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朝威儀(下)

第八章 天朝威儀(下)

「……呃…」倒沒想到這劉長老居然也對這歐羅邪法有些膽怯,而且直言不諱,李大人錯愕之餘一時還沒話好說了。

對於這位劉仙師,李大人的心中的感覺是比較奇怪的,頗有些又敬又妒又怕,本想心生親近再細細一想卻又不以為然,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不只是因為這位劉仙師和他幾乎同歲,卻這般風度翩翩俊朗如玉讓他相形見拙,還因為真武宗的名頭對於隊伍中那些軍士來說,似乎比自己這一身功名更值得尊敬,看向劉玄應時那真正出自骨子裡的尊敬之意,仰慕之情,是用再多的禮法教化都教不出來的。

而且這隨軍仙師一職雖無品階,但即便是當今天子陛下,見了這位劉道長也是禮遇有加。自己似乎也應該藉此機會多多結交才是……但聖人云敬鬼神而遠之,這些修道之人不事生產不尊禮法,還有惑亂君心之嫌,自己飽學聖人禮法,怎能不知輕重?

想想現在這正是需要這些道門之人為朝廷出力的時候。李大人思量一陣,兵書上有言曰遣將不如激將,於是語氣一變。「劉道長身為真武宗長老,也是無法?真武宗至太祖便受朝廷封賞,莫大的名頭,對這歐羅蠻夷的妖法還怕了不成?」

「術法應用之精微繁複,我真武宗還真不如這歐羅道派,若是五行宗的道友來了倒能與之一較長短。」劉玄應還是微微一笑,臉上不露絲毫慍色。

這激將法全用在了空處,李大人只感覺有些發堵,終於忍不住有些怒動聲色道:「真武宗受我朝廷禮敬供奉,劉道長身為隨軍護節仙師,怎的卻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歐羅蠻夷辱我天朝?」

劉玄應搖頭淡淡道:「人若不潔之,誰能辱之?大人為國報效之心日月可鑒,只是過切之餘難免受不得絲毫怠慢。這西夷之地教化風俗與我神州不同,還有這因克雷公爵為人也略有傲氣,縱是交流溝通之間有些誤會,也是在所難免,但若是為此就弄到兵戎相見,那和天子與之交好之意豈非南轅北轍?」

「劉道長此言差矣。陛下只是對那幾件奇技淫巧之物小有興趣,這才回賜下這莫大恩典。這因克雷不過歐羅洲一小小諸侯,天子聖明,怎會不知尊卑地和之交好?」

李大人聲色越見嚴厲。這些方外之人不講君臣父子之道,怎懂禮數尊卑之重?而且那要如何如何揚威海外震懾番邦的念頭憋了四十年。現在一直就充在腦里泄不出去,還有剛剛被激怒的虛火在下面烤著,這味道著實難受。「……若是對這因克雷公爵稍有放縱,一旦開了先河,其他歐羅蠻夷便更會不知好歹,一發而不可收拾。孔聖人誅少正卯以正天下風氣便是如此。」

「孔夫子誅少正卯之事,我看恐怕還是那荀子杜撰來的,借孔夫子之名而言他法家之事而已。因言不合而廢人,殺人,正是法家以刑法禁人言思之舉,何來夫子所言之仁義?何來夫子所言之忠恕之道?而且君子坦蕩蕩,若是真有此事,論語以及那荀子之前的典籍之上何以並無記載?盡信書不如無書。大人熟讀聖人之言,現在卻和那些懵懂書生一樣讀而不求其解,可見已是失了平常心。我看大人還是回營之後靜坐一宿,定了心境之後再思后策才是。」

「…這…這…」

真武宗講求三教合一,儒家經典劉玄應也自然熟悉,隨口淡淡幾句話回了過去就把李大人的臉憋得通紅。若是其他人這樣說,呵斥幾句你等不學豎子懂個什麼或者大怒曰有辱斯文直接叫人拿下都可,但這劉道長豈是隨便呵斥得的?想要引經據典來反駁辯證,但這番話細細一想卻好像又是極有道理的,頓時僵在那裡。

而劉玄應居然並沒有因此而住口,反而還繼續說著:「而且貧道以為,那因克雷公爵素有名聲,能將這公國打理得如此氣象不凡,更為這大洲有名的法師,也肯定是個知道事理的。我等千里迢迢來此,豈是兒戲?今日他拒我等於門外,定是有其緣由。兩邦相交,堂堂正正地好好相談才是,何必鬼鬼祟祟,行那小人之事,自取其辱?」

這最後一句話劉玄應說得似乎大聲了點,尤其是最後那『自取其辱』的四個字,明明不是很用力的出聲,落到了李大人耳里卻竟然好像是炸了聲雷一樣,而去還是響在自己腦中的一聲雷。

這聲音不只是李大人聽著大聲,而去還傳出了車廂,後面的幾個騎士,連那些遠在後面圍觀著的因克雷城中人也能聽見。不過他們大多沒察覺到什麼,依然只是好奇地看著前面這隻古怪的儀仗車隊,只有其中三個人聽到這一聲之後顯得有些古怪。

這是三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歐羅人。一個是很落魄的傭兵,高瘦的身材穿著個破破爛爛的皮甲,腰上一把銹跡斑斑的長劍,凌亂的頭髮和鬍鬚交織在一起,滿是眼屎的眼睛沒一點神采。還有一個似乎是海邊的漁民,滿是皺紋的面孔,被生活壓得木訥呆板的表情,佝僂的背脊上背著一小桶新鮮的海魚。最後一個是個街邊混混,步履輕快地穿插在人群中,眼睛不停朝左右旁人的腰間和懷中亂看。

