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巨變
蕭子意走在走廊上,翻著試卷,「就甲班那個氣氛,我要在甲班,遲早得抑鬱了。」
「你進得去甲班?還說這個。」歐陽餘慶笑。
「哇,這個名字叫曾繁星,她爸媽怎麼想的,真煩心?」蕭子意突然指著卷子大笑起來。「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
歐陽餘慶把試卷拿過來,「人家好心借你試卷,不是為了讓你來笑人家名字的。」
「繁星還挺好聽的。」
「可是她姓曾啊?」蕭子意笑。「就是就曾漂亮曾可愛也比曾繁星好吧。」
曾繁星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還是襁褓大小,爸爸媽媽圍在床邊上看著她,媽媽穿一條白色的紗裙子,臉上俱是溫柔,「寶寶就叫繁星好了,繁星閃爍著,深藍的天空,何曾聽得見他們對語,沉默中,微光里,它們深深的互相頌讚了。」
「繁星是亘古的溫柔,永存的閃亮。」媽媽說起話來眼神發亮,她懷孕的時候為了做胎教,看了許多的詩集和散文,她喜歡冰心的繁星春水,單純喜歡名字的那種喜歡。她希望是個女兒,軟軟的可愛的文靜的女兒,她會為她梳漂亮的頭髮,買漂亮的小裙子,她的女兒,會是一個小公主。
「繁星挺好的。」爸爸溫和的說,「只是我姓曾,這個姓配上這個名就不太好聽了,女孩子嘛,可人愛可人疼,不如叫可愛,曾可愛,又好聽又可愛的名字。」
「那就叫徐繁星。」媽媽嬌嗔說,「怪你自己的姓不好,反正我的女兒一定要叫繁星。叫什麼可愛,俗氣死了。」
「可是老婆,曾繁星真的不怎麼好聽啊。」爸爸說。
「我不管。」媽媽說,「你搞搞清楚啊,是誰懷胎十月,又經歷了肚子上開一刀生下孩子的。我這麼辛苦,給孩子取名的權利都沒有哦。」
「好吧,依你。」爸爸好脾氣的退讓,又逗弄著曾繁星,「繁星,爸爸的小可愛。」
這是媽媽曾經跟她說過的取名趣事,為什麼突然夢到了,曾繁星在夢裡奇怪,隨後又是些跳躍的畫面,有的是她記得的童年經歷,有的只是媽媽爸爸記得的小趣事,她沒有記憶,但在夢裡,就好像她還記得的畫面感。
夢裡一直是年輕的爸爸,突然變成今天早上送她出門的爸爸,一身藏南的西裝,面上難掩疲態,卻還是微笑著看她,「可愛,可愛。」
「爸爸。」夢裡曾繁星喊道。就這麼面對面的看著爸爸,她才發現,爸爸頭髮里隱藏著白頭髮,一個晃眼,爸爸竟然老了。「爸爸,你要多休息啊。」
「可愛,我的乖女兒。」爸爸溫柔的看著她,「爸爸應該休息的,爸爸不該逞強,原諒爸爸。」
「爸爸,你怎麼了?」曾繁星問,「我怎麼會怪爸爸呢。」
「繁星。」爸爸看著曾繁星,「爸爸離開了,你要堅強,你是個好孩子,爸爸相信你。」
「爸爸你要去哪?」曾繁星心裡有不詳的預感,「即使你和媽媽離婚,我也要跟著爸爸,爸爸,你別走。」
「繁星,爸爸愛你。」爸爸的身影漸漸的消失,曾繁星在夢裡大哭著追喊,這種傷心太真實,她想要醒來。
「繁星,繁星。」有人在叫她。
曾繁星一個機靈醒來,臉頰上有不知不覺流下的眼淚,曾繁星用手抹了兩下眼淚。「王老師。」
「快跟我走。」王老師握著手機一臉著急的說,「快點。」
「怎麼了?」曾繁星被班主任王老師拉著走一臉莫名,直到上了計程車,王老師跟司機說去人民醫院三院。
曾繁星一下抓緊王老師的手,「老師,是不是我家裡人怎麼了?我們為什麼要去醫院?」內心太過於惶恐,以至於聲音都帶上哭腔。
「現在還情況未明,也許是虛驚一場呢。」王老師拍著曾繁星的背,「別怕。」
「到底怎麼了?」曾繁星問。
「你爸爸出車禍了。」王老師說,她是接到護士的電話,徐麗媛拜託護士幫她打的,在急診搶救室外哭的不成人樣,拜託護士照著通訊錄,把親戚們叫來。因為護士說兇險,也把女兒叫了過來,要是萬一,要是萬一,也讓女兒見上最後一面。
曾繁星幾乎是聞言就落下淚來,「怎麼會這樣,爸爸。」
「別哭。」王老師是個感性溫柔的人,瞧見曾繁星哭了,自己也忍不住跟著流眼淚了。
車還沒挺穩,曾繁星就著急開門出門,撒開腿就往急診手術室外跑,外婆已經在了,摟著哭泣的媽媽,徐麗媛一看到女兒,「繁星,怎麼辦,你爸爸車禍很嚴重,病危通知書都下了三遍了。」
「繁星,你爸爸可能會死。」徐麗媛抽泣說。
「不可能,爸爸不會死的。」曾繁星吼道。
