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新事業(完)
與此同時。
跟他們間隔了半個城市的徐臨川突然睜開了眼睛,猛地一個鷂子翻身,從床上坐起。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己的身體。
他之前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他夢見自己從小家貧,被父母賣進宮裡當太監。
徐哥是個隨和而又很能幹的人,終於憑著自己的真本事當上了太監總管,作為一個太監,也算達到了人生最巔峰。
可是……太監?!
為什麼是太監,憑什麼是太監?!
徐哥憑什麼不能當一個血戰沙場、英勇無畏的大將軍?!
明明將軍的身份才能配得起他吧?
……
而在距離聶棠他們不遠的一幢獨棟別院中。
今晚有點喝多了的周皓軒正滿頭大汗地在床上掙扎。
他夢見自己成為了一個遠赴匈奴和親的小侯爺,金堂玉馬,穿著最華貴的衣裳,成為最美麗最柔順的章台人的入幕之賓……
這才自我放飛沒多久,他就坐上馬車,被押著出使匈奴了。
「出使」不過是一個好聽的說法,一塊欲蓋彌彰的遮羞布,而其中的實質呢?他跟過去的那些和親公主又有區別?!
就在他使出了渾身解數,裝病,耍賴,發他那大少爺脾氣,依然阻止不了車隊的前行,終於在五個月後,趕緊趕慢的,他們到達了匈奴的邊境。
周皓軒一掀開車簾,迎頭就被北地的寒風吹成傻子。那瘋狂地、鋪面而來的刺骨寒風,還有空氣中瀰漫著的黃沙的氣息,讓他整個人都不好:「面脂都帶了嗎?帶夠十年份的了嗎?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面脂帶了。不過聶妃娘娘特意叮囑過,讓奴婢在侯爺這麼問的時候轉達侯爺一句話。」
周皓軒:「……艹,你說!趕緊說!」
「聶妃娘娘說……她說,面脂只夠用一年,帶太多也容易放壞了。請侯爺好好地研究箱子里的農書,努力學習種田,爭取、爭取……」
「繼續說!」
他就不信了,就她這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裡還能怎麼讓他更加憤怒?!
「娘娘說,爭取匈奴女王的寵愛,早日開枝散葉,子嗣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周皓軒仰天長嘯:「我詛咒她,全家都死亡,永遠呆在長門宮裡出不來!」
「……你們中原人不是向來很含蓄的嗎?」一個矯健如獵豹一般的女子突然穿進了他們靜候在原地的車隊當中。
她抬手掀開車簾,跟周皓軒打了個照面:「這麼凶,還罵人死全家?」
周皓軒正怒氣上頭,看到這一個陌生人出現,第一反應就是發泄怒氣:「你又是什麼東西?本侯在說話的時候,沒下人插嘴的份!」
「你不認得本王嗎?」女人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本王就是你將來妻子,你就是本王要娶的王夫。」
話音未落,周皓軒只覺一陣騰雲駕霧般不真實感,他突然被這個粗魯的女人從馬車中拉了出去,然後拋在了馬背上。
那匈奴女王縱聲大笑,輕拍著周皓軒的背脊道:「本來還有點擔心中原的男人太斯文了,不過看王夫這麼活潑,本王終於放心了,希望你能多活幾年吧。」
……多、多活幾年?!