這三個人的位置並不相同,所注意的事物似乎也並不一樣,但同樣的是幾乎從這使節團的車隊進城開始,他們就一直和其他圍觀的人一起跟在隊伍周圍,逐漸有些人散去了,有些新的圍觀者又來了,但是這三個卻是一直都在左右。而現在這劉玄應的話,他們突然都有了奇怪的反應。

高瘦傭兵是身軀一震,猛地看向了劉玄應所在的車廂,本來無神的雙眼精光四射,那幾乎要把眼睛都遮起來的眼屎也擋不住後面那刀劍一樣的厲芒,同時手上也握住了腰間的劍柄。等到最後那自取其辱的四個字,他身軀又是一抖,腦門上的青筋跳動了幾下,隨後一聲悶哼,掉頭就走。

一路走,從傭兵的腰間散落一路的鐵屑,剛才那一握居然把腰間那把鐵劍的把柄握得稀爛。

那個人群中的小混混則是突然就呆住了,本來四處亂轉的眼珠也僵得像死魚一樣,額頭上浸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劉玄應話音一落,這小混混腳下一軟,幾乎跌了個狗吃屎,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已是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也不理會周圍之人的眼光,連滾帶爬地朝遠處跑去。

反應最奇怪的還是那個背著木桶的老漁夫。他一直在微微咳嗽著,而從劉玄應這最後一段話開始,他的咳嗽突然就開始猛烈起來,本來就躬著的背陀得更厲害了,隨著咳嗽聲劇烈地起伏著,好像非得要要把自己的肺從裡面給出來才甘心。等到劉玄應最後那聲音最重的四個字一傳來,他的咳嗽聲和動作一僵,隨後呱啦一聲大響,好像喉嚨終於不勝負荷地破開了,一大灘血夾雜著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一起噴了出來。

這一聲咳嗽,前面馬上的陳參將猛然回過頭來。劉玄應這一段話一出口,他本來顯得古怪的表情就更古怪了,先是似乎很驚訝地看著車廂中的劉玄應,然後隨即警惕地左右張望查看起來,直到這老漁夫這一聲大咳,他才猛然回過頭來,死死地盯著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傷,現在還咳出大口血來的老人。

「嘶…」車廂中的李大人倒吸一口涼氣。剛才劉玄應那一番話差點沒把他激得吐血,正要跳起來厲聲喝問我敬你真武宗才禮遇於你這山野道人你怎的敢出言辱我是鬼祟小人還這樣大聲讓周圍之人都聽見?但是車廂外這陳參將猛一回頭,他驟然感覺到一股入骨的涼氣從尾椎一路浸到了天靈蓋,腳下一軟,剛剛滿腔的怒火也熄了個精光。再看向車廂外的陳參將,臉上依然還是那看不懂的古怪表情,但卻是說不出的可怖猙獰,那幾道刀疤彷彿正在朝外透著絲絲血腥味和寒光。

「咳咳……」車隊後面的老漁夫終於緩過一口氣來,吃力地丟下了背上的桶,伸直了腰。雖然他還是那身破爛的裝扮,滿是皺紋的臉,木訥的表情,但是這一伸腰,好像一把布滿了灰塵的刀突然擦亮,整個人的氣質就完全變了,沒有任何人會再以為他真是個漁夫。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終於止住了咳嗽,伸手抹了抹嘴邊的血跡,然後右手扶住自己左胸,遙遙對著車廂彎腰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這才轉身,全沒理會周圍人驚訝的眼光,邁步離開了。

「劉道長…」陳參將的眼光一直都死死盯著老漁夫,看他要離開,眼角跳了跳,朝車廂中問。

「罷了。我們遠來是客,在人家的家門口,總得要客氣三分才是。」劉玄應抬了抬手。至始至終,他一直都是盤腿坐在那裡,神情淡然,後面的那個漁夫吐血也好行禮離開也好,他頭也沒回一下。

「仰仗劉道長了。」陳參將彎腰抱拳,恭恭敬敬地對車中的劉玄應施了一禮。

「份內之事,陳將軍客氣作甚。」劉玄應擺擺手。

車隊依然在緩緩朝城外開去,剛才發生的事車隊儀仗中的其他人並沒怎麼在意,不過就是劉道長和李大人爭執了幾句,然後後面有個老頭犯病罷了。不一會,車隊就已經出了因克雷城,朝城外的營地而去。

「額….恰纔劉道長那話,可是說給後面那幾個蠻夷宵小所聽的?」

等了這許久,李大人終於整理回了心情和思緒,開口問。剛才的異狀他也看到了,讀了四十年的聖人典籍還是沒把頭腦完全讀得僵死,多少看出了些端倪。

「鬼祟小輩罷了。大人無須多慮。」劉玄應淡淡笑了笑。「跟了我們一路那倒也罷了,最後居然悄悄妄圖想用陰鬼之術附我軍士之身,貧道這才出口警示。」

確實了劉道長口中那自取其辱的鬼祟小輩不是在說自己,李大人暗中長舒一口氣,但馬上又緊張起來:「…可是那因克雷公爵所派之人?居然派人作此無恥行徑,實在可惡,欺人太甚~!劉道長,這難道還不該……」

「情勢難明,剛才那三人並不是一路,也難說是那因克雷公爵所派。這歐陸大陸諸國並立,內里風雲暗涌,我等遠道而來,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唔……」李大人本還想引經據典發幾句高論,但話在喉間不禁又噎住。那一聲似乎現在還在耳邊腦中迴響的低喝,讓他幾乎當場尿了褲子的寒意,還有這劉道長和陳參將兩人說話,毫不理會他這真正的持節大使,但他偏偏連插嘴都插不進一句,這些都讓他又驚又怕又是慚愧又是不甘。

車隊的速度不慢,出了因克雷城這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快回到駐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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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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