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七章
若是往常的李錦娘,被這位知心的姐姐暖言安慰,必會心生感動與其交心。將心裡的話兒如倒豆子一般,倒個乾淨。
鞏氏母女織著親情的網,將原主耍弄於股掌之間。
李復儒受母親的影響,原本也是極不喜歡鞏氏的。然而鞏氏會做人,處事得體,這些年漸漸籠絡了他的心。
「父親,昨夜女兒夢見母親。母親責問女兒,為何如此不小心輕信他人。女兒知錯了,愧對父親,還讓九泉之下的母親不得安寧。」
李錦素語畢,伏在蒲團上,對著李家先祖的牌位磕了三個響頭。
鞏氏的身體一僵,幾乎不敢去看佟氏的篡位。李復儒先是一驚,眼神落到佟氏的牌位下,閉了一下眼。
對髮妻的愧疚由然而升,惱怒已完全散去。
「你既知錯了,為父深感欣慰。來人哪,扶三姑娘回去歇著。」
早就守候在外面的下人們進來,扶起李錦素。她穩著身形,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女兒多謝父親,父親教誨,銘記於心。」
李復儒心下滿意,這個女兒到底是貞娘所出,還是很知禮的。
「三妹妹,你可還受得住,我扶你回去吧。」段雯秀從一個下人手中接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那份憐愛之情,流露無疑。
鞏氏朝自己身邊的華媽媽使眼色,然後迭聲命人去知會素心居的下人。命人準備熱水,讓人去煮黑糖薑茶。
慈母之心,人人可見。
李復儒很滿意,家宅安寧,是興旺之相。
李錦素的院子是除正院和榮安堂外,最好的一處。她是嫡女,又是原配所出。鞏氏慣會做表面功夫,這點不會犯忌諱。
一進院子,她兩個丫頭朱娟和紅綾就迎了上來。
院子里管事的婆子是成媽媽,看上去三十來歲,青色的禙子,團著髮髻,面目慈和中透著郁色。身上的衣服也多有褶皺,似是一夜未睡。
紅綾和朱絹俱都是一臉倦色,兩人都是花骨朵般的年紀,是陪著原主從小長大的丫頭。朱絹清秀有餘,美貌不足。而紅綾人如其名,長得十分俏麗。這三個人都是佟氏留下來的老人。
昨兒個夜裡被關柴房,華媽媽將將趕在前頭,把她們放出來。
成媽媽接過段雯秀的手扶她,她趁著坐到被窩的功夫,將護膝和護腰藏進被子里。成媽媽用熱水替她敷膝蓋,又用艾水替她泡腳,服侍她喝了一碗碧粳雞絲粥。
臨睡前,還逼她喝了一大碗黑糖姜水。
事事盡心,面面俱到。
段雯秀以為,這次會同以往無數次一樣,三妹妹會對她傾訴委屈。可是眼見著纖弱的身體躺進了被窩,閉眼睡了過去也不曾開口半個字,她覺得似有什麼東西脫離了掌控。
凝著秀氣的眉,略一思索,嘴角泛起莫名的譏笑。縱是現在已經醒悟,也為時過晚。溫柔地叮囑成媽媽等人照顧好主子,施施然地出了素心居。
李錦素這一覺,睡到日薄西山。一睜眼便是黃花梨打制的床頂,床架上面鏤雕著各色花鳥和平安喜蝠。木料磨得油滑,加之有些年頭越顯厚重。兩邊攏著煙粉色的輕綃紗,紗帳被孔雀狀的帳鉤掛起,如絲霧般垂著。
視線轉移之處,處處可見雕工精緻的傢具。多寶閣上的擺飾,亦是件件珍品。舉凡瓷瓶,牙雕等都是千金之物。
表面上的富貴,這些有印記難變賣的死物,似乎原主隨手可得。然而實在的東西,卻是半點都漏不到她的手上。
屋內的小爐上,還溫著飯菜。
她是被飯菜的香氣勾醒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成媽媽想叫醒她,見她睡得得沉,又不忍心。
一見她醒來,目露關切。
「姑娘,你可醒了,肚子飢嗎?」
成媽媽喚她姑娘,不是三姑娘不是二姑娘。在素心居里,只有姑娘。
「確實有些餓了。」
成媽媽一聽她餓了,忙不停上前來替她穿衣穿祙,扶著她坐到圓桌前。朱絹麻利地將飯菜擺上,共有三小菜一碗粥。
時人講究養胃,越是富貴人家,夜裡越不願多食。若食,必精必清淡。
油燜筍、涼拌芽尖兒、還有一碟子酥煎豆腐。看著精緻,每樣也就一點兒,就著小碗粥,她將三菜吃得半點不剩。
成媽媽抹起了眼淚,她們姑娘受苦了。
李錦素不知她心裡的想法,眼神看著桌上的插花的瓷瓶,拿在手裡把玩。這青花古瓷瓶原是一對,另一隻碎了,就剩下一隻。便是這一隻,也是極難見的古品精器,值上一兩千兩銀子。
「媽媽,你等會把我娘嫁妝里一些沒有侯府印記的小物件收拾出來,我要拿它們換銀子。」
成媽媽大驚失色,「姑娘…那可是您將來的嫁妝。而且我們有月例銀子,並不缺錢,犯不著當東西度日。」
李錦素淡淡一笑,她們不缺錢嗎?
除了月例銀子,她們並沒有其它的經濟來源。身在內宅,確實沒有什麼需要花銷的地方。正是因為不打點,素心居一旦有什麼事,提前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佟氏侯府嫡女,嫁入李家,十里紅妝,陪嫁的鋪子田莊無數。佟氏死時,原主還小。這些東西無人管理,交給鞏氏是萬萬不能的。所以身為祖母的常氏要了過去,說是替她管著,誰也挑不出來錯。
一管十年,從不提田莊鋪子的產出。
原主被鞏氏挑撥,去榮安堂鬧過,更添常氏的厭惡。
婆媳二人作法,拿著原主作伐子。成媽媽看得透,幾次規勸,原主根本聽不進去,只把鞏氏當成親娘。
時日一久,成媽媽也不愛說了,只把憂心藏在心裡,希望有朝一日姑娘能醒悟過來。
李錦素自然知道官宦人家,不到山窮水盡,是不可能變賣嫁妝的。倘若被別人知道,還不知要如何取笑他們李家。
只是於她而言,李家不是庇護,她已山窮水盡了。
原主一死,那些田產鋪子盡歸常氏。而府里的嫁妝則盡數歸了鞏氏。那對婆媳,心照不宣地瓜分著原主的東西,各自得了好處。
「嬤嬤,人若是不在,死守著東西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