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209】美意
「如何?東珠怎麼說?她答應了沒有?」
自上午二夫人徐靜嫻備了禮,前去謝逾白的別院,謝騁之便等在家中大廳。
徐靜嫻同萍兒的身影剛出現在大廳,謝騁之便屏退左右,迎了上去。
「抱歉……老爺。」
徐靜嫻不無歉然地道。
謝騁之臉色微變,「她不肯?她如何說的?可有提什麼條件?」
「沒提什麼條件,只是不肯。」
徐靜嫻將葉花燃的那句,不願自己的丈夫今後處在一個隨時都有生命的危險的處境當中的話,悉數轉告給了謝騁之。
謝騁之聽后亦是無言以對。
「罷了,罷了。當日我便勸過婉君,若是事情真是她做的,便坦誠告訴我,我也好想好相應的應對之策。她自己不信任於我,不但未同我坦白,更是執迷不悟。在被歸年發現她同王通見面后,竟還親自持刀企圖殺害歸年。事已至此,聽天由命吧。」
徐靜嫻如何聽不出,老爺不過是在說氣話罷了。
倘若當真不管婉君了,又何必如此著急上火?
可她已經為了老爺,連歸年跟東珠都一併得罪了,能做的她都應做了,眼下是當真無能為力,唯有勸慰謝騁之幾句,讓他保重身體之類的云云。
「我還有事。你自己多照顧身體。」
嘴裡說著不再管沐婉君了,可到底不能當真放著不管。
且不說沐家那邊會不斷給他施壓,便是謝家三夫人蹲大獄就這個消息,都足夠應多的百姓笑話個好幾年的了,謝騁之如何能夠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謝騁之同徐靜嫻只說了說了一句,便匆忙地往外走去,他得想其他的辦法才行,便是徐靜嫻想要將人留住,是想要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是了。
如今老爺已沒有什麼求於她的了,求了她,她也沒幫上忙,老爺自然是沒功夫再多看她一眼的了。
想到這裡,徐靜嫻不由地露出一個苦笑來。
「經歷,老闆在您的辦公室等您。」
這一天,謝逾白來到洋行,助理走了過來,看了眼緊閉的辦公室的門,小聲地道。
自從謝騁之將洋行交給謝逾白代為打理之後,如今已是鮮少再來洋行的了,也難怪,助理對於他的出現,表現得如此緊張。
現在應多上下誰不知道,謝府的三夫人,為了替五公子謀得謝家家主的位置,不惜對謝家大公子痛下殺手。
誰知道老闆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會不會直接為了寵愛的三夫人,索性便撤了大少爺的知微,扶五少爺上來?
助理試圖從上司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來,奈何謝逾白臉上同平時無異,並未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謝逾白脫了身上的昵制外套,交由助理,「嗯,知道了。你去忙自己自己的事情去吧。」
「是。大少。」
助理接過謝逾白遞過來的外套,恭敬地鞠了躬,便忙去了。
謝逾白推開辦公室的門。
謝逾白的辦公室上,放了一個相框,相框上,是小格格一張騎馬的照片。
照片里,小格格露出光潔的額頭,扎著馬尾,笑容出塵,眉宇姝色又有著少女特有的英氣跟勃發。
現在,謝騁之的手裡就拿著那個相框,在看上面的照片。
「拍得很好看。」
聽見開門聲,謝騁之放下手中的照片,由衷地誇獎道。
謝逾白並未做聲,只淡淡地看著謝騁之。
很顯然,他不認為父親來他辦公室一趟,僅僅只是為了看看他辦公室的照片。
謝逾白不說話,謝騁之也不在意。
「怎麼樣,還習慣嗎?」
謝騁之問完這句話,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妥,「抱歉,你在洋行工作這麼長時間了,我現在才想起來問你這個問題。」
謝逾白實在不習慣這樣的謝騁之——
面容慈愛,語氣溫和,彷彿他們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父子。
「父親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謝逾白在聰明了。
越是聰明的人,便越不容易糊弄。
謝騁之也沒指望能夠糊弄長子什麼,因此,這一次,他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歸年,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想要什麼。我近期就可以召開謝家家族大會,在族會裡正式舉薦你為下一任謝家家主,如何?」
謝逾白的唇邊,緩緩地勾起一抹笑意,「難道父親認為,謝家家主之位,除我之外,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謝騁之微沉了臉色,「歸年,年輕人是對自己有自信是好事,若是妄自尊大,反而不美。你弟弟們能力或許不若你,但謝家家主,也並非非你不可。」
「父親不妨試試。」
謝逾白語氣如此篤定,反倒令謝騁之的心不太確定了起來。
謝家祖上是靠馬賊發的家。
生意場上的事情能夠漂白,可骨子裡的唯利是圖是輕易改變不了的。
表面上,他是謝家大家主,下一任謝家家這的任命必須要經過他的指定才可以。
也有一種情況下例外,那就是當謝家全部本家跟旁系的家主全部都同意由某個人擔任家主,即全票通過的情況下,那麼謝家家主的任命,便無需經過他這個家主的同意。
通常,這種例外的情況不太可能會發生。
因為無論是謝家主家還是旁系,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盤算,恨不得推他們自己的人坐上家主的位置,又豈會同心協力,共同支持某一個人當上這大家主的位置?
