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陸凌昊離開之後,裴雲就再也冷靜不下來。
這次他留下的話信息量太大了,大到裴雲都不敢斷定他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
他怎麼知道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她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明明沒有半點破綻,就連陸棠清和她的親生爹娘都沒有說過她任何的不妥,旁人就更不可能看出什麼端倪了。
陸凌昊明明從來沒有見過她,怎麼可能知道她與從前的裴芸芸不是同一個人,而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難道,是誰告訴他的嗎?
林月恆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亂說,更不可能暴露她的身份。
何轅在天機山上沒機會下山,也不可能接觸到風月樓的人。
唯一剩下的,就是了塵道長了。
可是,了塵道長有什麼理由暴露她的身份呢?
難道說,陸凌昊也是穿越之人?
這個念頭讓裴雲皺起了眉頭。
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就麻煩了。
古人之間的權謀,若是夾雜進了現代人矛盾的世界觀,這性質就有差別了。
與林月恆了塵之間的相處,讓她覺得她們現代人就是一個互相互助的團體,她們都有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卻又不捨得拋棄的那一部分,所以,彼此之間有一種無可替代的歸屬感。
所以,她們很容易親近起來,像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
但前提是,他們沒有人在彼此的對立面上。
林月恆雖是黑道,但卻並非窮凶極惡之人。
她雖在朝堂,卻不曾參與權謀之爭。
了塵道長更是看破紅塵,不與任何人為敵。
何轅就更不用說了,只不是想安安穩穩當個普通公務員而已。
換句話說,她們之間的利益是共通的,再加上身為現代人她們三觀上也比較契合,所以才能關係如此親近。
可如果,她們之中有一個人像陸凌昊一樣,不顧百姓生死,一心只想自己當皇帝,她們之間的關係恐怕也好不起來。
甚至,會反目成仇。
可是,與古代人為敵和與現代人為敵,對裴雲而言,感情上是不一樣的。
畢竟,能穿越來的現代人萬里挑一,能遇見已是萬分不易,若還要與他為敵,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但若真是如此,除了斗個你死我活,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
正因為無能為力,才愈發難受。
裴雲不自覺地將眉頭越皺越深,直到影兒擔心地問她時,她才發現自己的眉心許久沒舒展,已經用力地有些發酸了。
用手指輕輕地揉了揉,放鬆了一下情緒,裴雲道:
「影兒,我有些擔心,陸凌昊這個人,心機或許比我們想的還要深。」
影兒道:「心機再深,也不會是咱們王爺的對手。」
「那可未必,他或許知道很多棠清不知道的東西。」
現代的人知識面不是古人可以想象的。
如果陸凌昊真的是穿越來的,能混到現在的地步,智商和知識水平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輩。
只可惜,她只是書畫覺得好一些,林月恆也只是個外科醫生,唯一能稱得上秘密武器的,也就是理工科的何轅了,但是情商低。
學管理,學政治,研究歷史這些內涵型的專業,她們之中一個都沒有。
萬一陸凌昊恰好是這方面的人才,那可就麻煩了。
裴雲覺得,這麼下去不行,她得想辦法再探探陸凌昊的口風才行。至少也得確定他是不是個穿越人士。
但一想到要和陸凌昊接觸,她心裡又有些害怕。
她覺得,自打那次出去之後,陸凌昊就變了,不僅性情變得古怪了許多,不似之前的溫文爾雅,連脾氣都變得易怒了。
之前他在裴雲面前一直都是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可現在,裴雲看到他的樣子,心裡都會覺得有些害怕。
