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轉眼,就到了登基大典前夕。
大禮在即,整個京城的氣氛都變得不一樣了。就連她們深藏在小院之中,也能感覺到空氣中微妙的變化,像是整個京城上布了一張蛛網,輕觸上任何一根絲弦,就會惹來一陣震顫。
自打毒藥做成之後,林邈就再沒來過。
登基大典前一日,孟白堯派去皇宮外頭盯著的人得到了消息,宮中出了亂子,但是具體發生了何事,卻被瞞得死死的,沒有透出半個字來。
裴雲估摸著,八成是林邈的毒如期下了,乾元殿里出了事了。
當日晚上,林邈悄摸摸地來了院里,跟大傢伙說了他下毒的事。
「毒我下了。」他一開口便道。
「我的人已經打聽到宮裡頭出了事了,但是事情被壓了下來,具體發生了何事,就打聽不到了。」孟白堯道。
裴雲道:「御林軍早已被陸凌昊一手掌控了,宮中禁軍也聽命於他,皇宮已跟一隻鐵桶似的,他要是封鎖消息,我們連條縫也扒不著。」
「清王難道就沒箇舊部?」林邈狐疑地道。
陸棠清好歹也是個親王,是皇上的親兄弟,又是赫赫有名的赤眼修羅,名聲在外,怎麼在宮裡連個親信也沒有?
見陸棠清閉口不言,裴雲便道:
「陸凌昊狡猾得很,這麼多年,宮裡一直有他的眼線,他定是一早就把棠清的親信想法子清除掉了,不然的話,怎麼能這麼順利地就掌握了禁軍和御林軍呢?」
「說得也有道理。」林邈並沒有多想,轉而說起了宮中發生的事。
「今兒一早我就在乾元殿里下毒了,可是下了半天的毒,也沒個動靜,諾大的殿上連個人影都沒有。直到晌午時分,來了幾個宮女太監進殿洒掃,中了毒倒在殿里,後來有人來尋他們,才發現他們暈倒在了殿里。」
「那現在呢?他們發現乾元殿里有毒了沒有?」裴雲問。
「已經發現了。那些個宮女太監一抬出殿來,太醫就看出他們是中毒了,我當初也在場,順水推舟了一下,他們就都信了。」
「那然後呢?這事傳開了沒?」
「那倒沒有,宮裡那群太醫解不了那些人的毒,而且連抬他們的小太監也出現在中毒的癥狀,當時那個人心惶惶啊,眼看著這事就要鬧大了,結果,禁軍統領來了,把中了毒的人全都帶走了,下令封鎖乾元殿,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
「這是要封口,那幾個宮女太監肯定是被處死了。」裴雲沉著聲音道。
陸棠清看她一眼,知道她又是心軟了,因那幾個太監宮女之死,心中生了愧疚之意。
便道:「明日便是陸凌昊登基大典,新皇即位在即,誰都不想讓宮裡出事,即便有什麼事,也會全力壓下來,等他登基后再說。」
言下之意,便是那幾人既然中毒難愈,便非死不可。
乾元殿是朝中百官議事的正殿,可以說是整個皇宮最要緊的地方。乾元殿出了事,還鬧出了人命,這要是傳了出去,必會有人妖言惑眾,必定有損於陸凌昊的名聲,被不想讓他當皇帝的人拿來做文章。
陸凌昊雖被當選為新皇,可朝中不想讓他當皇帝的人並不在少數。
他雖在朝中安插了不少風月樓的人,也通過權術的金錢利益拉攏了不少朝廷命官,得了他們的支持,並被推舉為了新皇。
可是,朝中仍有不畏權勢,一心為百姓著想的好官存在。
這些都是忠於皇上,忠於朝廷之人,也有不少人得過裴晟的教誨,對他極為敬重。
即便胳膊擰不過大腿,無法阻止陸凌昊成為新皇,位是,他們心中仍是不服。
陸凌昊心裡也清楚得很,不動他們,是因為他們現在也是朝廷的頂樑柱,並且團結一心。
動了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會牽一髮而動全身,最後惹得大山傾覆,朝廷半邊癱瘓。
所以,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暫且容忍,就如同當初皇上和陸棠清對風月樓安插在朝廷中的眼線一樣,裝瞎。
但那些人並不像當初風月樓的暗線,只知蟄伏,似藏在木頭中的蟲,只蠶食內里,不動其表。
