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誰是誰非

謝凡搖頭，「青銅器分量極重，哪裡是那麼容易盜走的。小宸也就是你爺爺，當年第一個發現它不見了，當即通知了我們。小宸本想報警，但我們阻止了他，因為這件事發生的太過蹊蹺，貿然報警未必有用，反而會將事情鬧大，弄得人盡皆知。到時候失竊的罪責十有八九就要落在我們三人頭上。因為那段時間，我們一直在倉庫輪流值夜，國寶失竊我們卻一無所知，怎麼也說不過去。可偏生那晚大家都睡的特別熟，不知是怎麼了，誰也沒在半夜醒來。沒過幾天，我和老羅得到消息，說黑市上有外國人在出售青銅器，便去託人打聽，拿到照片，發現居然就是它！」

唐莘倒吸了一口涼氣，「是境外的文物盜竊犯勾結博物館內部人員犯的案？！」

「我和老羅當時也是這麼想的，不敢打草驚蛇，只能託了許多人，找了許多關係，想要把東西拿回來，不管多少錢，我們砸鍋賣鐵都要拿回來！可誰能想到，這個人背後有一股巨大的文物走私勢力，和好幾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存在勾結，我們想把這件東西拿回來，必須用他們上眼的文物去換。」

唐莘氣憤道：「太過分了，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強盜行徑！」

羅承鈞滿臉憂愁：「誰說不是呢，但我們沒有選擇，在當時那種局面下，我們根本鬥不過他們。但東西必須拿回來，否則我們三人的前程全都完了！我們便和你爺爺商量，把咱們三人的私藏都捨出去，因而做成這份名錄悄悄遞了出去，只要能換回國寶，暫時損失一些利益無妨。但你爺爺不肯，他並非捨不得那點私藏文物，而是性格使然，向來嫉惡如仇，不願意低頭對惡勢力妥協。因此，我們產生了很大的分歧，大吵一架，不歡而散。再後來，文物局即將進行倉庫清點，事情眼看就快遮掩不住了，我們再次找到你爺爺，希望他能同意我們的決定。我們還對他許諾，只要這件事能順利解決，將來再幫他把那些失去的藏品給贖回來。」

唐莘一口貝齒幾乎咬碎：「他沒有答應。」

謝凡悵惘道：「是的，他依然不肯，堅持要找上級領導揭露這件事的原委，哪怕賠上前程也不願意讓要揭發那些人的惡行。我和老羅氣壞了，罵了他幾句，認為他冥頑不靈，不懂得靈活變通，而且就算揭發了，證據呢？我們拿不出證據，僅憑三張嘴，怎麼能將他們繩之以法？但你爺爺性情剛直，聽不進我們的話，只覺得我們膽怯怕事，助紂為虐。我和老羅也氣得夠嗆，說話更加沒了分寸，害得你爺爺氣到吐血，卻一直用手捂著，沒有讓我們看見，最後還是任由我們拖走了他的大部分藏品。直到後來我們解決了這件事，成功拿回了那件國寶，才知道他的身體已經……」

他與羅承鈞的臉上都露出濃烈的愧疚之色，滿目哀切，不敢和唐莘對視，「在這件事情上，我和老羅是犯了錯誤的。說實話，我們無權動用你爺爺的藏品，不過是仗著他人好心善，所以才肆無忌憚。不過我們後來也有到處尋找，有些找回來了，有些還流失在外，但如果你想把它們全都找回來，怕是不能夠的。」

唐莘抹掉眼角的淚花，仰起脖子問：「那個勾結外國人盜竊國寶的傢伙，後來被抓了嗎？」

羅承鈞重重點頭：「十多年前因為收受賄賂，私自倒賣博物館文物，他被紀檢查了，牽扯出一大批人，有的被抓，有的逃了。他被判了二十多年，現在還在牢里呢。」

唐莘暗暗攥緊手指，「才二十幾年，真是便宜他了！」

謝凡：「你恨他是應該的，我和老羅也恨他！可當年的事說到底，我們也要負上很大的責任，如果我們能對你爺爺多關心一點，說不定就不會……而且對你我們也很內疚，早知道他收養了一個女孩子，但卻沒見過你，在小宸死後還以為你被其他人領養走了，所以多年來一直不聞不問。」

唐莘擺擺手，「你們對我沒有任何義務，不用對我道歉，只是這件事……太讓人意難平了。據我的了解，爺爺並非迂腐、死板之人，你們如果肯靜下心來好好商量，再多給他一點時間，應當能想出更好的辦法的。」

羅承鈞懊喪道：「你說的沒錯，可那時候的我們太著急了，心慌意亂之下才會口不擇言，衝動行事，才會造成了那麼大的遺憾。」

唐莘問：「那件國寶呢，現在在什麼地方？」

謝凡說：「存放在故宮博物院，不過它很久沒有對外展出過的。十年前展出過，不過當時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畢竟……普通民眾的文物鑒賞水平一直不高，嫌少有人能看出它的真正價值。」

唐莘略帶遺憾的說：「那我是看不到它了。」

羅承鈞和謝凡用眼神交流了一番，說：「等回到北京，我們可以親自遞交申請，帶你去看！這次你和奕麟又立功了，參觀個別國寶而已，應當不會受到阻攔的。」

唐莘這才露出一抹笑意：「那就麻煩二老了。」

羅承鈞支吾著問：「唐莘啊，你，你不怪我們嗎？」

唐莘無奈又苦澀的搖頭，「時過境遷，當年發生的事孰是孰非，現在又有誰說得清呢？爺爺的死，固然有受到你們刺激的緣故，但歸根結底，是因為他自己身體的原因。只不過你們的行為，給他了沉重的一擊，精神上承受不住了。我知道世人都是存有私心的，爺爺的性格端方有餘卻不夠圓滑，所謂剛過易折，他不在這件事上摔跟頭，可能也會在其他事情上吃虧，我又能責怪誰？」

羅承鈞驀然鬆了一口氣，擦著冷汗說：「幸好幸好，你不是個鑽牛角尖的。」

謝凡也露出笑容：「唐莘啊，等明年你爺爺忌日，我們和你一起回唐家村！」

唐莘沉默良久，臉上流露出釋然的神色：「好。」

月色沁涼如水，唐莘走出帳篷，坐在小山坡上，仰頭遙望黑漆漆的山林。

山林如波濤翻湧，影影綽綽。

周奕麟逆著風走過來，從背後抱住她，低聲呢喃：「傷心了？」

唐莘輕輕晃動腦袋，放鬆身體，倒在他懷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本來我已經做好了要和你姥爺老死不相往來的準備，但聽完真相之後，我反而放下了。爺爺已經走了，再追究那段往事又有什麼用，更何況謝老他們的選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不上錯。與其糾結過去，還不如多花些時間把那些遺失在海外的文物追回來，告慰爺爺在天之靈！」

周奕麟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謝謝你。」

唐莘淡淡一笑：「謝我做什麼，我不追究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能放的下，是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姥爺和謝老都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從個人角度來講，他們確實對不起我爺爺，但在大是大非上還是拎得清的。他們一生為國家文物事業做貢獻，也算是將功補過了。這個污點和過失，就讓它隨風消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