「現在只能看老天保佑了。」外婆說,她按著老人機,「你弟弟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打電話不接,這個時候正需要他,警察,肇事者一堆堆的事。」
曾繁星緊張的趴在手術室門口,徒勞的往裡看,即便是什麼都看不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彷彿過了幾個世紀,手術室的燈換成綠色,門被打開,滿身是血的醫生口罩都沒摘,「曾知淵的家屬?」
「我是他女兒,我爸爸怎麼樣了?」曾繁星一把抓著醫生的袖子問。
「大人沒來嗎?」醫生問,他看著曾繁星懇切的眼神,說不出來。
「有有有,我是他老婆,這是我媽。」徐麗媛湊進來說。
「對不起,我們儘力了。」醫生說,「曾知淵,搶救無效,已經宣告死亡。」
「天。」徐麗媛聞言只來的及說一個字就癱軟在地,沒了意識,護士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上前熟練的掐一掐人中,徐麗媛就悠悠醒來,「老公——啊——我的命啊——」
「我苦命的女婿啊。」外婆也爆發出驚天的哭喊,拍大腿哭天搶地的,「我苦命的女兒,留下她們孤兒寡母可怎麼辦啊!老天爺你不長眼拉。」
曾繁星一直獃獃的站著,直到蒙著白色傳單的病床被推出來,曾繁星撲了上去,「爸爸,爸爸,醫生,我爸爸還是熱的,他還沒死,醫生,我求求你,再搶救一下。」
「請節哀。」醫生只勸道。
曾繁星趴在病床上,爸爸爸爸的叫,就是哭的打嗝都不曾停歇,想要把爸爸叫起來。
人間慘像。
徐成才一身酒氣醺醺的過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成才,你姐夫沒了。」外婆捶打著兒子。「你怎麼才過來。」
「我去跟人應酬去了。」徐成才說,看見醫生就揍上去,「庸醫,你怎麼把我姐夫給治死了,你賠我姐夫命來。」
「我跟你們說,你們醫院治死了人,別想這麼簡單的了事。」徐成才惡狠狠的放著狠話。「我是本地人,隨時叫人來,你們醫院別想開下去。」
「這位先生你冷靜一點。」一直在壁上觀的警察上前來,「從事故者被送到醫院來,我們一直在場,醫院的處置沒有任何不妥,你這樣威嚇,醫鬧是不對的,我們可以用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法對你進行處罰。」
外婆急的上前拉住兒子,徐麗媛倒在護士懷裡,外婆對警察說,「警察同志,我兒子是一下接受不了他姐夫沒了的事實,一下子失態,你不要跟他計較。」
「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本地人,搞不來那種的。」
她急著拍徐成才,「警察同志一早就來了,肇事者也一早抓了過來,你別犯渾。」犯渾也要記得看清楚對象。
「肇事者?」徐成才掃了一圈,看在角落裡面色灰敗的中年男人,衝過去一把拎起來,「你個畜生,你毀了我姐姐一家,你拿什麼來賠我姐夫命來。」
徐成才沖著男人揮了幾拳,然後被警察架開了,「適當發泄一下就可以了,現在需要冷靜,關於後續程序的進展。」
「警察同志你不能不管啊。」徐成才說,「你看我姐姐,還有我外甥女,這家裡的男人一去,留下她們兩個可怎麼活啊。」
「一切都會照程序辦理的,你放心好了。」警察說。
舅舅在外面說了什麼,曾繁星都一無所覺,她跟著病床到了太平間前,護工看她。「小妹妹,就送到這,不要進去了。」
「我要進去。」曾繁星搖頭說。
「這可是太平間,裡面都是屍體,你不怕啊。」太平間的人過來接屍體了就問。
「我陪著我爸爸呀,爸爸怎麼會讓我害怕。」曾繁星喃喃說。「爸爸會保護我的。」
問話的人一時沒了言語,在太平間工作,原以為已經看過太多的心酸,但是再碰上,還是會覺得難過,「你要不怕,就進去吧。我去找件棉衣給你披著,裡面很冷。」
「叔叔,裡面會有我心裡冷嗎?」曾繁星問。
「好孩子,都會過去的。」他看著她說,「冷的人回不了熱,冷的心卻是可以的,死的人已經結束了,但是活著的人總要向前走的。」
「好殘忍啊。」曾繁星說,眼淚好像流不盡似的一個勁往外涌,「好殘忍,我不想往前走。前面的路沒有爸爸,我不想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