他們更像是沉寂的風,深藏的浪,等待著每一個咆哮的時機。
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奮不顧身地撲身上去,猶如飛蛾撲火般地將他置於死地。
正因為如此,陸凌昊才不敢輕舉妄動,即便對陸家恨之入骨,也不得不借了陸家的姓,頂著陸家人的名號來登上皇位。
這般隱忍,這才是他與陸棠清最不同的地方。
陸棠清可以在逆境中拚死相博,化身修羅將敵人送入地獄,縱是身旁開遍白骨紅蓮,仍是腰桿筆直,寧折不彎。
可陸凌昊卻會小心隱忍,寧願頂著仇人的姓氏,也要踏上皇位,登到最高峰去。
他們同樣都是為了目的不折手段之人,可他們不擇手段的方式,卻又完全不同。
為了登基大典不被影響,陸凌昊必定會將乾元殿的事情壓下來。死幾個宮女太監,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的登基大典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這幾條卑賤低微的性命,他甚至根本不會在意。
「不過,會有人把這事壓下來,就表示他們已經知道了這事的重要性,我們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林月恆說著,把目光往裴雲和陸棠清這兒一掃。
裴雲道:「那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
「你們打算怎麼動手?宮中現在守備異常森嚴,連我都進不去了,你們打算怎麼燒祈年殿啊?」林邈問道。
他是在禁軍全宮戒嚴之時,才意識到這個後果。
全宮戒嚴了,進出宮門的通道定會封鎖,以免有人混入,亦防止有人逃出。
現在就連他們太醫都非召不得入內,陸棠清他們這些重點被盯著的人,就更進不去了。
裴雲扭頭看向陸棠清,他仍是那句話:
「本王自有打算。」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多問了。你武功高強,在禁軍之中殺進殺出也不在話下,不過,這麼危險的事,還是不要帶上芸娘了吧?」林月恆道。
「不行,芸娘必須與我同去!」
林月恆眉一皺,道:「不過是放把火而已,你帶她去幹什麼?拖後腿么?」
「喂,你這麼說可就過分了。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何必說出來?」裴雲不滿地道。
她本來也是不打算去的。
就她那點微末技倆,又不會輕功,說拖後腿都是看得起她了,帶她去根本相當於是打瘸自己一條腿,還不如帶影兒去,好歹和禁軍拼殺的時候還能搭把手。
可她也沒想到,陸棠清竟然想帶她去,還說得這麼肯定。
於是,懟完林月恆,又立刻問陸棠清:
「你帶我去做什麼?我又幫不上你忙。」
陸棠清道:「帶你去不是為了你讓給本王幫忙的,你只管乖乖跟本王去就好。」
「那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啊。」
「去了你自然就會知道。」
「又是這句……」裴雲翻了個白眼嘀咕。
「你去嗎?」林月恆一臉擔憂地問。
這個時候正是皇宮最危險的時候,這個時候闖後宮,本就是危險至極,就連陸棠清去,都未必能全身而退,現在還要帶裴雲去,實在是太危險了。
林月恆從心底里不想她去,他寧願讓孟白堯代她去,孟白堯好歹一身功夫傍身,即便身陷險境,也有奮力一搏之力。
可裴雲,遇到了陸凌昊還好,若是遇到了哪個不長眼的,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裴雲自己也不想去,太危險了,去那種危險的地方,就感覺自己是把脖子往刀鋒上抹,必死無疑。
可是,一想到自己就算不去,也是在家徹夜擔心陸棠清的安危,那滋味也好受不到哪裡去。