這種害怕與見到陸棠清生氣時滿臉殺意時的害怕不同,更像是那種被毒蛇盯上,隨時可能趁你不注意咬你一口的那種心中發毛的感覺。
她實在不想再見陸凌昊,甚至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卻又不得不思索著要怎麼樣才能再見他一面。
裴雲這次是真吃不下飯了。
「現在連外頭看門的人都不給咱們通傳了,要怎麼樣才能讓陸凌昊再來看我啊?」裴雲苦惱地嘆道。
「小姐,就算咱們從陸凌昊口中套出了什麼消息,也照樣傳不出去。再過十幾日就是他的登基典禮了,咱們還要跟他這麼折騰么?」
影兒看出了裴雲是真的討厭陸凌昊,並且以她的性子,在討厭的人面前也裝不出喜歡的模樣來。
「不能這麼放棄,陸凌昊藏了這麼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棠清肯定沒那麼容易查得到,只有我能從他嘴裡挖出來了。」
「可他分明對小姐圖謀不軌,萬一這是他用來對付小姐的詭計怎麼辦?」影兒擔心地說道。
她對男女之事不甚明了,但也能看得出來陸凌昊對裴雲的確存了不軌的心思的。
現在她們是陸凌昊的階下之囚,本就受制於人,若是再被他牽制,她擔心裴雲會吃虧。
裴雲當然也知道形勢對自己不利,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坐以待斃。
什麼都不做,只會讓她更焦慮,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就這麼坐著等死下去。
思量了半晌,她才說道: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得找陸凌昊談談才行。陸凌昊現在還在忙登基之事,甚至背後還有更可怕的陰謀。或許我們做了,事情不會變得更好,但若是我們什麼都不做,事情只會越變越糟糕。」
「那好,影兒全聽小姐的。」影兒說道。
她知道裴雲說得沒錯,並且,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選擇聽裴雲的。
只是暗自下定決心,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護得小姐周全,絕不能讓陸凌昊危害到小姐一分一毫。
「絕食這一招已經用過了,還有什麼招能引起陸凌昊的注意呢?」裴雲坐在榻上思索著。
一邊想一邊覺得無語。
想當年,裴芸芸對陸棠清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都不曾對他費過這些個心思。這要是讓陸棠清知道自己為了見陸凌昊一面消耗這麼多腦細胞想法子,不知道醋罈子得翻成什麼樣子呢?
一想到自己只是和陸凌昊逛了幾次街,陸棠清就寧願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也要來見自己一面,裴雲就忍不住心裡甜絲絲的。
擔心歸擔心,可每次他為自己奮不顧身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很感動。
「不如,小姐再裝一次病吧。」影兒說道。
裴雲遲疑地搖了搖頭道:
「裝病雖然不錯,但是之前已經用過這招了,我擔心不管用。」
裴雲擔心一招用得太多,就成了狼來了,任自己再怎麼折騰,陸凌昊也不過來,到時候就真的麻煩了。
她一直堅信,陸凌昊不是真的喜歡她,現在對她關懷備至,不過是逢場作戲,就像當初陸棠清剛娶裴芸芸時對她好的那三個月一樣。
如果她作得太過,那陸凌昊也可能會像蜜月期過了的陸棠清一樣,就算她餓死在這院里,也不會再來看她一眼的。
所以,她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度,要做得讓他雖然有所懷疑,但仍要有一兩分相信是真的,才有可能會親自過來看看。
同一招不能用得太勤,否則對方習以為常,就不會重視了。
之前那次她吃的是假死葯,像是得了急病要死了,陸凌昊擔心情有可原,畢竟對他而言,現在的她仍是一顆重要的棋子。
這麼嚴重的事情都過去了,這會兒她要是得個風寒什麼的,陸凌昊八成不會放在眼裡。
這也是裴雲不想裝病的原因。
假死葯不能一直吃,風寒感冒又不能裝,剩下的病一裝,隨便找一個大夫來看一眼就能知道真假,到時候被戳穿,豈不是更尷尬?
