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爺爺
「不要怪他們,是我不讓通知的。」徐麗媛說,她原在屋裡躺著,聽著外面的聲音才出來,正好聽到這,就出聲說。
曾繁星不認同的看著她,「媽媽。」
「你不知道你奶奶給我造成多大的傷害。」徐麗媛神情激動的說,「這麼悲傷的時候,我不想讓他們出現在我面前,再來刺激我。」
「那是爸爸的爸爸媽媽,你忍心讓他們,連爸爸的死訊都不知道嗎?」曾繁星說。
「這姓曾啊,就是姓曾,打出生來,你奶奶沒抱過你,也沒給你買過什麼東西,你還是記掛著她,我對你這麼好,沒用,白眼狼。」白玉蘭哐哐的把碟子摔的作響。
曾繁星看著徐麗媛,「爺爺奶奶有權力知道爸爸死去的事情。」
「那你是曾家的好孫女,你去通知吧。」徐麗媛說,「你自己去招呼,不要領進家來,不要讓我看見。」
「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話。」
「媽媽。」曾繁星喊道。
「白眼狼。」徐成才哼了一聲。
曾繁星抹了抹臉上的眼淚,默默回房裡,她拿著電話看了許久,最後還是發了一條長長的簡訊給她小叔,爸爸的弟弟。
幾乎是發送過去幾秒鐘,那邊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曾繁星接了電話,那邊傳來顫抖的喘息聲,「你說,你說你爸怎麼了。」
「叔叔,爸爸沒了。」曾繁星自話說出口就淚流滿面,無論多久,無論說了多少遍,心裡想著爸爸沒了這件事,眼淚就不由自主的出來。
電話那邊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顯然是那邊衝擊太大,站立不穩,片刻后才說,「怎麼會,怎麼會沒了呢?身體好好的。」
「出車禍了。」曾繁星說,「今天已經去墓園安葬了。」
「什麼,今天已經下葬了?」曾知博說,「那怎麼沒人通知我們,怎麼,怎麼今天才打電話。」
「對不起叔叔。」曾繁星說,「對不起,我今天才想起來這些事。」
曾知博幾個大喘氣后,壓抑住說「這不怪你,這不是你這個小孩該記得的事。」
「叔叔,我不敢打電話給爺爺。」曾繁星說。
「我去說。」曾知博說,「我和爺爺明天會到海市來。」
「嗯。」曾繁星說,「告訴我幾點的車票,我去接你們,我們,我們去看爸爸。」
曾知博掛了電話,就抱頭蹲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
大哥啊,他自小就出眾,光耀門楣的大哥。老天爺,你不長眼。
「孩他爸,吃飯了。」吳彩霞擦著手出來說,看見曾知博蹲在門口哭的不成人樣,「你這是咋了?」
吳彩霞連忙上前探問。
曾知博哽咽著說,「大哥,大哥沒了。」
吳彩霞聽清后,也是不敢置信,「人好好的怎麼會死呢?不是身體一直都挺好的嗎?」
「車禍。」曾知博頓坐在低,「我那嫂子好狠的心啦,愣是沒讓人通知我們,我就算了,爹娘連大哥最後一面也沒見著啊。」
「大哥啊大哥。」曾知博拍著地吼道。「你怎麼就這麼走了。」
「難道已經下葬了?」吳彩霞問,「這親家做事也不地道啊,怎麼能不通知呢。」
「可愛剛才發的簡訊給我,我打電話過去的。」曾知博說,「她不敢給爹打電話。」
「可愛才是孩子呀,怎麼能讓她來打這個電話,這個當娘的好忍心啊。」吳彩霞哭著說,她有一個女兒,也就比曾繁星小兩歲,她想著若是她碰上這個事,讓女兒去通知親屬,真是想想心都要碎了。
夫妻兩個在門口抱成一團,曾可軍在屋裡喊著,「媽,怎麼還不進來,吃飯了。」
「你先吃,小碗里是給你姐留的菜,你別動。」吳彩霞喊著說,然後用圍裙擦著眼淚后,問曾知博,「那你怎麼去跟爹說。」
「實話實說,現在還有別的什麼說法嗎?」曾知博哽咽著說,「除非我哥活過來,不然怎麼說都是傷心。」
「我明天和爹一起去海市。」曾知博說,「你拿點錢給我裝上。」
「大哥,大哥還借給咱二十萬,咱還沒還呢,大哥就不在了。」曾知博說著又要哭起來。
「咱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大哥雖沒有了,可愛還在啊,以後,咱們把錢還給可愛就是的。」吳彩霞說。
「對對對。」曾知博說。
