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殤逝(五)

第五章: 殤逝(五)

「皇后怎麼曉得這花粉是瑞香花?」如玥心生不忿,少不得問上一句。

皇帝也隨著如玥的話,仰起頭與皇后對視道:「朕也並不知曉,皇后何時起,對花草這般有研究。」

皇后並不急著回答,只矜持一笑。

立著多時的徐淼便走上前來:「恕奴才多嘴。皇上賞給永和宮的瑞香花乃是蓬萊紫等品種,有千里香的美稱。庄妃曾請皇後娘娘入永壽宮賞評,想來是花香醉人,皇後娘娘才這般心心念念著。」

皇帝目不斜視,輕哼了一聲:「照這麼說來,倒是朕不該令永和宮孤芳自賞了。」

「臣妾豈敢有這樣的心思。」皇后好似從方才的惋惜與哀痛中掙脫出來,目光沉穩與皇帝相投:「兩位妹妹能得皇上這樣的疼惜,使得龍心歡愉,也是臣妾最希望看到的。可臣妾總覺得這事兒有些奇怪!」

皇后垂目沉思,鬢邊的金鉑片輕搖碎響,碰撞間隱隱閃燁著一縷金光。只見她面露難色,欲言還含,道:「庄妃與如妃脾氣投,總算親厚,又是一起經過事兒的扶持姐妹。臣妾怎麼也無法相信,庄妃她會因為妒忌而糊塗至此。還望皇上明察,切莫因為無端的猜忌,壞了兩宮姐妹的情分。」

話說的這樣好聽,皇后不覺為自己拍手叫好。心裡越是厭惡這兩個人,越是要表現出大度來。隱忍了這樣許久,到底也是該反擊的時候了。

有些事情卻偏是這樣玄妙,皇帝見皇后並不急著落罪於庄妃,反倒藏了疑心,眉頭便更是緊蹙:「那麼依皇后看來,誰更為可疑呢?」

「臣妾總覺得這事蹊蹺!」皇后抹去湧出雙眼的淚花,坦然進言:「無論此人是誰,都不是眼下當愁之事。這些近前伺候欒靜的宮婢們嘴巴再緊,交給慎刑司的奴才們來撬,總能吐出真東西,實在不必咱們無端揣測。」

皇后忍住心下的快意,悲憫的瞟了如玥一眼,才接著說道:「倒是小公主的喪儀才是頂頂要緊的,臣妾也是失過孩兒的人,最明白如妃此刻心痛。還望皇上垂憐妹妹。」

如玥被皇后的話刺的心疼,卻要強的豎起堅固的偽裝,死撐著無謂決然的撇過頭去。

好在還沒有被這蝕骨的痛楚腐蝕了理智,如玥心裡想得透徹,疑團分明是皇后引向永和宮的。這會兒非但不急著弄清楚癥結所在,反倒欲擒故縱的為永和宮一眾人推脫干係。

可見再沒有人比皇后心裡更有數了。如玥氣惱,滿腔的恨意猶如油潑過的乾柴,一發而不可收拾的熊熊燃起。

皇帝憐憫而疼惜的凝視如玥,思忖間也默許了皇后的提議,於是吩咐常永貴道:「將這一干人等一個不落的送去慎刑司,明日一早,朕必須得到確切的實情來祭奠朕枉死的八皇女欒靜。」

常永貴頭也不抬,應了聲便吩咐了侍衛將人帶下去,憐玉幾欲掙脫卻未能得逞,口裡連連含著冤枉。楚紅好不容易醒轉過來,卻聽了皇上這樣的責令,又是失了心智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門外一眾照料過小公主的宮人也在撕心裂肺的哀求聲中,盡數被人拖了下去。

頓時間瀰漫在宮牆內的沉痛哀啼變成了慘痛的哭嚎聲,每個人都曉得自己的命運勢必要隨著小公主的夭折而隕歿了。

如玥稍稍仰起頭,看著格外晴朗的天空。難得的冬日暖陽漫天落金般的散下來,耀的永壽宮金瓦青檐的宮殿崔擦生輝,卻沒有人能感覺到一絲溫暖吧!

沒有溫暖也就罷了,刺骨的寒意卻佔據了所有人的心。這裡,分明是一座人間煉獄。

如玥顯然沒有想到皇帝這麼快便有了決定,想要阻攔卻也有些晚了。唯有遲疑著開口,愁緒不減:「皇上,只怕這些奴婢進了慎刑司,也未必有命能活著說出實情。倒不如……」

皇後上前一步,一手攥住如玥僵硬而冰冷的右手:「如妃就別操心了,眼下正經是該好好陪陪咱們的小公主,好好送八皇女欒靜走完這紫禁城裡的最後一程路。」

沛雙最明白如玥的心意,也猜到皇后定然是別有用心,正要說點什麼,卻見如玥失了重心一般的搖晃顫慄:「小姐……」

隨著這一聲長呼,如玥倒在了驚慌失措的皇後面前,索性皇后攥著如玥的手並未鬆開,順勢將如玥攔近了自己的身側:「如妃,你這是怎麼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如妃憂思傷懷,還不快扶著往內寢歇著。」