一瞬間,周皓軒氣勢頓消,驚恐道:「你想幹嘛?趕緊放下本侯,不然、不然的話,本侯就——」
「也想咒我死全家?」匈奴女王哈哈大笑,「不用擔心,這點小小的詛咒我們都不當回事,我匈奴人都是逆天而行,老天都收不走!」
說完,女王一揚長鞭,策馬而行,瀟洒落拓。
周皓軒欲哭無淚,趴在馬背上顛簸得快要把早上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出來。
……
聶棠難得睡過了頭,沒有起床做早飯。
沈陵宜對自己的廚藝完全沒有信心,就只去小區外面買了早點回來。
他準備好早點,然後才叫聶棠起床:「先吃點東西,吃完再去睡。」
在桌子邊上坐下之後,聶棠忽然開口:「其實我不喜歡每天都做飯,很煩人,也不喜歡整理你家的賬本,因為前幾年的賬目都有問題,每次還得先找前幾年的出來看。」
沈陵宜:「……」
沈陵宜試探道:「那你的意思是……?」
「那以後我們就輪流做飯吧。還有沈家那些事情,你先慢慢接手,有什麼不太明白的就問我。」聶棠見他表情不對,便又問道,「怎麼了?難道你……之前說的,讓我把所有要求都提出來,這不算數?」
沈陵宜堅強地回答:「……不,我說話當然是算數的,通通都算數。」
「好,」聶棠甜甜地朝他笑了一下,主動坦白,「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我感覺原來枯竭的靈氣又恢復了。而且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業務方向。」
「……什麼?」
「製造幻境,為大家提供一個體驗截然不同的二次人生的機會,滿足現代人的精神需求。」聶棠滿意地點點頭,「或者也可以自帶劇本,我覺得按照我現在的能力,就是重新給人搭建一個世界應該也是可以的,不過這種服務收費就很貴了。」
「……」
「而且我最近看了很多小說,素材也累積夠了,設定好一個大框架就能反覆使用……」
「……」
聶棠奇怪地看著他的頭越來越低,幾乎都要埋進碗里去:「你怎麼了嗎?」
沈陵宜堅強地回答:「我沒事,挺好的,你這想法也挺好。」
可是他就完蛋了。
在出門之前,他還順便去書房逛了一圈,果然在書桌邊上看到了一疊封面花花綠綠的言情小說。
他伸手,拿起了第一本,只見封面上寫著《紈絝女王的和親小相公》。
他不信邪,又翻到了下面那本,這回是《重生皇后虐渣記》,這本小說的簡介是這樣的:上一世,她為他付出所有,可他卻殺光她全家,把她打入冷宮讓她在冷宮中孤獨死去;這一世,她浴火重生,攜著復仇之火而來……
沈陵宜: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小說這種不正經的東西?
……
沈陵宜出門后,聶棠又聯繫了隋老闆。
其實在她宣布自己再也不能畫符之後,隋老闆還是時不時都會打一個電話來問候她一下。因為他真的不相信,她是真的不能畫符了。
就算整個玄門都信了,他還是不信,他覺得這就是聶棠故意這麼說,可能是覺得在符篆上她已經沒有任何追求了,正在醞釀別的大招。
所以當他突然接到聶棠主動打來的電話時,內心一陣激動:「你終於想通了是不是?覺得畫符還是很有意思的,可以繼續畫一輩子對不對?!」
聶棠在電話那頭輕輕笑道:「沒有呢,總是畫符多無聊啊。隋老闆,我有生意跟你談,保證能賺錢,而且還不局限於玄門內部。你看現在的小說啊電視劇啊遊戲啊這麼多,還有很多人愛看愛玩,所以我決定給僱主造夢,比小說更有畫面感,比電視劇更有代入感,比遊戲更真實。」
隋老闆震驚了:「……造夢?!」
「是啊,有什麼想要體驗的,但是現實中做不到的,我都能滿足對方。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隋老闆道:「等等,讓我緩緩先,我得消化一下這個爆炸消息!」
「嗯,那就先這樣,您順便再想一想,您小時候有沒有過什麼未實現的夢想,您可以當第一位體驗造夢服務的貴客啊。」
隋老闆掛了電話,坐在他那間小小的喪葬店裡,開始回想,他在過去這些年到底有沒有什麼想要實現卻又不得不向現實妥協了的夢。
……這當然是有的,而且還不少。
好多事都成為了遺憾,成了夢中泡影。
年歲越長,遺憾便越多,好似那些年少時候蓬勃生長的感情都枯萎了,而死水一潭才是常態。
他原地思考了五分鐘,給聶棠發了個簡訊:「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多大的鋪面?我跟你幹了,你只要出個人就好,別的我都能搞定!」
