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毒藥
呂徽躬身,只揚起臉,沖皇后微微一笑,叫後者起了一層白毛汗。
只見她兩頰接連著艷紅色裂紋,似禁忌,似恐嚇,又如同覆蓋著的細密血色蛛網,幾近要將人的視線都吞噬。
同皇后如出一轍的鳳眼微眯,臉色仍舊是白的,卻白得隱隱透出些慘戚之色,唇色微涼,啟唇露出兩排白厲厲的牙齒,白得唬人。
皇后眼中,只有那詭異紅色細網,生在呂徽面上,看不見她的五官,也不知她究竟生的是何模樣。
人總忌憚未知的東西,皇后同樣也躲不開天性。她厲色,對淺櫻道:「擦掉,給本宮將她面上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統統抹掉!」
淺櫻同樣害怕,她顫抖著手要繼續去洗呂徽的臉,卻因為恐懼動作比方才慢了十倍不止。顫抖著手,她手指覆上呂徽的面,在皇后的不斷催促下終於狠下決定,用力在呂徽臉上一擦。
旋即,一聲慘叫傳遍屋子裡的角角落落,叫人聞之膽顫。
壓著呂徽的兩個嬤嬤,因為恐懼放開了鉗制呂徽的手,而淺櫻舉著自己的手,眼睜睜瞧著自己手中皮肉開始剝落,露出裡頭的白骨。
淺櫻在痛昏過去的前一息,轉頭對皇后道:「沒有,她面上沒有東西,那是長的,那是長在她臉上的!」
此言如同一根針,狠狠扎在了皇后心頭,她看向呂徽靠近,不自覺往床內挪了挪。
「來人,將她給本宮拿下!」
即使再大恐懼,皇后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失去她該有的風度。她甚至還不忘記對呂徽下手。
呂徽笑,抬手,兩隻瑩綠色小蟲從她袖口飛出,入了皇后的眼睛。
皇后驚懼:「單疏臨,是他,是他讓你來刺殺本宮的!」
果然,她對單疏臨在太子府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甚至連他以這種小蟲收服死屍這樣隱秘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呂徽不再上前,只是立著,同皇后保持距離:「民女可沒有想進宮,何來刺殺皇后一說?」
「皇後娘娘,可是您將我請進來的呢。」
收起袖中關著小蟲的琉璃瓶,呂徽抬袖,不緊不慢咬下一顆糖丸。
皇后的注意卻並不在她的動作,只在她有沒有靠近自己。
「是,本宮請你進來的。」皇后恢復了冷靜。
她的冷靜,雖在呂徽意料之中,卻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快。
「所以,娘娘,咱們本毫無利益相干,何苦互相為難?」呂徽笑,拾起自己被扔下的帷帽,戴在了面上。
看不見那張臉,皇后的臉色好了許多。
她將手在頭頂軟帕上擦擦,微微笑道:「也是,只是個別宮人魯莽了些,衝撞了南歌姑娘,何必為了一兩個賤婢傷了咱們的和氣?」
揮揮手,立刻有人將地上的淺櫻拖了出去。
不用看,呂徽也知道,這宮女大抵沒有命可活。
不過,對於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來說,一個婢子的命,又算得了什麼?
「正是如此。」呂徽笑,扶著一旁的椅子坐下,「能同皇後娘娘和諧相處,是民女的榮幸。」
她捂唇,手掀起帷帽蓋在那艷紅色網線之上。
皇后看得分明,原本對淺櫻來說的劇毒,對呂徽沒有半點影響。
她唇角有些僵硬:「今兒本宮也乏了,讓人送你回府去罷」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趕自己走了。
呂徽也不想多留。她瞧著已有嬤嬤上前,起身朝皇後行了一禮:「那就勞煩娘娘送民女出宮。」
「去罷。」皇后道。
呂徽掉頭,沒有再留。
只是剛踏出去兩步,就聽見嬰孩的啼哭聲。稚嫩,幼小,只聽聲音就叫人憐惜得緊。
接著,聽得皇后大聲:「快,去看看埝兒,他怎生又哭了?」
語氣中的關切,叫呂徽腳步微頓。她側耳細聽,想要聽得更多。
「姑娘,請罷?」
前頭的嬤嬤卻打斷了她的動作。嬤嬤望著她,對她擅自停下的舉動很是不滿。
呂徽抬手,理了理自己頭上帷帽,笑道:「抱歉,我失儀了。」
只是那笑聲,怎麼都覺得生澀異常。
蒼蒼在外頭守著,瞧見呂徽出來才放下了心。她迎過來,低聲道:「主子,你可算是出來了,不然外頭恐怕.....」
呂徽做出個噤言的手勢,示意她不要說話。
宮中耳目眾多,就算她已故意壓低聲音,也未必不會有人聽見。
蒼蒼明白,立刻閉嘴,跟在呂徽身後。
嬤嬤並沒有聽見她們的對話,一直將她們送出宮,再送回刑府。途中,呂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回到院中,應之問已經在門口等著她。瞧見她來,沒好氣道:「進來。」
呂徽加快腳步。
白露已經打好水,將呂徽面上帷帽摘下。哪怕早有準備,瞧見那面容,也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呂徽低頭,埋進水中。
「你要是再晚來半刻鐘,神仙也救不了你。」應之問氣呼呼地扯來一個凳子坐下,「你這個人,怎麼就喜歡劍走偏鋒?當真是同子啟兄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呂徽接過白露遞過來的帕子,將面上水珠拭乾。紅色蛛網消失不見,只有張蒼白的臉:「不在其位,不知其行,你堂堂應家少爺,自然不懂。」
她要是對自己心軟一點,現在呂徽就是皇宮裡頭的一具屍體。
「得得得,你有理。」應之問起身,彎腰仔仔細細檢查她的臉,「你的藥丸應當都吃完了罷?讓我瞧瞧卸得干不幹凈?」
他打量呂徽的臉,確認那些有毒的顏料都抹得乾乾淨淨后,才鬆了口氣:「好在你命大,沒有爛臉,要不然......唉?怎麼有股腥味?」
瞧著應之問皺眉,呂徽將手舉起來,笑道:「大抵是這裡。」
她的手掌已血肉模糊,幾近看不出原形,配合呂徽臉上淺淡的笑容,實在不和諧。
蒼蒼別過了臉,不忍再看,白露瞪大眸子,望向手掌,再望向呂徽,難以置信。
應之問皺眉,說不上來是什麼情緒,只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也呼不出來。
「勞煩天醫了。」呂徽以再平常不過的口吻道。
這傷口,是之前為了消除皇后的疑心才弄出來的,原本在呂徽的計劃中,並沒有這樣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