小漁島到了夜裡,海浪聲陣陣,是讓人寧靜的聲音,曾知博從自己的漁家樂走到父親家,曾廣棟坐在自家小院里吸著水煙,劉阿妹在外頭搭的小廚房裡烘魚乾,「你這個大孫女啊,是個金貴人,這魚乾要乾乾淨淨,還要品像美,調味要好,還得包裝好看,真是難伺候。」
「那你別伺候啊。」曾廣棟樂呵呵的說。
「我才懶得伺候呢,這不是兒子送過來的包裝盒還有一點嗎,裝完了我就再也不弄了。」劉阿妹說,「跟她娘一樣,嫌棄咱是鄉里人呢。」
「哎。」曾廣棟不贊成的搖頭,「可愛還是很乖的嘛,她給你買的老花眼鏡,我覺得不是大兒買的,連花色都挑的你喜歡的,大兒才沒那麼細心呢。」
「這老花眼鏡還真挺好使,她們買的都沒我的好看。」劉阿妹說。
「要不,你跟兒媳婦服個軟,不要讓大兒在中間難做,可愛呢,也能回來看我們。」曾廣棟說。
「你怎麼不說讓你兒媳婦來給我服個軟。」劉阿妹說,「當年她生可愛,我去伺候月子,我受她的氣,受她娘的氣,我這輩子,除非我死,要不然忘不掉。」
「爸,媽。」院子外曾知博喊道。
「哎呀小兒子來了。」劉阿妹說,「吃飯了沒。」
「吃了,媽,想跟爸說點事。」曾知博說。
「說事就進來唄。」曾廣棟敲著水煙杆子,「怎麼著,還要我過去。」
「對。爸,我那漁船發動機好像出問題了,你幫我去看看。」曾知博靈機一動說。
「都這麼大人了,一有點事還得回來找爹。」劉阿妹說,「老頭,你還磨蹭什麼,趕緊去看看,他那船明天還要去接客人的。」
曾廣棟又敲敲煙杆子,彷彿是有點埋怨兒子的到來影響了他夜間休閑的時光,把煙杆子放在凳子旁,自己披著衣服走出來。
曾知博把人領到自己的船邊,去不讓他上船去看,「爸,我要和你說的事,要緩緩的告訴媽。」
曾廣棟看他,夜色中就近看,就能看齣兒子眼睛的紅腫,和難掩悲痛的表情。
曾廣棟心裡一沉。
「爸,大哥沒了。」曾知博流著眼淚說,「出車禍沒的,今天已經下葬了。」
曾廣棟恍惚了一下,他想吸兩口煙,才發現沒把煙杆子帶上,曾知博忙拿出煙盒抽了一根煙給他,又遞上打火機,曾廣棟一手拿煙,一手拿火機,手滑了兩下,都沒打出火來,曾知博又給他打火把煙點上,曾廣棟猛吸了幾口煙,他是吸不來香煙的,覺得香煙沖,味不好。
但現在他最不喜的香煙味充斥著整個胸腔,熏的他難受,乾涸的眼眶有了酸意。
「你怎麼知道的,你打你哥電話了嗎?」曾廣棟看起來還很鎮定,如果他拿煙的手沒有抖的話。「這不可能啊,怎麼能下葬了才讓我們知道呢。」
「可愛六點多來的電話。」曾知博說,「我打大哥的手機沒人接,我打了李文傑的電話,他說,他說請節哀。」
偌大個漢子,低著頭嗚嗚哽咽,讓人傷心。
「明天,明天咱們兩去一趟海市。」曾廣棟說,「我沒親眼見著,我不信,老大不是短命的人啊,他出生這別人看八字,都是很好的,光宗耀祖的八字啊,有說他親人緣薄的,我想著他只生了一個女兒,也就應在這個上面,這八字很准,就沒別的不好啊,怎麼會短命呢?」
「我不信,我明天要去海市看看。」
曾知博點頭。
「你別哭了。」曾廣棟說,「也許你大哥沒什麼事呢,你這哭的喪氣。」
曾知博強忍住眼淚,但是他知道,沒人會拿這個開玩笑,看著兀自嘴硬的父親,他只能希望,這個闖過大半輩子風浪的人,不要被這個打擊擊垮。
曾廣棟在自家院子里吸了一晚上煙,早上劉阿妹起來,發現他坐在廊下,過來推一把,「你昨晚幾點去睡的,今天又是幾點醒的,哎呦你身上這味,這是抽了多少煙,還要不要命了。」
「身上都涼津津的,坐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批件衣裳。」
「這麼不知道照顧自己,也不知道我死了,你還能活多久。」劉阿妹絮絮叨叨的說著老頭,這邊搶下煙杆子,那邊拿來外套披著,還有一杯熱水,「早上下面給你打個雞蛋好不好。」
「我去和兒子接客人了。」曾廣棟說,他摩挲著口袋裡放著的一寸小照片,這是大兒子當年考上大學拍的證件照,這是他們曾家第一個正兒八經的重點大學大學生,讓他在村裡拉了一個月橫幅,放了三天鞭炮,這幾十年來挺直腰桿在村裡做人的大兒子。
是他人生的輝煌,他的驕傲,他面上的光。
這一寸照片是他珍藏的至寶,昨天回家他就去樓上摸了出來,放在自己口袋裡,拿出來看兩眼,又放進去,拿出來看兩眼,又放進去。
他這麼好的兒子,怎麼就沒有了
曾知博也是一夜沒睡,精神差的很,好歹換了一件體面的外套,他想勸曾廣棟換件衣服,但是老頭固執的就要往外走。
搭最早班汽車去海市,父子二人看著窗外,一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