡重,我就困得不行,根本就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
船慢慢地到了運河中心,河中的暗流也越來越強,船忽然猛地一晃蕩,害得我頭磕到了邊邊,疼得我立馬就清醒了過來。
我剛睜開眼,就看見那大黑狗忽然站了起來,撲到了船頭,站在那燈籠下面,朝著前面汪汪大叫。
一時間,安靜的河心就只剩下那大黑狗的叫聲和淅淅瀝瀝的水流聲。
「娃兒,你看看,能看見什麼么?」
那個老頭手裡撐桿的動作忽然停止了,把竹竿往船上橫著一放,扭頭問道。
我一抬頭,往前面一看,頓時覺得奇怪了。
這運河有些年頭了,河水向來比較渾濁,尤其是到了雨季的時候,河水卷積著大量泥沙,陽光都透不下去。這一會,那船頭的燈籠微弱的燈光打著,偏偏把這運河照得透亮,我都可以直接看見河底滾動的泥沙和搖擺的水草。
「沒有什麼東西啊!」
我搖了搖頭。
「那東西已經來了。」
老頭點了點頭,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舉起那杆子,繼續撐船。
我額頭上還在疼著,河上的冷風吹著,我早就沒了困意,一扭頭,看向船周圍。
今天晚上好像風比較大,吹得水面一直都不太平靜,船晃晃悠悠的,感覺好像是人在水底下舉著船在晃動一樣。
忽然,我看到了側邊離我不太遠的河底,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緩緩地移動,畢竟那船頭的燈籠光很弱,照不到那麼遠的地方,我也就看不太清楚了。
我心裡忽然就害怕了起來,看了看那老頭子,又不敢說,只好扭過頭去不看那一團東西。
船順著水走了一會兒,我覺得無聊,又扭頭看了一眼我的旁邊,頓時叫了起來:「啊!那裡怎麼有個人?」
我沒想到,那團黑乎乎的還在跟著我們的船走,離我們越來越近,我現在已經可以看清楚了,那是一個人!豎著漂浮在水裡,雙腳晃晃蕩盪地踩在水底,一動腳就會飄出幾步,速度居然和我們的船差不多!
更嚇人的是,那個人雙手在水裡亂動,好像是揮舞著要過來抓我們一樣,他的頭髮黑乎乎的,裹在他的臉上,看起來他的頭就是一團黑乎乎的毛球!
那老頭一扭頭,有些驚懼地看了我一眼,趕緊喝道:「黃米!」
我根本不記得還有黃米這回事,雙眼就瞪著那人離我們的船越來越近,然後噗地一聲,一隻被河水泡得腫得和饅頭一樣的手從水裡沖了出來,猛地扒住了我們小船的邊緣,往下一扒拉!
「嘩!」
我哪裡見過這種陣仗,早嚇得獃滯了,哇地慘叫了一聲,身子一軟,險些被顛下船去。
那老頭立馬一個弓步站穩了,用雙腳抵著船地兩邊,一使勁兒就把船顛了過來,然後大罵一聲,反手抄起手裡的竹竿,就朝著那一雙肥腫的雙手戳了過去!
「噗!」
竹竿尖細的那一頭瞬間沒水,也不知道戳到了什麼,那手立馬就翻了一下,收回了手裡,只冒上來一串巨大的泡泡。
巨力讓船又是晃,我栽在了船里,口袋裡的黃米嘩啦一聲倒了出來,砸在船上,稀里嘩啦地一片響,我這才想起來老頭出發之前的那些話,趕緊抓起一把黃米,往遠處一拋,就縮在了船肚子里不敢動了。
過了好一會,四周才又平靜了下來,我才伸出頭,朝著四周看了看,見四周沒東西了,才舒了一口氣。
那老頭見我緩過來了,手裡的動作又是一停,看了看遠處亮著的火光,低低地說:「差不多到地方了,你看看你那個朋友在哪裡?」
我一抬頭,才發現我們在船上,順著水流已經到了我家附近的那一段運河,運河堤上點著一大團篝火,把附近都照得透亮,只是篝火旁邊一個人都沒有。
我心裡雖然害怕,但是出門的時候,娘已經給我說了,我是要幫這個老頭找到虎子的屍體的,就當做是將功補過。我知道虎子的死和我有著不可斬斷的聯繫,所以我也不敢怠慢,趕緊伸著頭在四周尋找了起來。
把四周看了個遍,反反覆復確認了一下,我才不好意思地對那個老頭說,我沒找到虎子的身子,老頭點了點頭,伸出手往自己腰間摸了摸,好像有點猶豫。
「怎麼了?那我們還找么?」
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