「你背地裡做了些什麼?你賄賂了那幾個老傢伙?不,那幾個老傢伙什麼世面沒見識過?一點點小錢,是絕對不足以鬆口,讓他們全力支持你當上家主的位置的。你威脅了他們?」
謝逾白在皮質的辦公椅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道,「父親若是好奇,不妨去問一問我的那些叔伯們?」
「你!」
家主之位,是謝騁之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王牌。
他以這張王牌作餌,以換得婉君的自由。
可由始至終,他這個長子卻始終瞧都未曾瞧一眼他手中這張王牌。
「父親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就請吧。我很忙。」
「謝逾白,你不要忘了這洋行是誰創辦的,不要忘了,你之所以能夠坐上現在總經理的位置,是因了誰的緣故!我既然能夠一手扶你坐上這個位置,自然也可以……」
無論如何,婉君這件事情上,是他對不住歸年同東珠,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過強硬,謝騁之深呼吸幾口氣,終是緩和了語氣,「歸年。我從來沒有張嘴求過你。這一次,你便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撤銷對婉君的控訴,如何?我知道,你同東珠在顧慮些什麼。這樣,只要你答應撤銷這次的控訴,報社那邊也不準再報道,等婉拒從巡捕房出來,我就將她送去鄉下謝府別莊,一輩子都不再出現在你的面前。如何?歸年,我知道,你不過是想要出一口氣罷了。可是你不要忘了,婉君的身後,還有個沐家。若是婉君當真被判了重刑,你認為沐家會輕易放過你嗎?為了出著一口氣,得罪整個沐家,值得嗎?」
「這一點,便不勞父親操心了。」
謝逾白的表情始終淡淡的。
謝騁之有一種幾記重拳,始終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看來,你是心意已決。」
「我很忙,父親慢走。」
說罷,謝逾白自顧自地打開文件,看了起來。
謝騁之生氣地摔門而去。
門外,員工一個個伸長了腦袋,見到大老闆從裡頭摔門而出,一個個又趕緊縮回了脖子,慌忙坐回到了位置上。
「聽說今日父親去洋行找了你?父親這是還不死心呢?」
晚間,驚蟄同穀雨兩人聊天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被經過的葉花燃給聽見了,白天謝騁之去謝逾白的辦公室,父子兩人不歡而散的事。
葉花燃便去了書房。
去年,謝逾白同後來的葡萄酒大亨汪相泓交好一事,給了葉花燃靈感。
葉花燃便建議謝逾白,除卻一些已經有買家下了訂單的葡萄,挑選葡萄園品質上等的葡萄,全部以市場價賣給汪家酒業。
走的訂金的方式。
年末,汪家酒業就將尾款全部都給打過來了。
謝逾白在安豐鎮,下河村的葡萄光照足,甜嫩多汁,釀出來的葡萄酒自是口感更加。
去年年底,汪家酒業又在名酒評級大賽的賽事上一舉奪冠,連帶同它合作的葡萄莊園都因此受益,好多供給汪家酒業的葡萄莊園訂單都直接排到了後年去。
謝逾白的情況亦是如此。
才年初,好些酒庄就給謝逾白打了個訂金過來。
謝逾白現在不僅僅是要打理馬場,還要兼顧葡萄莊園的收益,再加上洋行、水運的業務,可以說是身兼數職。除卻葉花燃額頭受傷那段時間,他幾乎將全部的時間都騰出來陪小格格,現在是又恢復了忙碌,日日從洋行回來,便是直接就上書房,忙得腳不沾地。
葉花燃偶爾也會幫忙算算賬,核對核對賬本,不過她性子散漫慣了,要她出幾個賺錢的主意,她樂意,日日像謝逾白那樣,天天都對著那些個無趣的數字,她是不喜的。
故而也便只有在心血來潮時幫忙一二,或者是謝逾白實在忙不過來,她才會勉為其難,幫忙一下。
葉花燃門也未敲,推開書房的門。
果然,謝逾白就坐在書桌後面辦公。
聽見小格格的問題,謝逾白頭也未抬,只「嗯」了一聲。
葉花燃是知道謝逾白在洋行上花了幾多心思的。
謝逾白的表現實在是太過淡定了一些,葉花燃不免好奇地道,「你就不擔心,父親當真會撤去你總經理的職務?
