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霧城古廟

第一章 霧城古廟

「蓬萊院閉天台女,畫堂晝寢人無語。拋枕翠雲光,繡衣聞異香。潛來珠鎖動,驚覺銀屏夢。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陣陣空靈美妙的歌聲飄蕩在蓬萊仙境的海面上,放眼望去,這裡山海相連、雲霧繚繞,歌聲發自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之上,樓宇內七個天女正翩翩起舞,和歌嬉笑。

她們唱的曲子是五代詩人李煜的詩詞《菩薩蠻·蓬萊院閉天台女》,寫的是蓬萊天女與情郎相對的一個片刻,男子步履悄悄,不曾有所驚動,只是俯身注視卧榻上午睡的愛人。一個不經意的細微動作,驚醒了夢中人。天女雙眸慢慢睜開,正與情郎目光相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笑容在臉上輕輕蕩漾,二人無語,彼此卻有說不完的無限深情。

下方坐著一位骨骼不凡的仙人和一位慈眉善目的菩薩。他們一邊觀賞天女的珠歌翠舞,一邊說說笑笑,只聽得二仙先是說些悟道修仙之事,接著便說起紅塵里的功名利祿、貪嗔痴恨,這世道人情論到盡頭,卻是緣起痴男怨女的一個情字。

這片歌聲傳入蓬萊仙山上一個紅衣仙姑耳中,她在山崖邊悄立良久,俯瞰霧海,不禁心潮起伏。一陣清風吹過,拂動她的紅色衣裳,吹亂了她髮髻上的萬縷柔絲。只聽得歌聲漸行漸遠,便是一陣歡樂嬉笑。她長嘆一聲,心口湧上一團纏綿不盡的鬱結,喃喃自語:「天女逍遙快活,渾不解人生百味,又怎能體會的到情之惆悵,生而為人,那快樂一忽兒就過去了,愁苦悲涼卻是長長久久的。」

仙姑的目光落在了一團紅煙滾滾、沙塵瀰漫的地方,又黯然道:「上一世動了凡心,下凡入塵,遇到他勾出了那麼多的眼淚!人生萬般磨難,唯情字一個最傷人。只因我愚蠢執迷於這小情小愛,這一世我意欲再下凡塵,造歷這幻緣。」說著,她縱身一躍,那一抹嫣紅的身影,投身於茫茫霧海之中。

那仙人和菩薩聽聞此聲,相互對視,那菩薩問道:「紅仙姑所為何事?」

仙人搖頭嘆道:「三十三層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這風流冤案,讓她去了結吧。」

菩薩雙手合十,朗聲道:「惟道是從,惟心是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夢幻了了,來去匆匆。水中之月,樹上之風。作如是觀,無塞不通。」

話說神州東方有一座小城,因常年薄煙滾滾、塵霧瀰漫,故名霧城。

這霧城的中心是一座拱形大橋,大橋的東側全是平民百姓的房子,由於平民的房子不塗彩繪,因名「白屋」,大橋的西側卻是一片紅牆綠瓦、色彩斑斕的大宅院,儘是大戶人家。

拱橋的北方有個清幽深遠的巷子,由於地方窄狹,得名翠笛巷。這些年來,翠笛巷儘是一副衰敗蕭條、滿目蒼涼的景象。巷中有個古廟,布滿蛛網、落盡灰塵,舊得不能再舊了。

聽城裡的老人傳說,多年以前這古廟鬧鬼,死了不少的人,是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地方。風水學中艮為鬼門,艮坤一線為鬼門線,陰間的鬼魂便在此間進進出出,而這古廟正巧落在這鬼門線上。據說有位高人請了一尊神像鎮在古廟內,並鎖了廟門,禁止人們接近。經年累月,這裡便空無一人,雲迷霧鎖。人都是健忘的,如此過了許多年後,連廟裡供奉的是哪尊神仙,也無人知曉了。

拱橋的南方卻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名叫平康街。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有茶樓、酒肆、當鋪、作坊,還有不少張著大傘的小商販。每日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坐轎的,有騎馬的,有挑擔的,有趕毛驢運貨的,有推獨輪車的,有身負背簍的行腳僧人,有聽說書的街巷小兒,還有城邊行乞的殘疾老人......

