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個東方人
以奧特洛為首的舊帝國貴族們在稱呼因克雷城的時候,習慣將它叫做『垃圾堆』或『豬圈』。這裡最初本來只是一個由愛德華.史力克開闢出來的冒險者據點,破爛的臨時建築,四處堆放的垃圾,聚居在一起的半獸人,半精靈,人類,野蠻人,矮人,侏儒等等混雜在一起,似乎確實無愧於這個稱呼。
五十年後,這裡已經發展成為一座大陸上有數的大城之一的時候,貴族們對它的鄙夷和輕視還是一如既往,甚至更加。當時的半獸人和半精靈的流浪漢冒險者們已經成為了這裡的合法居民,甚至還有少數野蠻人和獸人,這些野獸和雜種居然能和人居住在一起,對純正的帝國子民來說,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如果偉大的帝國尚在,是絕不會允許這種齷齪噁心的事情發生在帝國領土上的。
當然,這種來者不拒的人口政策,也是因克雷能迅速發展壯大的原因之一。雖然因克雷公爵並沒有刻意去劃分居住區,但有些種族因為習性和風俗也自然而然地聚居在了一起,比如靠近港口的東方鎮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東方鎮是城中其他人的叫法,這裡居住全是來自遙遠的東方大陸的人,大多數是來這裡做買賣的海商,也有極少數是移居而來的。這些東方人黃皮膚,黑眼睛黑頭髮,操著比精靈語還難懂的東方話語,寫著堪比古代神文還費解的方塊文字,作為商人卻對沃金女神並不尊敬,也不信仰培羅,似乎溫和客氣,又似乎難以和人融洽相處。異大陸之間的隔閡並不比人種與亞人種之間的更小,這些人也自覺地聚在一處,長久以來就在這港口附近的兩三條街之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聚居地,連他們自己建造的房屋都完全是東方大陸的風格,在這因克雷城裡彷彿一個小小的異國村鎮。
平日間,這裡就和那些東方人給人的感覺一樣,忙碌但是溫和,隨性而又井井有條,但是今天卻有些異樣的氣氛,一大早幾個因克雷騎士團的士兵來到了這裡一家貨棧門口,隊長帶領著幾個人在裡面檢查盤問,這裡的一個管事在今天早上死了。
因克雷騎士團直屬因克雷公爵,是因克雷公國最核心的軍事力量。一般來說治安之類的事由治安署和城防衛隊負責,並不用勞動他們,而這些東方人有什麼事情也習慣於自己解決,不喜歡白皮膚的地主們干涉他們的事務。只是這位管事的死有些奇怪。今天早上,這位兢兢業業在這貨棧里做了十多年的老管事,在眾目睽睽下喝下了一小瓶藥水,然後馬上從他的嘴裡噴出了數尺高的火柱,不只把他自己變作了半塊烤肉,連貨棧的屋頂也被燒穿了一個大洞,將樓上一個正在和掌柜商議價格的外地商人屁股灼傷。
很明顯,這起自殺是和法師有關的,至少那一瓶藥水肯定是出自法師之手。被燒傷了的商人不理會貨棧中人的阻攔,報告了治安署這起法師傷人事故,治安署便通知了因克雷騎士團。
法師的地位總是和一般人不同的,牽扯到法師的事情自然需要特別對待,特別是在因克雷這個地方。前後兩位因克雷公爵都是大陸最有名的法師,因克雷城居住的法師也比全大陸任何一個城市更多,這些能力強大而又脾性古怪的人們並不好相處,他們惹出來的麻煩通常也不小,通常便交由公爵的人來解決。
「毫無疑問,這倒霉的傢伙得罪了城裡某個法師,而且得罪得不輕。」
斯雷德隊長仔細翻看了看地上屍體,老人渾濁的雙眼死望著天花板上那個他自己燒灼出來的大洞,那大張著的嘴像用了幾十年的煙囪一樣焦黑,從他肚子里猛衝而出的火焰帶著老朽鬆動的牙齒也一起飛了出去,從那煤炭礦坑似地喉嚨的深處還傳出來陣陣焦臭的黑煙,鼻孔和耳朵也還在冒著煙,頭上的白髮被烤得沒剩下幾根,用不著再檢查,就知道裡面的腦漿也被煮成了一鍋焦粥。
不遠處,貨棧的其他人都聚集在那裡,看著地上的屍體議論紛紛,滿臉悲傷。有一個老婦人哭得幾乎要暈過去,正是死者的妻子,這貨棧的廚娘。斯雷德隊長撿起藥瓶聞了聞裡面的氣味,搖搖頭嘆了口氣。
傑克.斯雷德今年三十五歲,身高將近七尺,壯碩得像一隻高地蠻牛,但是卻沒有絲毫笨拙的味道。從十三歲就開始當傭兵,參與了無數次出生入死的戰鬥和任務,還能活到現在,光有武力那是絕對不行的。實際上『獨行的狂風傑克』在北方戰線上的名號到現在依然還流傳著,無論是劍術,經驗,頭腦,反應,他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不是因為把奧特洛派去巡視的督戰大臣的臉打爛,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成為北方戰線上的一位將軍。總之,這是個典型的土生土長的因克雷人,能幹,精力充沛,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自由散漫。