「他不會。」
謝逾白放下手中的賬本,抬首,復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我亦不懼。」
商人重利。
謝騁之首先是個商人,其次才是丈夫、父親。
騁之洋行的業務,表面上看起來蒸蒸日上,實際上,因為是家族企業,內部早已矛盾重重。
他這個位置,容易撤,可想要在短期內,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取代他,卻不是這般容易。
再則,這麼多年,他也早已在洋行培養了自己的親信,對於這一點,父親定然心知肚明。
以父親之唯利是圖的性子,又豈會做這種殺敵五百,自損一千的方式?
白日那一幕,不過是演給有心人,做做樣子罷了。
前世,十三姨太太成為謝家主母。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方式,竟說服謝騁之,撤去歸年哥哥總經理一職,由謝方欽取而代之。
謝方欽野心勃勃,妄圖拿下騁之洋行,再通過在騁之洋行取得的成就,讓謝家的那些族老們能夠支持他成為謝家家主。
誰知,騁之洋行只是表明看著光鮮,實則尾大不掉,謝方欽當上總經理一職后,問題接踵而來。
後來,董事會聯合要求歸年哥哥重新復任總經理一職。
因此,葉花燃是知道,男人是有這個資本的。
大部分的時候,謝逾白的情緒都是不外顯的,葉花燃還是鮮少見他露出如此自負的一面,可見,他對自己能力確實十分自信。
既是少見,少不得懟個幾句,「喲。這位郎君,對自己很有自信嘛。本來,我還想說,你在父親的洋行,又領不到幾個薪水。這總經理的職務,撤了也便撤了吧。本格格有的是錢。大不了,咱們去收購及個馬場,或者是擴充下葡萄園,當個馬場大亨,果園大王之類的,也挺美。聽歸年哥哥這語氣,是本格格杞人憂天了。」
馬場大亨……
果園大王……
對於小格格別具一格的志向,謝逾白誠心實意地道,「多謝夫人一番美意。」
他心領了。
「不客氣,不客氣。」
也不知小格格是當真聽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還笑著對他拱了拱手。
謝逾白白日在洋行上班,晚上回來,還需要辦公,經常到三個半夜,早上又起得早。便是身子是鐵打的,也難免會有倦意,眼下瞧著小格格笑意灼灼的眉眼,便是有七八、分的倦意都去了六、七分。
上一世,歸年哥哥既然都有辦法在謝方欽已經坐上總經理這一職位,最後都還是將總經理位置給奪了回來。更勿論,這一世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
葉花燃原本也只是擔心謝逾白會為此憂心而已,結果人心態好著呢。
既然歸年哥哥說了,不擔心自己會被撤職,亦無懼會被撤職,葉花燃自是信他的,因而也就不擔心了。
她的視線,落在他桌前小山一般高的文件上,「今天還要工作到很晚么?可需要我幫忙?」
「不必。我一個人能搞得定。你先去休息吧。」
書房不若卧房暖和,裡頭並沒有裝地暖,只燒著炭火,故而自是比不得卧室。
小格格鼻尖都有些彤紅,謝逾白便她趕回房休息。
往日,這個點,小格格也應該早就已經休息了。
「可一個人睡覺有什麼意思吶……歸年哥哥,我們都好久沒有一起睡覺了。」
葉花燃擰了擰眉心。
她偏頭,努力回憶了一下,竟都快想不起來,他們上一次同床共枕是在什麼時候了。
似乎,自去年年末,歸年哥哥因為太忙,擔心太晚回來會吵到她,便都睡在房間的暖閣小床上。
明知,小格格只是表面上的意思,並無其他意思,謝逾白卻因為小格格這一句無心的話,心跳倏地漏跳了半拍。
身子發熱,便是這濕冷的書房,溫度都一下高了起來。
謝逾白倏地站起身,從書桌後方走出。
葉花燃驚訝地道,「歸年哥哥晚上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