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六節：終點（四）
站在沙盤前，余賢者撫摸著手裡光滑的核桃——這是他的導師留給他的小禮物，說是從他的導師手裡接過的。
在沙盤的北方防線上，參謀們正在擺上由偵察兵們報上的全新混沌戰旗與編號，混沌的軍團彷彿無窮無盡。
在南方，黑區中的一切在衛星眼中沒有秘密，來自核心區的混沌軍團正在一步一步地壓制著黑區中的失控機械。
在東部的海區中，殘存於世的四島上，有著混沌黑帆的艦隊再一次啟航，它們已經和泰南的船團不止一次地交戰過。
而在西域，自高原地區下來的混沌軍團正在衝擊著新玉門防線，泰南再一次面對四面楚歌之境……雖然人們依然滿是信心，他們認為這一次混沌的入侵終將會一無所獲，人類終將會獲得勝利。
但是，長夢終有盡，屬於人類的終焉之歌已經隨著毀滅之潮的降臨而上演，絕大多數人並不明白，他們以為這一次依然會是只需要犧牲就能夠解決的小問題，卻沒有想過，問題有時候無法解決，有的只是無解的終焉。
「孟取義夫人來了。」身邊的首席學徒發出的提醒讓余賢者看向了門口，在那裡，孟家的女孩站在那裡，她看著余賢者。
看起來，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我去見見這位夫人。」余賢者說完走向這位年輕的夫人，來到她的面前，余賢者示意這位夫人跟他走。
穿過走廊，來到一處涼亭中，余賢者看著眼前的孟取義：「你這是準備去哪兒了嗎。」
「是的，姐妹們那邊有消息傳來，就在明天。」孟取義說到這裡，無悲無喜的她看了一眼從遠處走過的一隊巡邏衛兵。
「已經有混沌信徒混入城中，如果你要走，那就快走，你腹中的孩子，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獵物，別耽誤了。」余賢者說到這裡，從他的腰間拔出了一把小型火槍，倒持並將它遞到了孟取義的面前：「馬林來見過你了嗎。」
「並沒有，我昨天晚上等了他一天，但是依然沒能等到他。」說到這裡，孟取義嘆了一口氣：「西陸的情況比我們這裡的還要糟糕。」
「能夠理解。」余賢者當然知道，西陸的武備比起泰南弱了不少，他們的士兵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為何而戰。
的確，為了家人而戰是一個很通俗的答案，但除此之外呢……所以，他們遠沒有準備好。
「也許他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了，也許混沌一直都在打擾他的所剩不多的時間，所以我不能再等了，我要離開了，余賢者。」這位年輕的夫人說到這裡，向著余賢者低頭行禮：「余賢者，我已經與我的家人道別，我會在那裡度過我的餘生，我這一支馬林的子嗣，將來只會在婚配選擇時回到泰南，這是為了擋住一切的流言蜚語，您也知道，馬林在做什麼，對嗎。」
「我當然知道，我甚至都知道你所付出的那一切，你本可以避免自己走上這樣的道路。」余賢者看著眼前的夫人，他在嘆息，嘆息這個年輕的女孩選擇了她的苦路。
「我與馬林說過，他這樣的大英雄，也應該有一個有著泰南血脈的孩子，英雄雖然不問出身，但我還是想孕育有著英雄之血的子嗣，他叫馬林，雖然是一個西陸子，但內里之中，卻是一個泰南人……」說到這裡，余賢者眼中的這位夫人一聲輕嘆，而他看到她身後的傳送通道正在展開。
「導師！大魔級傳送波動！」余賢者的首席學徒拎著劍沖了出來：「快帶夫人走！」
這個年輕人手持長劍沖了過來。
「年輕人不懂事，沒見過馬林殿下的波動，可以理解。」余賢者笑著搖了搖頭，同時對著年輕的夫人解釋道。
「我知道，能量波動比我最後一次見到馬林時又強大了不少……啊，通道破碎了。」看著通道破碎，這位年輕的夫人搖了搖頭：「太強大了，強大到已經無法使用長程通道過來了。」
余賢者嘆了一一聲，揮了揮手，讓自己的首席學徒退開。