平康街上最大的一家酒樓,名叫「紅月樓」。這裡喧鬧非凡,吆喝聲此起彼伏,樓宇內常有艷麗女子奏琴舞曲,吸引著眾多狂飲的豪門子弟。

這日,一位男子走入了酒樓。這人鳳眼高鼻,面白無須,一張清瘦憔悴的臉上劍眉入鬢,是個十足的美男子,但他的鬢角卻布滿了銀絲,看著已不年輕了,似乎每一根白髮都蓄滿了人生的滄桑。

這紅月樓的管事夥計名叫史可,年歲不大,眼神卻活。他從頭到腳打量著這男子,但見這人頭戴束髮金冠,一身錦衣玉帶,腰間懸挂一件漢玉九龍珮。他雖不認得這人,但一看這身裝束便知此人身份顯赫、非富即貴,趕忙笑臉相迎。

只聽他笑道:「大官人,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

男子沉著臉,橫掃了一圈來往的賓客,悶聲道:「勞煩幫我找個清凈點的地方。」

史可得令,將這男子帶到酒樓最深處的雅間。他一邊領路,一邊笑道:「大官人,您這是打哪兒來的?」

男子道:「我從京城而來。」

史可笑道:「哎呦,小的一看您丰姿瀟洒、氣宇軒昂,就知絕非凡人。果不其然!原來是打京城來的大官人啊!」

男子應了聲,沒再說話。來到雅間后,這男子沒要酒菜,只吩咐上一壺清茶,便獨自站在門前,心事重重的向外張望。

史可在一旁察言觀色,他心思一動,上前一步輕聲道:「大官人,小店有幾個年輕的姑娘,能彈小曲,也會吟詩作對,您若有雅興,我把姑娘們叫來給您彈唱助興。」

男子聽了,眉頭一皺,擺手道:「不必了。」

史可愣了下,忙道:「小的多嘴。」他心想,這外來人到這紅月樓做什麼,難不成就為了喝一口茶?他便欲識趣兒的退下。

忽見男子抬頭注視著他,對他招招手。

史可趕忙湊上前,躬身問道:「大官人有何吩咐?」

男子微笑道:「管事兒的,怎麼稱呼?」

史可笑道:「小的史可。」

男子道:「這麼大的場面,都是你在這兒張羅嗎?」

史可笑嘻嘻的應聲點頭。

男子笑道:「看來你是這紅月樓的主心骨。」

史可賠笑道:「哪裡哪裡,您誇獎了,也是老闆信得過小的,賞口飯吃。」他眼珠一轉,心領神會,便道:「大官人,敢是需要小的為您做點什麼?」

男子低聲道:「能否幫我尋摸兩個能人。」

史可明白了,心想原來這大戶財主是想找人,便問道:「敢問大官人,您要尋摸什麼人呢?」

男子頓了頓,道:「一個巧奪天工的開鎖匠,一個會念咒畫符驅鬼降妖的道人。」

史可聽了,心下猶豫,這紅月樓里雖然每日迎來送往,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人都能遇到,但畢竟只是場面,要說開鎖匠,城頭的鐵匠鋪便可尋到,但這懂得念咒畫符驅鬼降妖的道人,卻沒見過,即便是遇到,又如何鑒別他是有真本事,還是江湖騙子?