「死者名叫功旺.高,五十八歲,是這家貨棧的會計,在這裡已經工作了十三年了。根據其他人的供詞,死者這幾天情緒都很低落,不斷酗酒。這些東方商人並不喜歡在城裡惹是生非,死者的年紀也不像有衝勁去得罪一個的法師的人。而且所有人都看見了,他是自己喝下這東西的……」治安署的年輕小夥子一邊用筆在紙上飛快地記錄著一邊說。
「如果他是真要自殺,至少有一百種更簡單的方法,用不著去特意找一瓶猛火藥劑來整瓶吞下去。這玩意並不便宜,也不常見。至於得罪法師是一件很容易就在不經意之間發生的事,說不定是一個你自己不以為意的眼神,或者脫口而出的詞語正是他們的忌諱,那些脾氣古怪的傢伙就會要你好看,比如這樣。而讓人自己喝下一瓶東西,不管是魅惑法術還是幻術,都不過是小把戲罷了。」
斯雷德隊長指了指地上的屍體,那大張著的黑嘴還在往外冒著煙。「看起來似乎是個毫無疑問的意外,但是其中總不自覺地摻雜些法術或者鍊金術的痕迹,這正是那些古怪傢伙們搞鬼的標誌。真不知道他們是蠢貨還是聰明。」
「那有些是因為習慣,有些是故意的,讓其他人知道法師們並不好惹。還有這不是猛火試劑,看起來有些像,但不是。」副隊長法師蒙巴薩撿起藥瓶仔細看了看,聞了聞后說。「很普通的玻璃瓶,任何一個法師的家裡實驗室里都有一大堆,藥劑學和煉金試劑方面我只有專家一級的評定,只能分辨出這並不是猛火試劑,裡面有顛茄的味道,好像還有綠松粉,蠍鉗粒……」
「那說明了什麼?哦,我知道法師們不好惹,親愛的蒙巴薩,所以請你不要介意我剛才所說的話。」
「沒說明什麼。這不是任何一個制式藥劑的配法,魔法元素組合來看雜亂無章,應該只是個失敗的試驗藥劑。基本上,除了這樣讓人喝下去把人殺死之外沒有任何的作用。」
法師蒙巴薩搖搖頭。他的年紀比斯雷德還稍微大一點,很普通的相貌和個頭,和人說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透著一絲木訥呆板,一般人很難相信這人居然能是一個法師。但事實上能在因克雷公爵手下當上隊長的法師,至少也是有資格自己建立魔法塔的水準。這人是個法師的另一種典型,在數理魔法上投入的心思太多,在處理其他方面,尤其是和人相處上就會顯得有些愚笨。聰明和蠢笨之間的距離有時候並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麼遠。
「不能找出什麼線索嗎?」
「至少我不能。也許佩佩羅大師有辦法,或者其他幾位大師。你把這瓶子帶去問他們吧。」
「哦,見鬼。我不願意去和那幾個老怪物打交道。而且聽說他們最近正和公爵大人忙於進行什麼大型魔法試驗,被人打攪后的心情一定很不好。要他們去幫忙查找一個殺害貨棧雜役的法師?也許這個法師還就是他們的學徒和弟子。你覺得他們會賞我一個冰風暴,還是直接把我石化后丟進異次元去?」
「異次元之門可是九階法術,他們不會輕易浪費的,要處理你的話也許解離光線會比較合適。」
「額……兩位長官,那這個法師傷人案該怎麼處理?」
「沒有看見其他法師,也沒有證據表明確實有哪位法師傷人,所以你就暫時按照平方式去調查就是了。死者這段時間接觸過什麼人,有什麼奇怪的舉止或者是語言,從中能找出什麼有用的線索,然後再調查下去。如果真的是某個法師……那些法師頭腦似乎很聰明,但是總有些缺乏常識的地方,所以總能找出漏洞來。如果你真的查到了之後,再直接來通知我。」
「明白了,長官。」
「有時候真的該好好治治這些傢伙了,他們以為會糊弄些小把戲就真的很了不起了嗎?哦,對不起,我不是說你,親愛的蒙巴薩。如果被我抓住這個傢伙,我會親手把他的卵蛋從嘴裡捏出來…只要他和那幾位大師沒關係……」
一邊隨口吩咐著治安官,一邊和木頭人似的副隊長開著玩笑,斯雷德隊長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瞌睡。大半輩子的刀山火海,死人在他眼裡和路邊的土塊一樣不值得多看兩眼,某個法師耍手段謀殺一個可能是無意間得罪了他的人,真是和小孩子玩意一樣的可笑無聊……不過這是因克雷城,所以不管是誰,都不准許在這裡胡來。雖然是很無聊的職責,但他必須儘力去做好……有時候他真的很懷念以前那些總有緊張的時候,這城裡的工作確實是很安全,安全平和得讓他想打瞌睡。