這時，傳送通道又一次打開了，一隻松鼠精怪從通道里鑽了出來，它的手裡拿著一個信紙捲筒，看到了孟取義，它立即跳到了她的手心裡。
「是馬林的信嗎。」年輕的夫人那冷漠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余賢者靠了一聲罪，帶著他那不懂事的首席學徒遠遠的退開。
導師當年還活著的時候，總是說知識是求生之道，但有的時候，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
如今，也是這般道理吧。
遠遠退到走廊的盡頭，余賢者最後一次扭頭看向涼亭。
在能夠變焦的人工眼珠的幫助下，余賢者看到那位年輕的夫人已經失去了之前的雍容，他看到了看到她臉上的淚珠，更看到了她努力捂著她自己的嘴……夫人，泰南人有一句箴言，哭泣與淚水只需要一樣就能夠安慰自己，您已經切實的了解到了，不是嗎。
………………
將血吼從死去的混沌神選冠軍那巨大的腦袋上拔出來，馬林站在戰壕的前方，混沌的攻勢又一次在馬林面前遇到的挫折，但是他們已經不計代價，尤其是在某個幸運的大魔砍傷過馬林之後，這些傢伙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直到馬林砍了一個晚上的腦袋，這些吃錯藥的混沌這才有些清醒過來——指望他們真的清醒是不現實的，但是死了這麼多妖魔鬼怪，他們發現他們的目標卻還能在那兒活蹦亂跳著，最終混沌佬選擇了不再往這個無底洞投入力量。
考慮到之前的情況，馬林知道自己差不多有十分鐘時間——在新的混沌佬打卡上班之前。
所以馬林對著混沌佬的方向呸了一聲，然後大步跳進了戰壕——要不是排斥力出了點問題，馬林還能被區區大魔砍傷？
打開傳送通道，定位孟取義，馬林剛邁開腳，就看到這個傳送通道跟破碎了一般消失了。
馬林沉默了一下，一口痰吐在了倒斃在戰壕中的混沌佬臉上——排斥力開始令他無法通過傳送通道。
這代表著裂隙也無法通過了，馬林已經太『大』了，大到他已經無法使用傳送術式在這個世界上移動了。
馬林沒辦法去見取義，也沒有辦法去見瑪雅，因為他不知道她們到底在哪裡，而且就算知道她們在地球的坐標而不是在半位面里，沒有傳送通道，馬林難道要飛過去？
的確是一個辦法，但是飛慢了時間太久，說不定沒飛出去多久，混沌就再一次展開攻勢，到時候是去見姑娘還是去殺混沌就是一個馬林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飛得快的確是一個辦法，但十分鐘時間，馬林飛泰南，只怕飛行時帶起的風都能刮死南美的所有蝴蝶，而飛去西邊找瑪雅的話……也不知道有多少倒霉蛋會因為馬林的超音速飛行而死。
所以，馬林最終只能錄下了自己的一段錄音，將它交給了自己召喚過來的米蘭尼手裡，然後為它打開了一個全新的傳送通道。
「米蘭尼，去找孟取義，然後跟著他，記住了嗎。」馬林說完，也沒等米蘭尼表示什麼，直接就將它轟進了去。
然後馬林起身，伸出手，撒理斯隨著馬林的召喚落到了他的手上……我要怎麼告訴瑪雅，我有可能回不去見她最後一面了。
馬林將斧子靠到戰壕邊，和給孟取義用奧術錄音筆不同，瑪雅更強大，也許她接到了消息就會趕過來……但這裡是那麼的危險，馬林不想讓瑪雅過來……真的，太危險了，馬林最終抬了一手，撒理斯再一次飛上天空。
馬林坐到了戰壕底，雙手抱著頭，嘆息於無聲中長吁。
也許我註定是要食言的。
最終，馬林站了起來，聽著遠處傳來的哨聲，馬林抓起了自己的血吼。
我註定要與瑪雅以這種方式分離……一如那些馬林與瑪雅，如果這就是我拯救世界所要付出的代價，我可以承受這一切。
對不起，瑪雅。
下一刻，馬林出現在沖陣地混沌冠軍身後，血吼在橫向掃斷他的腰際的同時，馬林的戰吼聲將身邊的混沌們一掃而空。
一個跳躍，落點的混沌們被重擊浮空，然後死於馬林的橫掃，來自無名氏的神聖之劍被馬林握在手裡，它所散發出來的光點燃了半徑百內的所有混沌目標。
路過正在地上哀嚎的混沌大魔，馬林順手剁下了它的腦袋。