隋老闆又想了一下,試探問:「我一直都有一個疑惑,你是真的不能畫符了嗎?」
……
聶棠志得意滿地收起了手機。
反正沈正沛留下來的爛攤子打點得差不多了,正好還給沈陵宜,讓他自己好好管家。
至於她能不能繼續畫符的問題……
她隨便拿了一支筆,在白紙畫了一張光衍符。符紙很快在她手上化為淡淡金光,布滿了整個屋子。
那些小天使一般的光點在她的頭髮上歡快地跳著舞,一會兒又跑到她的肩上,賴著不肯走。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巨大的拍門聲。
聶棠一揮手,那些活潑的光點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一場夢幻,從來都沒降臨人間。
聶棠撈起掛在椅背上的長開衫,披在肩頭,打開了被敲得砰砰響的大門。
周皓軒還保持著用力捶門的姿勢,這門突然打開,他差點就一頭栽倒。他指著聶棠的鼻子,怒氣沖沖地叫罵:「聶棠,我****媽!」
聶棠抱著手臂,冷淡地望著他:「你說什麼?」
「我****媽聶棠!不要裝無辜,我知道昨晚上是你在搞鬼!「周皓軒氣得胸口不斷起伏,「就只有你,只有你才會幹這種事!」
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讓自己冷靜下拉,但是完全冷靜不了,隨便扒拉了幾件衣服就跑來找聶棠算賬,出門之後就悶頭往前跑,連車子都忘開了。
於是,現在周大少的尊榮就是頭髮亂翹,兩隻褲腿一邊高一邊低,露出來的襪子顏色都是不一樣的,鞋子也不是一對,很有藝術家的狂放氣息。
聶棠的臉色更冷了:「你剛才罵我媽。」
周皓軒:「……」
那是重點嗎?!
重點是他是來找她算賬的,他是來當面噴她的,用語言強烈地譴責她!
「你可以罵我,我一般懶得跟你計較,可如果你罵我媽,」聶棠笑了一下,「太不幸了。」
周皓軒:「卧槽聶棠,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你小心我告訴我表弟啊,讓他認清楚你到底是什麼鬼東西,看他會不會跟你離婚!」
他就沒有見過這種思維奇葩的女人,這種女人,一定要離,早離早快樂!
「在我眼裡,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只分兩類,一類是沈陵宜,還有一類是其他。你當然可以跟陵宜告狀了,不過,你確定還想繼續再做昨晚的夢嗎?」聶棠從身後拿出一本小說,塞到他手上,「故事還沒完呢,你可以先看一下劇本。」
說完,她直接把門當著他的面重重關上。
周皓軒死死地盯著手上那本言情小說:《紈絝女王的和親小相公》?!
他當場翻了一下這本書,立刻陷入了一種濃濃的絕望:他才剛經歷了出塞這一幕,也就是說,故事才剛剛開始!如果轉換成電視劇的話,還能再拖拖拉拉拍上四十集!
他又開始拍門,一邊拍門還一邊求饒:「弟妹,你別這樣啊!求你了,這真不好玩,又耗費精力又浪費你的時間,你有這時間跟表弟一起二人世界不好嗎?啊?」
「我知道錯了,我給你道歉啊,你看在大家都是親戚的份上別玩了好不好?」
「弟妹?弟妹?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可是你也好歹回我一句話啊?」
聶棠隔著門,慢悠悠地畫完了一張減弱版的轉運符,然後停筆。
本來她是打算好好地讓周皓軒再次接受出自她手的現實主義毒打。
可是他既然都在認錯了,她也不能太欺負他。
於是她又把畫完的轉運符撕碎,扔進垃圾桶里,重新打開門:「你現在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周皓軒哭喪著臉回答:「我不該罵你媽。」
「還有呢?」
「還有?」周皓軒苦思冥想好一會兒,試探道,「因為我在網上用小號說你媽運氣好,瞎貓碰到死耗子,才得了金百花獎提名?」
聶棠:「……」
這傢伙可真是寶藏男孩啊,他在網上開小號的事,她怎麼可能會知道?
聶棠質問:「你肯定不止黑了我媽這一次吧?」
周皓軒堅定搖頭:「沒有了沒有了,就這一次,我是那種人嗎?我又不喜歡在網上打嘴炮!」
可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根本不敢跟她對視。
這不是心虛的表現,還會是什麼?