這時候外面突然喧鬧起來,守在外面的士兵似乎和人爭吵,斯雷德皺起了眉。除了那幾位法師大人,在因克雷城內有膽量和騎士團衝突的人並不多。他正要準備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一個人就跌跌撞撞地倒退了進來。
倒退進來的是守在外面的手下,似乎是被人推撞進來的,和他爭執的人也徑直走了進來。這是兩個東方男人,一個四十歲左右,一個只是二十齣頭。只一眼,斯雷德就看出了動手的一定是那個四十左右的男人。
從普通人的眼中來看,這個東方男人除了滿臉的絡腮鬍,滿臉的傷疤,眼睛有些充血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顯眼的地方,但是在斯雷德眼中,這個人走在這人頭涌涌的大街上簡直就像一群家禽里走進了一頭嗜血的鬣狗一樣顯眼。那從骨子裡眼神里透露出來的血腥和暴戾氣息和這城市的味道格格不入,在這城中出沒的匪徒蟊賊們,即便是干再多的壞事殺再多的人也沒有這種味道。雖然如此,但這人行走的步伐和姿態依然還是有著固定的節奏……這是個從屍體堆里走出來的軍人,不是為錢賣命的雇傭兵,是真正的軍人。
斯雷德的眼光向來很准,在雇傭兵,而且是在北地混飯吃的雇傭兵這一行道上,眼光稍微差些的人是活不了幾年的。而往前十年他還在北地的時候,鐵爐堡的精銳部隊身上的味道他聞得太多了,和眼前這個東方人身上的幾乎一樣,不過現在這個傢伙似乎更危險些,那充血的眼睛里好像有種不大正常的東西。
有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傢伙了,讓他突然回想起以前那些熱血澎湃的日子。
『嗆』,其他幾個士兵都拔出了劍,虎視眈眈地對著這個膽敢對他們動手的傢伙。不過這個人卻並絲毫的反應,只是傻傻地看著地面上那老會計的屍體,一雙本來已經發紅的眼睛更加紅了。
「這傢伙是死者的兒子?」斯雷德隊長皺眉問旁邊的治安官。
年輕人翻看了一下記錄,說。「死者只有兩個女兒,全都在博得城那邊。」
「哦,那就好。」斯雷德笑了。他走上前去,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一個半頭的東方男子,說。「能聽懂我的話嗎?東方猴子。你們認識死者嗎?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我現在以妨礙公務,襲擊騎士團的罪名逮捕你們,知道嗎?」
「對不起,這位大人,我朋友只是有些過於激動了,這個死者正是我們要尋找的人。他也完全沒有襲擊那位劍士先生,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那位劍士先生應該是因為忙於公務而沒吃早飯,腳步不大穩,要不然也不會被一隻猴子碰到就會跌出這麼遠。」
說話的是另外一個年輕些的東方人,出乎斯雷德的意外,這個東方人開口居然是一口非常純正的通用語,甚至帶點奧特洛那邊的口音。他這才仔細看了看這個東方人,這是個乍一眼看起來很穩重老成的年輕人,語氣神態都像個七八十歲的老牧師一樣的慈和內斂,但是眼神中不時一閃而過的光芒卻透露著機靈狡獪的味道。那身古怪的裝扮…應該是東方人的法師。這真是兩個有趣的傢伙。
「哈哈哈。看起來你們兩個是剛來因克雷的?報上你們的名字,來這裡是做什麼的?因克雷雖然歡迎所有人,但是也不會放過任何來搗亂的傢伙。」
這個年輕的東方法師拱了拱手,這是典型的東方禮節,用聽起來很尊敬的聲音說:「尊敬的大人,他叫本福.張,我是明清.夏。是從遙遠的東方神州來這裡旅遊的遊客,我們本來今天是來找一位老朋友的,沒想到他竟然已經去世了。能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嗎?」
PS:再說次,別聒噪。我沒打算說服誰,只是抒發下感覺,就像放了個屁。鼓掌的我自然感激。但是那種自認功力高強,立刻就要忍不住上來表演一下的還是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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