這些傢伙很顯然對馬林也有了解，他們甚至感知到了傳送通道的波動，所以以為馬林離開了戰場的它們發動了突襲……很好。
你們很好！你們這些懦夫想了一個好辦法！
轉身，馬林投出手中的血吼，遠處一個正在施術的鳥腦袋應聲而倒，血吼那邊自立根深開始大殺四方，馬林這邊雙手持劍，對上了一個看起來還有面勇氣面對自己的神選冠軍。
另一個馬林，另一個自己。
只可惜，是一個大塊頭，看著它臉上的恐虐徽記，馬林搖了搖頭：「真是一個沒有用的廢物。」
「說起廢物，你沒有資格說我！你這個強盜！」這個馬林咆哮道，然後他舉起戰斧就向馬林劈來。
馬林雙手持劍，盪開它的斧子，然後順勢一個轉身，高速轉身帶起的長劍最終刮出一道劍風，將這個可悲的靈魂囚籠劈成了兩截。
抓住它的靈魂，馬林將它當場凈化。
可悲的靈魂，連成為薪火的資格都沒有，還是死了拉倒。
轉身，看著那些四處奔逃的混沌們，馬林最終收起了長劍。
看起來這一次是真的走不了了。
跳下戰壕，馬林拿出紙與筆，準備給瑪雅寫一點什麼。
但是他又想不到自己應該寫些什麼，正在思考之際，一雙手從馬林的身後環住了馬林的脖頸。
排斥力沒有絲毫動靜，馬林扭頭看著瑪雅，彷彿在看一隻非常可怕的貓怪物。
我的妹妹，你是怎麼一回事。
而瑪雅似乎並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她微笑著看著馬林手上的筆與腿上的紙：「你是要寫什麼呢。」
「嗯……給你寫信。」馬林輕聲地說道，同時感受到自己妹妹的靈魂波長——還行，沒有變成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聽取義說你回不來了，所以來找你了。」瑪雅微笑著說道。
這讓馬林臉上多了一絲歉意，因為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不好意思，我好像太強了一些。」
「我知道，所以我也奇怪，為什麼我擁抱了你，卻沒有被你所傷到。」瑪雅一邊提問，一邊將馬林擁抱在她的懷裡：「哥哥，你要去完成你的宏願了，對嗎。」
「是的……」想起自己和瑪雅說的，馬林點了點頭：「哥哥我要去完成宏願了，宏願里，孩子們將可以吃飽飯，沒有混沌能夠傷害他們，他們能夠活在美好的未來里。」
說完，馬林看著眼前的妹妹，他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直到瑪雅的眼角多出了淚珠，直到她低下頭：「美好的未來里卻沒有了哥哥，瑪雅有些失望，因為這代表著瑪雅再也不能幫助到哥哥了。」
「……我很抱歉，還有，蓋亞特那個老頭……」「我和父親說了，父親理解我住進半位面，他還有話讓我告訴你，他以你為榮。」
哥哥與妹妹的對話到了這裡，戰壕里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直到瑪雅將馬林緊緊擁抱在懷裡。
「哥哥，你發的誓，我聽姐妹們說過了。」
「要我也和你發誓嗎。」
有了話題，馬林本能地想要接住話題。
但是瑪雅搖了搖頭：「不能兌現的誓言，我不想聽。」
說完，這隻大貓姑娘伸出手颳了刮馬林的鼻子。
馬林苦笑，自己的妹妹真的是姑娘們之中最為狡詐的，只是從馬林的這一句話里就知道了她的哥哥並沒有說實話。
「對不起，我騙了大家，但是能不能別告訴她們。」馬林看著瑪雅說道。
「……嗯，我知道，因為這是哥哥你的宏願，我從小就想等一天長大了，我能夠幫助到你。」瑪雅說到這裡鬆開了她的手，她坐到了馬林的身旁：「我還是太弱小了，最終還是沒能幫到馬林哥哥。」
她站了起來：「我知道哥哥擔心我，所以我走了……」來到她自己打開的傳送通道前，瑪雅扭頭看著馬林。
「……哥哥，再見。」這隻豹子姑娘笑了笑，最終走進了那個通道。
馬林看著通道關閉，掏了掏口袋，只發現一個已經乾癟的煙盒。
……援軍什麼時候到，我的煙斷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