聶棠語調輕柔道:「好像,你是真的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多少錯事,那我還是提醒你一下吧。鑒於你昨晚在酒吧里勸陵宜趁著我懷孕出去偷腥——」
周皓軒立刻瘋狂搖頭:「我不是,我沒有,這不可能是我!」
「——我原本是想給你貼一張轉運符,讓你快樂快樂,最後樂極生悲,體驗一下大起大落的人生。我想,李俊生的前車之鑒你還沒忘記,對不對?」
周皓軒還是拚命搖頭:「我記得,記得,全部都記得,但是我沒有,真的沒有慫恿我表弟偷腥啊!一定是我喝多了,胡言亂語,對——就是我喝多了!我說了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看在陵宜的份上,我不會對你做出什麼很過分的事情。」聶棠又繼續道,「所以,我又把轉運符給撕了。如果你還想繼續體會一下和親小相公的快樂……」
周皓軒都要急哭了:「求你了,別提那個什麼和親小相公,我好不容易對女人恢復了點信心,你這是在逼我找男人啊!」
這種幻覺再多來幾次,他對男人也要失去信心,正式進入四大皆空的行列了!
「瞧你說的,你怎麼會覺得我是逼你找男人呢?你的私生活,我是一點都不想管的,但是你總是要來管我的事,我就不開心了。」
周皓軒:「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給你磕頭賠罪,你能不能原諒我?!」
聶棠說自己「不開心了」,那她的潛台詞就是「我不高興了我要你們全部都給我陪葬」!
周皓軒嚇得全身汗毛都在桑巴舞,只想給自己兩巴掌:為什麼要嘴賤?為什麼要忘記以前吃過的苦頭?為什麼要相信自己的表弟能夠治理聶棠?
「算了,你道歉的誠意我收下了,下不為例。」聶棠倒也沒打算得理不饒人,「你回去吧,就算不打算回家還有活動,也該穿同一雙鞋子出門吧?」
……
周皓軒失魂落魄地走在空曠的馬路上。
正因為他之前一激動就跑步過來了,他現在就要承受從他身邊經過的路人詫異乃至驚奇的眼神。
畢竟周皓軒長得還挺清秀,看上去也挺像個正常人,但是他這身穿著打扮未免也太……個性了吧?
走著走著,周皓軒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聶棠,是怎麼知道他教唆表弟出去偷腥的?
喝酒時候說過的話,天知地知,徐臨川和沈陵宜知,酒保或許也能聽到兩耳朵……
答案很明顯。
一定就是沈陵宜告訴聶棠的!
周皓軒忍不住罵了一聲:「有病啊這種話也給聶棠說,真是害死我了!」
……
三個月後,隋老闆終於關掉了那家擠在居民小區裡面的小店,告別了他那「喪葬一條龍服務」的生意,又重新在交通十分便利的商圈地帶,開了一家很特別的店。
這家店的名字很古怪,叫「造夢」,裝修很高科技,很有金屬感,看上去像是賣什麼黑科技產品的。
這家店剛開的時候,生意並不太好,倒不是因為他們的產品不好,而是他們賣的東西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們是賣美夢的。
你從前不小心疏忽了的、或是終成遺憾的美夢。
這實在是太玄乎了。
於是的確有很多人被這個概念所吸引過來,可又被這個概念給嚇退,始終遲疑不決,不知道要不要花錢嘗試一下。
終於有一天,一個大膽的白領嘗試了一下,立刻驚為天人,第二天又一大早去排隊。她激動地告訴所有人,原來美夢真的可以成真!
但是店主卻拒絕了她第二次的光顧,只告訴她,每一個人在一年之內都只能嘗試一次,不能破例。
又過了三個月,這家「造夢」的店面生意火爆,光是預約的客戶名單都已經排到了明年。
據說,其中一位店長是一個長得很兇、像個社會大哥的大叔,其實他人很好,能夠很有耐心地傾聽你的煩惱。
而另一位店長看上去就很溫柔,她會微笑著告訴你,美夢雖好,但也不能沉溺於虛幻而遺忘現實,因為你始終還是要回歸現實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