再說了,陸棠清如此堅定地說要帶她去,必定有他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陸棠清是不會帶她去送死的,他既然決定帶她去,就一定會護好她的安全。
於是,她點了頭道:
「我去。」
「那裡現在可是很危險的,連我都不敢說去了就能回來。」林月恆眉宇間現出一絲擔憂。
「我知道,有棠清在,他不會讓我有事的。」裴雲說著,仰頭沖陸棠清甜甜一笑。
陸棠清回以一笑,兩人的默契盡在不言中。
「那好吧,既然決定了要去,就把這些收下。」
說著,從懷裡、袖子里掏出了一堆東西。
「這是什麼?」裴雲正要伸手,被林月恆一擅自打開。
「別亂碰,先聽我給你介紹。這個竹筒,裡頭裝的是最強力的迷藥,只要吸入一丁點,一分鐘之內必倒。為了使用方便,我特意讓何轅設計了一個噴頭,不過使用前要先搖一搖才噴得出來。你把它綁手腕上,萬一在宮裡撞到了禁軍,拿出來沖他們噴就是。記住,別逆風用啊!」
「知道,我又不傻,誰逆風用迷煙啊?」
裴雲一把拿起,擰開蓋子,果然見到一個木製的噴頭,正要按下去試一試,林月恆就神色大變地握住了她的手,及時制止。
「在這裡噴,你想把我們都放倒啊?」
「一時好奇,就想試試。對了,這樣的大殺器,有解藥么?」
「有,但是解藥見效沒這麼快,就算含在嘴裡,也會中藥昏迷,只不過很快會醒來。」
「那也行啊!」
「宮中危險,你哪怕昏迷一分鐘,都可能身首異處,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冒這個險。」
說完,又從那一堆瓶瓶罐罐之中找出了一隻綠塞頭的瓷瓶。
「這裡頭裝的就是解藥。」
裴雲打開聞了一下,記住了這個味道,小心地收進了懷裡。
林月恆又拿出一個竹筒,動作小心翼翼地放到裴雲面前。
「這也是噴霧,但是比剛才那個迷藥危險得多,這是毒藥,吸入此毒能讓人如哮喘一樣喘不上氣來,若不及時服用解藥,便會窒息而亡。」
「吸一口多久會死?」裴雲問道。
「因人而異常,內力深厚者活得久一些,但吸入此毒之後,即便功力再深厚,也運不了功,相當於武力全失。你一旦用了這個毒,就千萬不要做愚蠢的農夫,起那些不該起的善心。就算那些人會死,也別想著救他們!」
「我知道了。」
裴雲雖然嘴上應得爽快,可眼中仍有不忍。
怎麼說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明知道他們倒死卻不能去救,那種感覺真的很讓人愧疚。
可林月恆說得沒錯。
如果那些人真的把她逼到了要用毒的地步,那她們也就成了農夫和蛇。
不忍心那些蛇被凍死的話,她就會是那個被蛇咬死的農夫。
「解藥呢?」裴雲把毒藥綁在另一隻胳膊上,伸手問林月恆要解藥。
林月恆找出一隻黃色塞布的瓶子給她。
「這一瓶就是。」
裴雲打開一看,是一瓶白色粉末。
「這個怎麼用啊?一次吃多少?」
「隨便往喉嚨管里倒一點就行了,藥粉會被粘膜吸收,能幫助呼吸,緩解哮喘,只要重新恢復呼吸,這毒自然就解了。」
「原來如此,那這葯是不是也能治哮喘?」
「能。」
「不錯。」裴雲再次把葯小心地收進懷裡。
一葯兩治,的確不錯。雖然她沒有哮喘用不上,但還是證明了林月恆確實有才啊。
「還有別的嗎?」裴雲問道。
林月恆道:
「這兩件是最管用的,是擔心你離清王太遠,無法自救,才做來給你保命防身用的。用了這兩件東西之後,就抓住一切時機往清王身邊跑,讓他保護你。如果他和你失了聯繫,那就只能用這個了。」
說著,他拿起一個小木盒交給了裴雲。
「這是什麼?」
「是乾元殿毒藥的解藥。」
「給我這個幹嘛?」
嘴上雖然這麼問,可裴雲還是毫不手慢地收了下來,順便打開看了一眼。
盒子里分了兩層,一層里放著一小玉瓶,玉瓶清透得很,依稀可見裡頭裝的是黑黑的藥丸。
另一層里則裝著一包藥粉,並且,量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