皇帝顯然受了驚嚇,看著如玥的臉「唰」的慘白下去,心裡的滋味怎麼是言語能夠形容的。「都讓開,讓朕來。」

小心的將如玥托起,皇帝不顧眾人的攔阻,執意將昏迷不幸的可人兒攔膝抱在懷中,徑自朝著永壽宮的內寢去。臨行前不忘囑託皇后道:「如玥這樣不好,小公主的喪儀就交由皇后經辦,務必盡心。」

皇后連忙跪拜領旨,嗚咽道:「皇上儘管安心便是,將心比心,臣妾分外明白如妃這一刻的心情。何況欒靜那樣可愛,臣妾身為嫡母,必然盡心。」一口氣說完這些假情假意的話,皇后只覺得吞了污蟲一樣噁心。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皇上就是這樣愛重鈕鈷祿如玥。想著自己與皇上幾十年的情分,甚至從前也是皇上專寵過的女子,可他卻從未這樣攬膝擁過自己。皇后的淚水便再也隱忍不住了,噼里啪啦的順著憔悴的臉頰落下來。

「唔。」皇帝應了聲,也未及再看上一眼裹上了明黃色錦緞的小女兒欒靜。只默默的哀痛垂淚。懷裡的如玥略有些沉,皇帝便捧著如玥的步子也越走越沉。

皇後有些難以置信的喚了一聲紫敏:「你看皇上他,是不是真的很心痛?」紫敏小心的扶起皇后,喏音道了聲「是」。

神情一滯,皇后只覺得渾身都僵硬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皇家的女兒,命運總是這樣薄舛,怎的旁人的女兒去了,都不見皇上這樣難受,偏是她如妃的?本宮也曾經有過靜兒,可本宮的靜兒死了也不得安寧,皇上他可有掛心過?」

回想起昔日之事,皇后被回憶驚了心,臉色越發的不好。

「皇後娘娘。」徐淼警聲提醒。「這裡是永壽宮,不是能說話的地方。」皇后這才緩過悲思:「本宮沒糊塗,這裡當然是永壽宮,是她如妃的寢宮!如妃,嗬,好一個如妃。」腦子裡閃過皇帝捧著如妃遠去的身影,心裡像是被亂箭穿刺,血肉模糊的痛楚叫她如何能放下?

如玥的內寢之中,還擺放著給小公主的各色禮物。連同妝台上的撥浪鼓一併,不知哀傷的靜靜等著。卻永遠等不到小公主幼嫩的雙手握住的歡愉。

襲兒麻利的將床鋪整理好,皇帝才將如玥擱下。石黔默走上前來,輕聲道:「皇上,請容許微臣為如妃娘娘診視,救醒娘娘。」

「你仔細瞧瞧。」皇帝有些不放心:「如玥的身子素來強健,若非真的傷懷也不會這樣就暈了過去。朕,當真是對不住她。」

沛雙看得清晰,皇帝眼中的確閃爍著濕潤的淚意,眼瞼處也因為難過而泛起紅意。心頭不由湧起一股暖意,說到底皇上他還是關心小姐的。這些憐憫,也足夠小姐依仗。無論旁人存了什麼樣的心思,只要皇上與小姐一條心,那便不可怕。

只是,小公主太可憐了。沛雙仰起頭,兩行淚卻禁不住還是順著臉頰無聲的往下滾,這一切到底來的太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石黔默有些糊塗了,怎麼用力按了如妃的人中穴,她竟然沒有一點醒轉的跡象。只是這疑慮只能經過他自己的心,到底不能驚動皇帝。

這樣想來,他便取了銀針,以針刺醒神的方法救醒了昏沉中的如玥。「娘娘,娘娘,你可覺得好些了么?」

如玥「呼」的吐出一口怨氣,幽幽睜開雙眼。

皇帝緊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如玥的手,疼惜道:「可覺著好些了么?」

「臣妾無礙。」如玥的聲音猶如搖曳在微風之中的燭火,才說了這一句話,便又眼前一黑,沉沉的昏了過去。

石黔默不敢妄言,只鄭重施禮:「皇上,想必如妃娘娘是急痛攻心,一時半會兒難以清醒。倒不如請娘娘好生睡下,也好暫時緩解心中的苦悶。」

皇帝正預備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兒,聽了石御醫的話也算是心裡有了些底,便頷首:「也罷!你暫且留在永壽宮好生照料著,朕,朕晚些時候再來瞧如玥。」

一眾人齊齊朝皇帝行禮,口尊:「恭送皇上。」皇帝不舍的睨了如玥一眼,才斂住所有悲傷,邁著緩慢而沉重的步子離開了永壽宮。

襲兒與沛雙緊忙湊上前來,又是絞帕子,又是蓋被子,生怕如玥病中有一點不適。石黔默放眼環視一周,見內寢之中除了如妃親信之人再無旁人,才小心道:「兩位姑姑請讓一讓,微臣必須馬上如妃娘娘施針解毒,否則娘娘怕是要昏睡上好一陣子了。」

「解毒?」襲兒與沛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異口同聲道。

石黔默輕輕點了點頭,謹慎的目光意在提醒她二人不要聲張。「不錯,娘娘之所以昏迷,只因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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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傾宮之如妃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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