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偷聽
鴿血紅串做的珠簾微微晃動,地上鋪著暗紅色的玄武岩,叫人看著微微有些暖意。
廳中陳設簡單,正中擺著一張紅木桌,地上鋪著由䴉鳥羽織就的團蒲,單疏臨和呂圩相對跪坐,一旁有單疏臨的近侍烹茶。
呂圩打量周遭,笑道:「這屋子倒是不錯,只是夏日裡瞧著太燥熱了些。」
單疏臨接過一盞茶,抿一口笑道:「太子府極少有人出入,這議事廳總是空置,皇上便命人將此處改了,底下放了玄冰,玄武岩中燒熱銀絲碳,供給太子殿下平日習琴調香之用。」
呂圩的臉色微微一變。
皇子府上無論是冰還是碳火,都有數量限制,玄冰同銀絲碳都是最尖兒的貨,一年到頭他一個受寵的皇子都得不了幾斤。
聽單疏臨的說法,這議事廳竟然是常年擱至玄冰,再煨熱銀絲碳輔佐?
這簡直就不能以鋪張二字來簡簡單單的形容了。
「既然如此,那此屋中水汽豈不會很重?」呂圩沒精打采,隨口問道。
單疏臨笑:「這裡頭的玄機,我就參不透了。畢竟設計此屋的人,是陛下身邊的魚音子。」
呂圩不想在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魚音子,他只有所耳聞,知道此人家中世代替姜國修繕皇陵,精通八卦五行奇巧秘術,所造出的陵墓無一不精絕叫人拍案稱奇。
現在好了,他在這裡給太子修房子。
「瞧單公子對太子府的了解程度,想來頗得太子信任。」呂圩轉了個話題,引入正事中。
單疏臨舉袖,低頭飲茶,卻瞧見自己膝蓋旁邊的玄武岩微微有些鬆動。
並且,還在不停的朝上掀。
他眉心稍稍擰起,伸出一根手指,按住鬆動的岩石一角。
但是已經晚了。呂徽將那岩石取出,側拉著進了小洞中,探出一個頭來,對單疏臨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微微一笑。
她將下巴擱在洞口,案桌的帷布正好將對面呂圩的視線擋住。
能看見呂徽的,只有單疏臨和他身側的近侍。
近侍瞧見呂徽的腦袋,表現很是平靜,沒有露出半點破綻,甚至還在單疏臨的示意下多倒了一杯茶水,不動聲色的遞了過去。
呂徽接過,仰頭對單疏臨做口型道:「你繼續。」
單疏臨抿唇,不知為何,有些想笑。
「單公子?」
對面,呂圩卻不知為何單疏臨會忽然露出一種詭異的表情,忙招手問道:「單公子?我剛剛的話你聽見了沒?」
單疏臨回神,放下自己的衣袖:「五皇子以為,下官為何會選擇與您合作。」
單家人不直接參与國事,但單疏臨是個例外。他雖無明確官職,卻同朝堂上的不少官員有所往來。
皇上對這件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懶得管,也管不來。
呂圩笑:「單公子也不要同我說什麼兄弟情深,咱們心知肚明,也不用整這些虛名。」
皇家沒有什麼兄弟,更沒有什麼情深。況且說到底,呂圩同單疏臨也只是有血親,且是極其淡薄的血親。
單疏臨一邊瞧著呂徽捧茶盯著他,一邊回答道:「天下往來,皆為利兮,選擇同五皇子合作,自然也是為了我自己。」
「哦?」呂圩眼中,隱約跳動著興奮的光。
呂徽瞧不見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隱隱的激動。
撲在單疏臨膝邊,她抬頭,根據單疏臨的話來判斷此刻呂圩的表情。
單疏臨道:「五皇子母妃乃單家嫡出,同單家親厚,況且如今縱觀朝堂之上,有何人比五皇子您更得陛下寵愛?」
這話是實話。呂徽想,畢竟她又不在朝堂上,也沒什麼值得利用的價值。
「這樣說來,你倒是觀察的仔細。」呂圩笑道。
單疏臨道:「無需觀察,此事明顯,眾臣都已有了明智選擇,我為何又要同前程過不去?」
「子啟兄,我可很是看重你。」呂圩道,站起了身,將手中茶盞舉了起來。
單疏臨面色不便,抬袖將右手搭在呂徽頭頂,往下一壓,將呂徽給塞了回去。
呂徽手中茶盞裡頭的茶傾翻,差點灑在了單疏臨袖口。
她訕訕收手,瞧得上頭一片漆黑。
是單疏臨以袖子擋住洞口,以免站起來的呂圩發現她的存在。
聽得上頭單疏臨淺笑,呂徽心中不悅,張嘴要去咬他藏在袖下的手腕。用手,實在不如用嘴來得方便。
似乎上頭的人瞧出她的意圖,將手一翻,伸出兩根手指,合住她下顎,叫她動彈不得。
呂徽忿忿,卻又掙脫不開,怕在他手指上咬出兩個牙印不好同呂圩解釋,只好訕訕吐出他手指,縮回了通道之中。
然而單疏臨這個王八蛋,居然還不忘提起手指,在她肩頭擦了乾淨。
呂徽懊惱,她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單疏臨這個傢伙竟然這般蠻不講理,斤斤計較?
看走眼了,當真是看走眼了!
單疏臨以廣袖掩住呂徽打開的洞口,稍稍抬手笑道:「五皇子背靠單家,國子監祭酒司業對你無一不誇讚,又深得陛下喜歡,想畢龍飛之日,只是時間問題。」
哼,時間問題。呂徽在下頭聽著單疏臨忽悠呂圩,扯唇冷笑。什麼龍飛之日,答應的倒好,恐怕等龍飛起來,他就打算將人家剁成幾段拿去下酒。
「莫要妄言,莫要妄言。」呂圩一邊說著不要亂說,一邊聲音里都帶著滿滿的笑。
當真是將口是心非演繹得淋漓盡致。
「哪裡哪裡。」單疏臨笑,話題一轉,又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不若現在就告訴五皇子您一個消息。」
呂圩笑意稍收:「何事?請直言。」
單疏臨同樣收斂了笑,正色道:「殿下頭上的傷,你也瞧見了,皇后這回宮,恐怕要找一個替罪羊。」
「你的意思是說?」呂圩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單疏臨正色:「這替罪羊的人選......當然要同皇後有利。」
這暗示已經太過明顯,呂圩緊張:「我母后德妃會有危險!」
「正是。」單疏臨緩緩道,「還請五殿下通知一聲,知會德妃娘娘此事。」
呂圩起身,拜道:「多謝,我先行一步。」
呂徽聽著腳步匆匆走遠,知道單疏臨的煽風點火,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