「如果有人來行刺小姐呢?」影兒忽然說道。
「行刺我?」裴雲愣了一下,「這說得通嗎?」
「怎麼說不通?小姐之前有揚州的時候,不是總遇到行刺么?」
「在揚州的時候?你說的是我們抄風月樓的那一回?」裴雲問道。
「正是那一回。我記得當時小姐和王爺都受過傷,還都傷得不輕呢。」影兒說道。
裴雲也想起來了。
那時她們的確受到過風月樓的行刺,陸棠清中了奇毒,渾身無力傷口還一直好不了。她也被刺客一掌打傷心脈,養了好幾個月才養好,身體還留下了病根。
「如果真有刺客,陸凌昊十有八九會來看我一眼,但是,現在府上守衛這麼森嚴,怎麼可能有刺客混進來?」
影兒道:「不用刺客混進來,只要影兒把自己弄傷,再大喊有刺客,御林軍定會相信的。」
「不行!你現在是我身邊唯一值得信任的人,絕對不能受傷!你要是受傷了,誰來保護我?」
「可是小姐……」
「不用說了,這個法子我不答應。不過……」
「不過什麼?」
裴雲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
「不過,這個思路咱們倒是可以用,不來刺客,也可以來點別的危及生命的意外啊,比如……放個火什麼的……」
兩人目光一交換,彼此相視一笑。
是夜,月黑風高,天上沒有月亮,只有幾粒稀落的星光。
裴雲躺在床上沒睡,一直等到半夜。
聽到更鼓咱了三聲,她悄然起身,撩開床幔,沖榻上的影兒招了招手。
影兒立刻起了身,無聲無息走到屏風前,把燃在那旁邊的一盞蠟燭撥倒,掉到事先潑了頭油的衣服上。
燭火引燃了頭油,飛快地點著了絲稠衣裳,火勢迅速的撩著了屏風上掛的衣裙,又燒著了屏風,蔓延到了附近的帳幔之上。
見火燒了起來,裴雲沖影兒點了下頭。
影兒便開始大喊:
「小姐,著火了,快醒醒!」
一邊向床邊撲去。
裴雲順勢捂著嘴咳嗽著,一邊驚惶失措地道:「怎麼了?怎麼著火了?」
影兒道:「留亮子的燭台倒了,燒著了小姐放在屏風后的衣裳,都怪影兒睡得沉,沒早些發現。」
「快,快救火!」裴雲一邊嗆得咳嗽,一邊指揮著影兒拿盆里的水去救火。
但在她們耽擱之下,火勢早就燒大了,這麼一小盆水怎麼可能滅得了火?
古代的房子都是木頭的,一點就著。
她們為了引火快,又潑了頭油。
就說這兩句話的功夫,火勢已經迅速在屋裡蔓延開來,把那一個角落全都燒著了。
裴雲已經和影兒退到了房門口,卻還是能感覺到灼人的溫度。
裴雲暗自心驚,心想,完了,這次玩大了,這火燒得太快了,恐怕滅不了了。
正要拍門呼救,門就開了。
看守的御林軍一見火勢如此之大,立刻變了臉色,忙把裴雲和影兒拉出來,一邊大嚷著:「走水了!」
很快,附近的守衛都來了,還叫來了許多丫鬟下人來滅火。
院里沒有井,但幸好放了兩口大缸,裡頭裝滿了水,就是用來防止走水的。
下人們用盆裝了水往屋裡潑,沒多久,就把火給潑滅了。
火雖滅了,但裴雲的房間也徹底燒毀了,附近的幾間房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損毀,住人是住不了了。
陸凌昊也聞訊趕來了,披頭散髮,隨便披了件外衣,一進院里,就先找裴雲的身影。
見她只穿著一身裡衣,忙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芸娘,你沒事吧?」
裴雲搖搖頭道:「沒事,就是嗆了幾下。」
「沒事就好,好端端地怎麼會著火了?」
裴雲道:「燭台倒在衣裳上,燎著了帳幔。」
陸凌昊怒道:「丫鬟怎麼做事的?連燭台不熄都敢睡?」
裴雲道:「是我怕黑,怕夜裡做噩夢才留燈的,以前也一直這樣,沒想到這次會發生意外。幸好影兒睡得淺,及時把我喊起來了。不過,這屋子,怕是住不了了。」
「住不了就換個院子,今晚你先到我那裡將就一晚,明日我再讓人給你清掃出一間新院子來。」
「我不去!我去你院里住,像個什麼話?」裴雲一口回絕。
「這大半夜的,只有我的院里能住人,你不住我那兒,能住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