正在躊躇之際,只見男子從懷裡掏出了兩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史可,這是我的一點意思,你要辦成這件事,我再付你十倍的報酬。」

史可見到銀子,登時心裡樂開了花,哪曾想這外來人這麼大方,這兩錠銀子足夠他在霧城吃喝一個月。他忙對男子賠笑道:「大官人放心,小的一定竭盡所能替您把人找到。」他心想,這等賺錢的好事,無論辦到還是辦不到,都要應下來。

男子點點頭,茶也不再喝一口,轉身便欲離去。

史可見他行色匆匆,喜不能禁,便道:「大官人,小的雖不懂念咒畫符玄幻之事,但若說這撬鎖的手藝,小的卻識得幾位朋友。不知大官人要撬的是哪裡的鎖?」

男子回過頭,過了半晌,他才道:「這鎖天下無人撬得開,必先請高人念咒畫符,驅鬼降妖。」

史可聽了,只覺得是聞所未聞的罕事,又問道:「這鎖在何處?」

男子凝視著史可,說道:「這鎖在這城北一座古廟的大門上。」

史可一愣,略一遲疑,道:「您說的可是翠笛巷裡的那個破舊古廟?」他暗暗奇怪,忍不住多了句嘴:「那破廟已荒廢多年,連香火都沒有,為何要撬它的門?」

男子臉一沉,悶聲道:「你年歲太小,又哪裡曉得,玄機不可泄露。你莫再問了。」

史可聽了不敢再問,唯有恭敬的將男子送出紅月樓。然而,當男子轉身離去時,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史可卻根本沒瞧見。

史可握著那兩錠銀子,心裡尋思:這人不遠萬里從京城而來,願意花費那麼多銀子,就為了撬開那破廟的門?他好似知道什麼秘密。他欺我年歲小,我看他欲蓋彌彰。難道那破廟裡藏有通靈寶物?

這史可正琢磨著,只見門口走來一個老道士。這道士衣衫破爛、裸足蓬頭,但卻生得骨骼不凡,風神迥異。史可瞅了一眼,也不願再多看一眼,接著低頭把弄銀子,擺手道:「走走!我不算命。」

那道士笑道:「店家,你怎知我不是來吃飯的?」

史可聽了,感覺像江湖痞話,便不去睬他。

那道士說道:「你最近有一難,我只想救你一命。」

史可不耐煩,轉身便欲走進店內。

只聽那道士說道:「月圓之夜過了子時,切莫夜行,切記切記!」

史可一怔,不禁暗暗自忖:這老道話裡有話,裝神弄鬼,不正是我要找的道人嗎?該問一問他會不會念咒畫符。他猛一回頭,這人已不見個蹤影了。

如此過了數日,史可卻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正是中秋,團圓之節。史可尚未婚配,父母也不在這霧城,便一直在紅月樓忙活。等到打烊后,他獨自回到小舍歇息。長夜漫漫,他不知為何,今夜思潮起伏,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當頭一輪明月,史可心念一動,貪念油然升起,隨手翻出鐵鎚和鐵絲,便欲去那古廟砸開大門,一探究竟。一路奔行,夜黑風高,整座霧城一片靜悄悄。

史可摸著黑穿過翠笛巷,來到了古廟大門口。只見大門上確實有一個如拳頭般大小的銅鎖,布滿了銅銹。他卯足全勁便砸了下去。說來奇怪,直砸得史可手心出血,鐵鎚都砸爛了,銅鎖卻絲毫無損。史可擦著滿頭大汗,扯下一塊布包上手,便又用鐵絲去撬動鎖芯。

不知不覺,已是三更,史可所帶的鐵絲均被撬斷了,正在他焦急時,忽聽得廟內傳來一陣女子的嬌柔啼哭聲。

史可心中一凜,登時冒出一身冷汗。

只聽得女子說道:「今夜中秋團圓之節,妾身未名,倍感寂寥,此等美景良宵,想邀公子來閨閣中飲酒賞月,不知意下如何?」

史可驚奇不已,起身往門縫一看,原來是一個姑娘,身穿輕紗薄裙,在那裡摘花,生得美目流盼,委婉動人,月光下更增麗色。那姑娘回眸對他嫣然一笑,那對娥眉下的眸子,閃耀著晶瑩的淚光。

史可不覺看的呆了。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幾個嬉鬧的頑童正巧路過翠笛巷,只聽得一聲尖叫響徹了整條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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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紅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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